白狮 全(上) by bluevelvet-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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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表
朱利安·雷蒙——苏格兰人,《旅行家》杂志的记者。
斯蒂芬·布留蒙特罗斯特——无业游民。
伯努斯·莫拉托夫——莫拉托夫家族的最后一员。
莉迪——朱利安·雷蒙的前女友。
玛莎·契比索娃——雪松山丘旅馆的女服务员。
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德国人,雪松山丘旅店的老板。
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疗所女医生,丧偶。
尼古拉·塞奥罗斯——医疗所男护士。
约西夫·塞奥罗斯——尼古拉的父亲,伐木厂老板。
伊伦娜·塞奥罗斯——波黑人,塞奥罗斯的妻子,尼古拉的继母。
科利文老爹——四历法酒馆的老板。
米嘉——科利文老爹的外孙。
托法娜姐妹——神秘的双胞胎姐妹。
瓦伦丁·林侬——租书店老板的儿子。
林侬先生——瓦伦丁的父亲,患有严重的关节炎。
米哈伊尔·布瓦伊——蕾妮·霍斯塔托娃的父亲,金融家。
安娜·布瓦伊——布瓦伊的新婚妻子,蕾妮的继母。
康斯坦斯·玛尔梅——单身女画家、雕塑家。
布留蒙特罗斯特夫妇——斯蒂芬的父母,银行职员。
格奥尔吉——教堂司祭
巴宁夫人——伊伦娜·塞奥罗斯的朋友,糖尿病患者。
第一章 白色秘密
如果你有理智和谦逊,就不要窥探天穹,了解宇宙的命运和秘密。
——特塔利安
1
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终于在清晨停了,久违的阳光从鱼鳞般斑斑点点的云朵中穿过。虽然阳光很灿烂,给人一种温暖的假象,但其实空气仍然非常寒冷。屋顶和树枝上的白雪不时会被风吹到空中,弥漫得像秋天黎明的晨雾,阳光透过这层薄雾,白丝带一样扭来扭去。
玛莎·契比索娃收紧大衣领口,一步一滑地向雪松山上走去。鹅卵石铺就的道路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看上去很平整,但一脚下去,走的路还没有滑回去的多。这样的天气,汽车也不敢冒险向山上开,全都停在沿河的道路两旁,红红蓝蓝的顶盖上覆满了积雪。
雪松山并不高,和它四周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相比充其量就是一个小山包,但坡度很大,因此道路在山坡上的老式民居间绕来绕去,像抻开的面条似的变长了。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平台上,玛莎歇了一会儿,一团团白气围绕着她的下巴。呼吸产生的水蒸气凝结后把她腮边的长发粘在一起。她不耐烦地把头发胡乱抓成一团,塞进帽子里。
现在是早晨八点钟,山区的人在冬天是不会这么早起床的,道路上除了她自己就再没半个人影。洁白的新雪掩盖了两侧老旧房屋破破烂烂的屋顶,烟熏火燎的烟囱冒,凌乱不齐的石板瓦,使它们看上去整洁而漂亮,一扇扇阁楼窗盯着下面的道路,玻璃反射着冷冽的光芒。
歇了一会儿,她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又开始向山上走去。四历法酒馆在半山腰上,距离山丘顶端和山脚差不多一样近,或者说一样远。玛莎经过的时候,正赶上老板科利文正和自己的孙子米嘉一起清扫门前的积雪。
科利文嘴里叼着黑漆漆的木质烟斗,和他雪白的胡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看见玛莎,就用洪亮粗壮的声音对她说话。他的大嗓门如果放在高山雪峰,足以引发一次雪崩。
“玛莎!你怎么这么早就上班来了?你不是已经休假了吗?”
这句话恰恰说中了玛莎的痛处:她的确是开始休假了,但昨天艾丽娜打电话说她要和未婚夫到意大利度假,要玛莎替她上班。把这些告诉科利文后,老人同情地看着她,并且安慰她说:
“没关系,这样也好,你冬天多上两个月,夏天的时候就可以多休息两个月。夏天的里维埃拉比冬天的要更迷人,假如你就是喜欢冬天的海滩,那么长的假期足够你做环球旅行,可以经历各种天气。”
玛莎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好意。但是在假期的时候我更愿意留在这里。”
“是啊,夏天的山区是避暑的好地方,而且那时候新鲜的葡萄成熟了,可以酿造最好的葡萄酒。还有新酿的槭树汁酒和胡桃树汁酒。说到酒……玛莎,你跟你们老板说说,不要整天进那些外国酒,那些酒不适合咱们这里人的脾胃,让他从我这里买酒吧,我可以给他便宜点儿。”
她知道,每次遇到雪松山丘旅店的人,科利文老爹总是会把话题扯到酒上,不论最开始的内容距离酒精、葡萄汁、发酵、单宁有多远。虽然他一次都没有说服成功过,却仍然乐此不疲,俨然把谈论自酿酒之好和外国酒之水土不服当作一种乐趣。而且玛莎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唯一的办法就是痛快地答应下来,至于事后会有什么结果,科利文似乎并不在意。
“好啊!我会跟他说说的!”
