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文集-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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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四弟东皋课文甚洁净,诗亦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亦清顺有法,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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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句多不圆足,笔亦平沓不超脱。平沓最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
弟笔气爽利,近亦渐就范围,然词意平庸,无才气峥嵘之处,非吾意中之温
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时作文,当求议论纵横,才气奔放,作为如火
如荣之文,将来庶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卑,即使获售,亦当自惭
其文之浅薄不堪,若其不售,则又两失之矣。
今年从罗罗山游,不知罗山意见如何?吾谓六弟今年八件固妙,万一
不入,则当尽弃前功,壹志从事于先辈大家之文。年过二十,不为少矣,若
再扶墙摩壁,役役于考卷截搭小题之中,将来时过而业仍不精,必有悔恨于
失计者,不可不早图也。余当日实见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
使至今未尝人泮,则数十年从事于吊渡映带之间,仍然一无所得,岂不腼颜
也哉!此中误人终身多矣,温甫以世家之子弟,负过人之姿质,即使终不入
洋,尚不至于饥饿,奈何亦以考卷误终身也?
九弟要余改文详批,余实不善改小考文,当请曹西垣代改,下次摺弁
付回。季弟文气清爽异常,喜出望外,意亦层出不穷,以后务求才情横溢,
气势充畅,切不可挑剔敷衍,安于庸陋,勉之勉之,初基不可不大也。书法
亦有错字笔意,尤为可喜。总之,吾所望于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无,第一
则孝弟为瑞,其次则文章不朽。诸弟若果能自立,当务其大者远者,毋徒汲
汲于进学也。·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八月廿九日京寓
·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至于功名富贵,丝毫不能自主。
·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核了一
文钱。
·早迟之际,时刻皆有前定,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
妄想。
·考试受黜,切不可因愤废学。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快杨之至,以信多而处处洋明也。四弟七夕诗甚佳,
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
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
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
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
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馀了一文钱;德业并增,
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走,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
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
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之际,时刻皆
有前走,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话弟更高,今
年受黜,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
废学。·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京寓
·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若
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波,我自我矣,何与于
我哉?
·读书省城两年无长进,不得归咎于地方之局促。自择罗山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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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古无信息,又不得归咎于无良友也。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前信有意与刘霞仙同伴读书,此意甚佳。霞仙近来读朱子书,大
有所见,不知其言语容止、规模气象何如?若果言动有礼,威仪可则,则直
以为师可也,岂持友之哉!然与之同居,亦须真能取益乃佳,无徒浮慕虚名。
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
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推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苦自
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场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有于我哉?
去年温甫欲读书省城,吾以为离却家门局促之地而与省城造胜己者处,
其长进当不可限量。乃两年以来看书亦不甚多,至于诗文则绝无长进,是不
得归咎于地方之局促也。去年余为择师丁君叙忠,后以丁君处太远,不能从,
余意中遂无他师可从。今年弟自择罗罗山改文,而嗣后杳无信息,是又不得
归咎于无良友也。日月逝矣,再过数年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
进也。
余受父教,而余不能教弟成名,此余所深愧者。他人与余交,多有受
余益者,而独诸弟不能受余之益,此又余所深很者也。分寄霞仙信一封,诸
弟可钞存信稿而细玩之。此余数年来学思之力,略具大端。·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廿一日京寓
·为学最要虚心。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已,只为不肯反求诸
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
寸进也。
·有当名士考,鄙科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或好讲考据,或
好谈理学。其所造曾无几何,足发一冷笑而已。
四位老弟足下: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
不如已,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
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
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只为不肯反求诸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
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
寸进也。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进,未尝敢出一怨
言,但深愧自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当时之不敢怨
言,诸弟问父亲、叔父及朱尧阶便知。盖场屋之中,只有文五而侥幸者,断
无文佳而埋没者,此一定之理也。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只为傲气太胜,自满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
城之中,亦多有自满之人,识者见之,发一冷笑而已。又有当名士者,鄙科
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或好讲考据,或好谈理学,嚣盟然自以为压倒一
切矣。自识者观之,彼其所造曾无几何,亦足发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
力除傲气,力戒自满,毋为人所冷笑,乃有进步也。·
致诸弟 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京寓
·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娲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
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课而已,何必问其他哉!
