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肯河,为我们泣血的爱情作证-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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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这样,“凤友哥?”刘颖心疼地说,“难道,流出泪来,就是爱情了?”凤友抹着眼睛,说不出话。“站起来。”她命令。凤友就站了起来。“现在。”她上前,给凤友把泪水擦干,“咱们快进屋吧。记住我的话,咱们不会再象过去那样了。听我的话,凤友哥,啊?”在以后的几天里,凤友感到了两个人之间,要保持一种自然的感情、纯朴的关系,已经不可能了。他尽量避免跟刘颖单独呆在一起。跟她说话时,他的眼睛也是越过她的肩膀,或者,盯住她的头发的某一处。第一次,他觉得跟她相处,是一件难受的事了。
老姜头还在骂老鸹,因为,他的樱桃丢得更多了。凤友什么也不说,甚至,也不想,为什么刘颖有那样一种怪怪的爱好。他的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刘颖再也不会理他了。为此,他心里如同灌了铅一样。三姐这天悄悄问凤友:“我咋整的?是不欺负俺刘颖姐了?”凤友惊问其故。三姐说:“这几天黑里,她老哭哩,在被窝里,蒙着脑袋哭哩。”凤友无话可说。三姐威胁着要告诉娘,凤友才解释说自己没欺负她。三姐更奇怪了。吃早饭时,凤友偷眼看刘颖,果见眼圈微微泛红。虽然抹了些脂粉,仍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吃过了饭,他在前辽把角的那块地里,一垅垅地刨坑,老姜头在后面跟着,栽着茄子秧苗。三姐跟刘颖在外屋,收拾着锅碗瓢勺。就听三姐问:“小刘哎,这两天,你脸色儿咋恁不好哩?是不是,来事儿哩?”刘颖小声地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三姐叹道“难怪哩,俺年轻那会,一来事,也疼得半死不活的,睡啥觉啊,连水都喝不下哩。刘啊,你可别动冷水哩。快回屋歇着吧。”
不多时,听见刘颖进了西屋。老姜头在身后骂道:“咋的啦?寻思啥哩?这刨的啥坑啊?歪到哪家胯胯上去哩?”凤友便又埋头刨坑。几分钟以后,他听见西屋门响了。刘颖出来,在院子里走过。凤友没抬头,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她出了院门,朝西边去了。凤友的心,随着她的脚步声,走出了好远。他的坑刨得更歪了。老姜头大骂:“还干不干活哩?不干就给老子撂下!”凤友当即把镢头一扔,拍拍手走了。气得老姜头在身后跳着脚大骂。凤友出了院子,朝西边看了看。刘颖的人影都见不着了。他要自己还是回家,可是,脚下却不停,一直朝西边跟上去了。刘颖的身影很快出现了,正走在那条上山的小路上。绿草新生的山坡上,她的一身红毛衣特别显眼。凤友怕她发现,远远地跟着,不时还在树后躲闪。后来发现,这些完全没有必要。她从不回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深深吸引了,她只是朝关奔,显得心急火燎一样。凤友渐渐跟她相近了,听见她的脚步蹬蹬,也听见了她的沉重的喘息。
拐过了一从山丁子树,她忽然不见了。这里树密草深,凤友的心跳了起来。她不会出什么意外吧?这样想着,他更觉得可能真地出事了。朝山下奔了一段,又朝另一边的沟口找了一回。周围只有草虫的呜叫。凤友的耳朵,不时也发出了回响。此外,再也没有她的人影,也没有任何动静。左前方有一丛杏树。凤友刚钻过去,就听见了声音。是一种咀嚼之响。凤友把身子站直,便看见了红毛衣的一角。他走近了,慢慢地又停住。在一棵大杏树下,刘颖蹲着,身边放着一堆山杏,连带着绿树叶子。一看便知,是她刚刚摘下来的。完达山里,到处都要是野生和杏树。这种杏又酸又苦,是不能吃的。当地人有时摘来一些,也是入药用的。听着刘颖的吃声,凤友的牙酸倒了。看着她的狼吞虎咽的样子,更是惊牙不已。发现了凤友,她立刻停了下来。嘴里的那块杏,慢慢自唇边落下。
“你来干什么?”她问,站起了身。
凤友看看地上的杏,再看看她的脸,更加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不明白,原来她跑上山来,只是为了采吃这可怕的山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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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玩艺怎么吃啊。”他费力地说,“有啥好吃的?”