玛莎一口答应下来。然后继续向山上走去。
在四历法酒馆对面,有一幢破旧的二层房子,爬藤植物褐色的干枝覆盖了朝向道路的整面墙。单看外表很容易让人以为这是一处年久失修、无人照料的房产,似乎是一堆残垣断壁不知何故被扔在这里。但实际上,居住在里面的托法娜姊妹已经起床了,她们不论季节和天气,总是保持着固定的作息时间,很多年都是如此,准确得如同钟表。姊妹俩已经七十多岁,是双胞胎,从出生起就在一起,直到现在。她们两个都没有结过婚,因为她们谁都不想跟对方分开。在法律不允许一个男人一次娶两个女人之前,她们是永远都不会结婚的。
两姊妹正对坐在窗边梳头,一边说着话。
“你看呐。”姐姐说——也许是妹妹说。她们太像了,没有人能确切分清楚,连她们自己也搞不太明白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看玛莎。”另一个说。
“她今天这么早就去了。”
“她穿得很漂亮。我喜欢她那水獭皮的帽子。”
“我喜欢她的绣花围巾。”
“她总是打扮得非常漂亮。”
“非常漂亮……”
托法娜姊妹同时沉默了,两个人抬起头,看着对方。她们甚至不用开口,只凭眼睛的一瞥就可以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于是她们像被镜子反射的影像一般同时咧开干瘪无牙的嘴,露出微笑。
2
雪松山丘旅店的大门就在山路尽头。玛莎到那儿的时候正碰见几个服务生在扫雪。雪很厚,压在路面上。他们干得很费劲。从路面上扫走的雪被堆在路两旁的枞树脚下,厚厚的,像白色大理石基座。这些雪会被尘土染成灰色,会融化、变小,也许在某场雪后,它们会重新生长起来,重新变得坚实而洁白,而无论这个过程重复多少次,只要到了来年春天,它们必将化做融水。在积雪消失之时,枞树的嫩芽就会开始生长。
风吹落了干枯树枝上的雪,飘洒到玛莎头上,她摇了摇脑袋,快步走进旅店。庭园中的雪已经被扫干净了,几个早起的客人正在散步。旅店的墙壁是乳黄色的,红屋顶上、阳台上、窗楞上都积满了雪花,在白色山丘和褐色树林的衬托下显得非常古朴美丽。旅店的名字取自所在的山丘,但是虽然叫‘雪松’,山丘上其实全是白桦、椴树和槭树,一棵雪松都没有。
这是玛莎代替休假的艾丽娜上班的第一天,客房经理巴尔芬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她。他必须把艾丽娜临走时留下的工作进行交接。“左翼楼第三层现在开始由你来负责,”巴尔芬说,“客房八间,有五间客满,大都是短期的滑雪爱好者。不过有一间,就是 C304 号房间可能有点麻烦。”
玛莎立刻紧张起来。做了两年的服务生,她的经历相当丰富,虽然雪松山丘旅店地处东欧偏僻的山区小镇,但依托近来兴旺的滑雪业,从来不缺少来自各国的客人,而这些不同背景、不同阅历的客人的各种不同的脾气,玛莎已经领教过不少了。像有一次一对英国夫妇给餐厅的甜点挑了至少两打的毛病,另一次一位葡萄牙客人认为床单不干净,居然跑到洗衣室盯着把自己的床单洗完。不知道这次又是哪里来的古怪客人。
“那个客人并不古怪,但他现在正在生病。”
玛莎撇了撇嘴。“哦,巴尔芬,我们这里不是医院,我也不是护士。”
“听我说完。那个人是在蕾妮·霍斯塔托娃医生的建议下住进来的。”
“医疗所难道没有床位了?”玛莎很不高兴。
“你也知道,那只是一个小诊所,不过才三张床位,其中有一个被患病的巴宁太太占着,一个被上个月砸断了大腿的伐木工占着,而第三张床本来是空着的,可是偏偏那天科利文老爹肝病又犯了。那个病人好像是被人从野外带回来的,冻坏了。正巧经理当时在医疗所看手腕的伤,听说这事后就主动让病人住了进来。”
玛莎越听脸色越阴沉。她可不喜欢照顾病人,尤其是在上班第一天就碰到这样的工作。巴尔芬显然看出了她的态度,说:“你不用担心,这位客人大部分时间由医疗所的尼古拉负责照顾,你需要做的除去日常的房间清扫之外就是在护士不在的时候注意观察病人的情况,并将情况及时通知医生。这并不难,而且,他的病正在恢复中。”
“这人是干什么的?”她问。
“我们查看了他随身携带的证件,这位客人叫朱利安·雷蒙,英国人,是摄影记者,来自一家小有名气的旅行杂志。”巴尔芬忽然前顷身体,盯着玛莎说:“我们需要你照顾好他,艾丽娜是新人,不适合这个工作。”
听到这儿,玛莎全明白了,她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略带轻蔑的微笑。
“你们真是急于给他留下好印象啊。怎么?希望他能出于感激而在杂志上发表一篇称颂我们旅店的文章吗?”
