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德利夫人的秘密 [英]瑪麗.伊麗莎白.布雷登-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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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夫人在这个小山顶上停下步,喘过一口气来,双手抓住心头,希望可以使心脏的猛烈跳动平静下来,可是毫无效果。她们现在离庄院四分之三英里了,自从她们离开城堡旅馆以来,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了。
奥德利夫人停下来休息,她的脸仍旧朝着她的目的地。菲比。马克斯,也停下步来了,匆匆赶路之中有个片刻停顿,使她感到很是高兴,她回头遥望远处的一片黑暗,在那片黑暗的下面,便是给了她那么多不安的、可怕的栖身之所。当她回头看望时,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疯狂地抓住了奥德利夫人的大衣。
夜空不复是完全漆黑的了。这浓重的黑暗被一块骇人的红光突破了。
“爵士夫人,爵士夫人,”菲比指点着那块骇人的红光,大声喊道,“你看见吗?”
“是的,孩子,我看见了,”奥德利夫人答道,竭力要甩掉那抓住她衣服的手。“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火!──火呀,爵士夫人。”
“是的,我也担心是火灾。最可能是在布伦特伍德。让我走吧,菲比,这跟我们不相干。”
“呀,呀,爵士夫人,比布伦特伍德还要近──近得多;火灾就发生在斯坦宁丘。”
奥德利夫人不回答。她又在发抖了,也许是冷得发抖,因为风把她的厚大衣吹得从两肩上褪了下来,使她纤弱的身体暴露在阵风中了。
“火灾发生在斯坦宁丘,爵士夫人,”菲比。马克斯大声喊道。
“城堡旅馆着火了──我知道它着火了,我知道它着火了。今天夜里我想到过火灾的,我坐立不定、心神不安,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火灾的。如果只是这肮脏破烂的地方遭灾,我倒并不怎么在意,可还会有人丧命的;还会有人丧命的,”这姑娘心烦意乱,呜呜咽咽地说道。“那儿有卢克,他醉得太厉害了,没法儿自己逃命,除非别人帮助他;那儿有奥德利先生,睡熟了──”
菲比。马克斯提到罗伯特的姓名时突然住口了,她跪了下来,握紧举起的双手,疯狂地向奥德利夫人苦苦哀求。
“啊,我的天哪!”她大声喊道。“爵士夫人,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啊!”
“太可怕什么?”
“是我脑子里的思想;是我脑子里的可怕的思想。”
“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爵士夫人狠狠地嚷道。
“噢,如果我想错了,就请上帝原谅我吧!”跪着的女人用拆散的句子,气喘吁吁地说道,“但愿我想错了!爵士夫人,你今夜为什么上城堡旅馆去呢?为什么你不理睬一切我能说的话,那样斩钉截铁,非去不可呢?──而你是那么怨恨奥德利先生,那么怨恨卢克,你知道他们两人都住在城堡旅馆的屋顶下。啊,爵士夫人,请你告诉我,我冷酷无情地错怪你了。请告诉我:我错怪你了──请告诉我吧;因为,老天爷在我头上,我认为你今夜上那个地方去,目的就是要去放火烧房子。请告诉我,我是错了,爵士夫人;请告诉我,我正在刻毒地错怪你。”
“我什么也不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件事:你是个疯女人,”奥德利夫人用一种冰冷、生硬的声调回答道。“站起来,傻瓜、白痴、胆小鬼!难道你丈夫是这么一个宝贝,以致你要匍匐在那儿,为他痛哭哀号?罗伯特。奥德利对你又有什么相干,以致你的举动象个疯子,因为你觉得他处境危险?你怎么知道火灾发生在斯坦宁丘?你看见天上一块红色,你就马上大叫大喊,你那不值钱的破棚子着火了,倒象是世界上除掉这棚子就没有地方会起火燃烧的了。这火灾可能发生在布伦特伍德,或者更远,──发生在罗姆福德,或者还要远一点;说不定在伦敦的东边儿哩。起来吧,疯女人,跑回家去照料你自己的货物和动产吧,照料你的丈夫和房客吧。站起来,走吧;我用不着你了。”