“我爱吃。”刘颖说,“跟你没关系。”说着,又拿起一个,放进了嘴里。
“你爱吃零食?”凤友问,“这,我还不知道哩。可是,这个,这个可怎么吃啊?”
他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小口,又吐了。他的挤眼歪嘴的怪相,把刘颖逗乐了。
“有那么酸?”她又吃了一个,显出了满足的神色。然后,她问凤友:“跟着我,转来转去的,有这个必要吗?”凤友张口结舌,一时不能作声。“现在看好了吧?”她冷笑一声,“我一没来偷,二没放火,虽然是劳改犯,可是,劳动还不错。虽然是反革命家属,可反革命的事一样不干。怎么样可以请你走了吧?”
“我只爱你,没有过去现在将来之分啊。”凤友抚摸着她的手。“要是我有什么事,不好的事,你能理解吗?”她的手,一下子抓那么紧,凤友几乎感到了疼痛。凤友看着她,为她的脸上的神情而奇怪。她,好像被热病袭击着,就等丰他的回答,来救她的急症了。“颖妹。”凤友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什么事,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你做了什么事,我都理解。”“真的吗?”她小声说。在那一刹那,她的脸上,几乎泛出了灿烂的光芒。她看着凤友,眼中进出了喜悦的泪花。“真的吗””她一再重得着。过了一会,那灿然之光消失了。她又恢复了脸色的苍白。她的眼睛里,双有了沉思之幽然。她的嘴唇,在无声地哆嗦着。“你说什么,颖妹?”凤友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好凉。事实上,她的整个手臂,都要是冰一样冷的。她的身子,象是被一阵寒潮冻僵了。“要是,要是我不再是个好姑娘呢?”她喃喃地说,不再看着凤友了。“什么?”凤友没听清。
“要是,我是个坏姑娘呢?是个不好的姑娘了呢?”她抬起眼,看着凤友,完全无神了。”她的嘴唇,还在动着。
凤友看着她的样子,热血沸腾。他想象不出,刘颖和他相识的时候,如同玫瑰一样鲜艳,比空气还轻快,跟阳光一样高兴。而现在,她竟然因为她父亲的问题,因为他凤友的无理,被社会吓成这样了。她的可怜的小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她蹲在那里,象一只离巢的小鸟,战抖着等待着死亡,甚至,比死亡更可怕的灾难,落到她小小的脑袋上。她,一个最可爱的女孩,竟成了这样。凤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热泪夺眶而出。他的手臂,把她搂得太紧。他知道。可是,最激烈的情怀,使他不能自己。他想放松下来,却是把她搂得更紧了。“刘颖啊,你别怕,我爱你,不管你是什么样,你是谁,将来你会如何,我爱定了你。听着,我永不会放弃你的啊……”他呜呜地哭起来。刘颖也在哭,抱住了他的脖子,小不洒满了他的前胸。
他吻着刘颖额头。那里,发出那么烫人的热。他轻轻地吻着,觉得自己跟她,又一次在这最热之点,焊合到一块了。她的小小的嘴巴,吻着他的脸。呼出的气流,把她的心融化了。他抚摸着她的后脑,她的头发。把手在她的背上抚地时,她的全身都在动。心灵,跟自己的感觉有了同——节奏。凤友要把她搂得更紧。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脸,她的臀部,她的女孩的诱人之处。他爱她,要让她体会到爱的温柔。他听见了她的呼吸的不均匀。同时,也听到了一阵急促之声。他还没有明白,忽觉她的手从他的颈上松开了。凤友刚要再搂抱,刘颖已经从他怀里挺起,身子一下子就坐直了。怎么回事?凤友愣住了。
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铁青。她看着他,目光里,不再有那种火热的情。凤友吃惊地发现,那里所发现的,是他从未见过的东西。那几乎是一种怨毒。
凤友傻了。他本能地又伸手,又想跟她接近。她的表情,把他吓住了。他想叫她的名字,要对她说最温柔的话,安抚她,要她不要怕。可是,她不给他机会了。
“走开。”她说,同时,理着自己的头发。“什……么?”凤友问。“走开,不要碰我。”她大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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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刘颖越来越衰弱了。她脸色灰白,说话小声,走路轻手轻脚。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总是在沉思。一有可能,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不看书,也不做任何事。凤友关注着这些,心情也跟着复杂化了。利用各种借口,凤友到西屋去。这时候,刘疑看着他,眼睛里有一种迷茫。好像,她是看一个遥远的景物。她的脸上,出现了百思而不解的神情。她坐在南炕上,几乎不知道凤友在那里。她的思考的对象,存在于她的内心深处。凤友坐在北炕,手里拿着一本书。李是以借书为借口坐在那儿的。伍家早就把刘疑所有的东西都送来,包括她的一箱子书。明白刘颖并没有赶他出去的意思,他就坐在炕沿上,听她说话。她的话,可能越来越没意义。凤友就是要听着。
“凤友哥,你说,人死之后,有……有灵魂吗?”她问。在她的眼中,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凤友嗫嚅着,好半天才吭出一声:“有吧?”发现她根本没有听他。她是沉在自己的思想中,脸面也因此而闪亮。“你说什么?”凤友不解。“他死了,我知道。”
刘颖说,“我的爸爸,他自杀了。我梦见他了,他都跟我说了。我跟他的灵魂说话了。跟它说话了。”凤友叫了一声:“刘颖,你不要这样!”