·宗族姻党,只宜一概爱之敬之。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
怨,将来当家立业,岂不个个都是仇人?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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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也。
诸位老弟足下:
十四日发十四号家信,因把共行急,未作书与诸弟。十六早接到十一
月十二所发信,内父亲一信,四位老弟各一件。是日午封又接九月十二所寄
信,内父亲及四、六、九弟各一件,具悉一切,不胜欣幸。
曹石樵明府待我家甚为有礼,可感之至,兹寄一信去。西冲四位因送
项太简致生嫌隙,今虽不复形之四角,而其心究不免有觖望,故特作信寄丹
阁叔,使知我家光景亦非甚带者。贤弟将此信呈堂上诸大人,以为开诚布公
否?如堂上诸大人执意不肯送去,则不送亦可也。
四弟之诗又有长进,第命意不甚高超,声调不甚响亮。命意之高,须
要透过一层。如说考试,则须说科名是身外物,不足介怀,则诗意高矣;若
说必以得科名为荣,则意浅矣。举此一端,馀可类推。腔调则以多读诗为主,
熟则响矣。去年树堂所寄之笔,亦我亲手买者。“春光醉”目前每支大钱五
百文,实不能再寄。“汉壁”尚可寄,然必须明年会试后乃有便人回南,春
间不能寄也。
五十读书固好,然不宜以此耽搁自己功课。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不
诬也。常家欲与我结婚,我所以不愿者,因闻常世兄最好恃父势作威福,衣
服鲜明,仆从但赫,恐其家女子有富家骄奢习气,乱我家规,诱我子弟好佚
耳。今渠再三要结婚,发甲五八字去,恐渠家是要与我为亲家,非欲与弟为
亲家,此语不可不明告之。贤弟婚事,我不敢作主,但亲家为人何如,亦须
向汪三处查明。若吃鸦片烟,则万不可对;若无此事,则听堂上各大人与弟
自主之可也。所谓翰堂秀才者,其父子皆不宜亲近,我曾见过,想衡阳人亦
有知之者。若要对亲,或另请媒人亦可。
六弟九月之信,于自己近来弊病颇能自知,正好用功自医,而犹曰“终
日泄泄”,此则我所不解者也。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姻管,
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家事有堂上大人管,外事有我管,弟只安心自管功课
而且,何必问其他哉!
至于宗族姻党,无论他与我家有隙无隙,在弟辈只宜一概爱之敬之。
孔子曰“泛爱众而亲仁”,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此
刻本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将来当家立业,岂不个个都是仇人?古来无与
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
十一月信言现看 《庄子》并《史记》,甚善。但作事必须有恒,不可谓
考试在即,便将未看完之书丢下,必须从首至尾,句句看完。若能明年将《史
记》看完,则以后看书不可限量,不必问进学与否也。贤弟论袁诗、论作字
亦皆有所见,然空言无益,须多做诗多临帖乃可谈耳。譬如人欲进京,一步
不行,而在家空言进京程途,亦何益哉?即言之津津,人谁得而信之能?
九弟之信,所以规劝我者甚切,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然我用功,实
脚踏实地,不敢一毫欺人。若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
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下不敢欺诸弟与儿子也。而省城之闻望日隆,即我
亦不知其所自来。我在京师,惟恐名浮于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诩一言,
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
来书写大场题及榜信,此间九月早已知之,推县考案首前列及进学之
人,则至今不知。诸弟以后写信,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族戚家光景,务必一一
详载。季弟信亦谦虚可爱,然徒谦亦不好,总要努力前进,此全在为兄者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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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之。余他无可取,惟近来日日有恒,可为诸弟倡率。四弟六弟纵不欲以有
恒自立,独不怕坏季弟之样子乎?·
致诸弟 道光二十五年初一日京寓
·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闻,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
物。昔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以前在赛上拥工画碗,三十以
后读书,终身不应科举,卒著书百馀卷,为本朝有数名儒,彼何尝有
师友哉?又何尝出里间哉?余所望于诸弟者,如是而已。
四位老弟足下:
诸弟写信总云仓忙,六弟去年曾言城南寄信之难,每次至抚院资奏厅
打听云云,是何其蠢也!静坐书院,三百六十日日日皆可写信,何必打听招
差行期而后动笔哉?或送至提塘,或送至岱云家,皆万无一失,何必问了无
关涉之赍奏厅哉?若弟等仓忙,则兄之仓忙殆过十倍,将终岁无一字寄家矣。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不能解,数千里致书来问,此极虚心,余得信甚
喜。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子里?兹另纸写明寄回。
家塾读书,余明知非话弟所甚愿,然近处实无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
农、罗罗山皆可谓明师,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且住省二年,诗文与字皆
无大长进,如今我虽欲再言,堂上大人亦必不肯听。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
闾,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此则我之所期于清荣者也。昔婺
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以前在窑上为人佣工画碗,三十以后读书,训
蒙到老,终身不应科举,卒著书百馀卷,为本朝有数名儒,彼何尝有师友哉?
又何尝出里间哉?余所望于诸弟者,如是而已,然总不出乎立志有恒四字之
外也。·
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