面对玛莎的讽刺,巴尔芬很认真地说:“如果这样就好了。你知道,玛莎,我们的旅店在几年内就获得了成功,最近还可能加入国际小型酒店联盟,作为酒店业,我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良好的口碑。”
她何尝不知道呢?旅店老板赫伯特·沃恩施泰因去城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如果能够加入联盟,就可以得到更多的稳定客源,更容易获得国外旅行社的照顾并与那些大型豪华酒店竞争。旅店的营业额和入住率紧密挂钩,玛莎自然很明白这一点,因此,她虽然知道照顾病人的工作既麻烦又讨厌,却并没有拒绝。她心里自有打算:如果她无微不至的服务促成了加入联盟的成功,她就可以有充分的理由要求增加工资了,这正是一个求之不得的机会。
3
朱利安·雷蒙正在海中游泳。海水冰冷刺骨,海面上漂浮着巨大的白色冰山,冰层因为被挤压呈现一种奇异而美妙的蓝色。大海平静并且一望无际,冰山在水波上缓缓浮动。他不停地划水,以保持体温,并尝试着找到一块能立足的陆地。但一次又一次,当他游到那些巨大的冰山旁边,想用手撑住边缘离开水面时,手掌下的冰块就像是肥皂泡一样破裂了。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游来游去,渐渐耗尽了力气,开始感到口渴。但海水是咸的,又苦又涩。身处在无际的水中央,他却快要被渴死了。
他渐渐下沉,手脚不听使唤,一个劲地乱扑腾,但这让他下沉得更快。“谁来救救我!”他叫喊起来。但声音刚从嘴里发出便被寥廓的空间吞没,连一丝回声、一丝震颤都没有剩下。他的下巴被海水淹没,接着是嘴,鼻子,眼睛,直到头顶。最后,从海面上只能看到一丛海藻般飘荡着的褐色发丝。他的意识开始模糊,透过晃动的海水看到一轮边缘浅蓝中心发白的光圈,那是太阳,却被海水过滤成了月神狄安娜。
就在他即将溺毙的一瞬间,海水没了,冰山没了,像被戳破的气泡一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和一个年轻女孩放大的脸。
“你终于醒了!”她说。
女孩黑发黑眼,伶俐可爱,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套装和白色围裙,脸上挂着微笑。
朱利安用手撑着慢慢坐起来,害怕这一切也都是梦境,但手掌所触及的床沿是结实的。女孩在他背后放了一个靠垫,让他更舒服些。他用手摸摸额头,喃喃地说:“这是什么地方?”然后又摸摸嗓子,抬头对女孩说:“我可以喝杯水吗?我很渴。”
女孩眨了眨眼,似乎有些顾虑,不过还是很快明白了他的需要,倒了杯水递给他,并微笑着说:“请不要喝得太快。”
这回轮到他眨眼睛了。
他明白这女孩说的是什么,却不是以通常的方式——他本以为这个漂亮的女孩会发出同样漂亮的英语音节呢——她的发音里带有斯拉夫语言那种辅音过多的特色以及独特的后缀。
朱利安喝了两口水,慢慢想了起来:他应该是从丹麦的勒茨比港到黑海沿岸的杜布罗斯托克,沿途进行一番考察,并给《旅行者》杂志写一篇专题报道。他没有选择飞机或火车,而是和一群开车去伊斯坦布尔的丹麦大学生搭车。那伙大孩子似的年轻人一路上就知道勾搭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