“昨夜,我梦见了爸爸。”她说,声音发着颤,“我没想到那是它。我躺在那里,一个人,好冷,又好害怕。这时候,她就来了。我没看见她。只觉得身上一阵温暖。有一团白白的雾一样的东西,就过来了,复盖到了我身上。好舒服啊。它拥抱着我。我睁开眼睛,哭了。因为我知道,那就是她,我的爸爸。”她的声音的颤栗,眼中的光芒,特别是,她脸上的虔诚,把凤友打动了。她相信那梦中的感觉,而且,她已经陷入了那个幻境。“它抚摸着我,柔软,温情,说不出的体贴。我问:‘爸爸,是你吗?’它对我说了什么,叫着:‘爸爸,你怎么不跟我说话,我怎么听不见你说话?’它的叹气,更长了。我觉得她的眼泪,流在了我的脸上。那么热,那么亲切的泪,就在我的脸上。我的心好痛啊。爸爸,我的爸爸,她知道我的情况。我的事,我的一切的难过,它都知道。它……都看见了……爸爸……”
她坐在炕上,擦着眼泪。凤友也觉得眼前模糊。他要他但她的悲伤。渐渐地,他真觉出自己被她的悲痛压倒了。她的那种对自己幻觉的神往,影响了凤友的心,也影响了他的表情。坐在那里,他也显出入神的目光。
“我醒过来。”她说,眼光更沉,语气更动人,“屋里黑黑的。可是,我觉得她没有离去。我看不见她。心里,却清楚,刀就在屋里。在屋顶上飘着,长长的,透明的,象一条空气。可是,我知道,那不是空气。是精灵。是她,我爸爸的灵魂。她来看我了。知道我在受苦,她哭了,绕着我飞啊飞啊飞啊,她,不想离去了。”凤友直直地望着她。泪水在面颊上流着,痒痒的,可是,他不管它。“我伸手去摸。”她擦着眼睛,“可是摸索不到。我站了起来,到了墙边,踮着脚去够它,它,还是离我有好几尺远。这时我就明白了,只有在梦里,在我睡着的时候,它才能接近我。此刻我醒着的,她只能在一边看着我,伤着心,什么也不能做了。”她的手,朝天棚指着,那声音,把凤友摄住了。他呆坐在那里,只是随着她的手指,眼珠跟着转动着。
“它就在那儿。”她指着手窗户的上头。那里,挂着几十穗老苞米,晒在那里作籽用的,干的干的叶子垂落下来,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微动着。“它就在那儿,一会近了,一会又远了。它看着我,说她很快就要去了。他死了,可是,他的灵魂一直没有远去。它知道我在这里,想我,想看看我,亲亲我。啊,爸爸,我也想你啊……”
凤友跟她一起,看着那里,喉咙哽咽着,也想呼唤,想说什么了。
“你知道吗?”她对凤友说,“人死之后,灵魂都是要去一个地方的。我爸爸没有马上就去,它想跟我告别啊。时间快到了,灵魂呆在这里,是有时间限制的。她就要去了。我再也不会见到它了。它会想我的,会在天上哭个不住的。它知道自己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它绕着房子飞,因为,它不想就这样离开我啊。”
这个朴素的思想,感动了凤友。他想坐到南炕边上,到她身边,安慰她。她忽然对凤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