“啊,爵士夫人,爵士夫人,原谅我吧,”菲比呜咽道:“尽管是在思想里,我已经那么错怪你了,相比之下,你能责备我的话就显得都不够凶狠了。我不计较你冷酷无情的话──如果我错了,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你回去亲眼瞧瞧吧,”奥德利夫人严峻地答道。“我再次告诉你:我用不着你了。”
她在黑暗中走掉了,丢下菲比。马克斯跪在坚硬的大路上,她是在痛苦哀求时跪在那儿的。迈克尔爵士的妻子,朝着她丈夫睡觉的府邸走去了,在她的背后,红色火焰照亮了天空,在她的前方,只有深夜的黑暗。
第二章 报讯的人
第二天早晨很晚的时候,奥德利夫人才从她的化妆室里出来,优雅地穿着一袭精致的薄纱晨服,衣服上镶着精细的花边,绣着花儿;可是脸色却十分苍白,眼睛下面各有半圈紫色阴影。她对这苍白的脸和凹陷的眼眶作了解释,说是她上一夜看书看到深更半夜才睡觉。
迈克尔爵士和他年轻的妻子在书斋里一张舒适的圆桌旁吃早餐,餐桌脚上有滑轮,推近了熊熊的炉火;艾丽西亚不得不和她的后母共进早餐,尽管她在早餐和晚餐之间漫长的时光里竭力要躲开这位爵士夫人。
三月的早晨是萧瑟而阴郁的,浙浙沥沥的细雨下个不停,弄得景物模糊,远近也看不分明。早晨邮递员送来的信只有很少的几封,日报要中午才能寄到;有助于谈兴的诸如此类的资料没有了,早餐桌上就没有多少话可说。
艾丽西亚望着打在宽阔窗玻璃上的渐渐沥沥的细雨。
“今天没法儿骑马了,”她说:“也不会有客人来热闹一番的机会了;除非可笑的鲍勃冒着细雨从斯坦宁丘慢吞吞地上这儿来。”
任何你认识的已经去世的人,被另一个并不知道他去世的人,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提到──就象作这件事或那件事地随便提到──就象作些日常琐事地随便提到──而那时你明明知道,他已经从这地球的大地上消失了,他已经在可怕而庄严的死亡里,同一切活人及其日常事务隔绝了,这种事你可曾听到过?这样的一种偶然提及,尽管这话本身无足轻重,却往往把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的痛苦捅到人的心灵里。愚蠢的话嘈杂地刺激着过度敏感的头脑;恐惧之王被毫不聪明的失敬之词所亵渎。突然听见提到奥德利先生的姓名,爵士夫人便感受到了这种急剧的情绪变化,她自有她的隐秘的理由,然而那可只有天知道了;但艾丽西亚。奥德利提到她的堂兄时,爵士夫人苍白的脸变得煞白,白得象病人的脸色。
“是的,也许他会在细雨中走来的,”年轻的小姐继续说道,“帽子光滑呈亮,仿佛用新鲜黄油擦过的一样,衣服上蒸发出白色的水汽,弄得他象个刚从瓶子里冒出来的尴尬的妖怪Ⅰ。他会闯到这儿用他的泥靴踩得地毯上到处都是烂泥的痕迹,爵士夫人,他会穿着湿外套,坐在你的哥白林花毯上,如果你提出抗议,他就会攻击你,就会反问你,为什么摆设些不让人坐的椅子,为什么你不住在无花果树法院,还有──” Ⅰ典出《天方夜谭》渔夫的故事。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满脸心事地瞧着他的女儿,当她提起她的堂兄的时候,她时常讲起他,嘲笑他,并且用不大合乎分寸的话攻击他。但,也许从男爵想到某一位贝特丽丝小姐,她十分冷酷地对待一位叫做培尼狄克的先生,然而,说不定她同时也由衷地热爱着他哩。ⅠⅠ典出莎士比亚:《无事生非》。
“艾丽西亚,梅尔维尔少校昨天来访时,你猜他告诉了我什么消息?”迈克尔爵士不久便开口道。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艾丽西亚答道,挺瞧不起那人似的。“也许他告诉你:先生,老天爷在上,我们不久又要打仗了;或者,也许他告诉你:先生,老天爷在上,我们就要有一位新首相了,因为那些个家伙陷入困境了,先生;或者是他告诉你;另一帮人在军队里改革这个,斫掉那个,变动另一个,先生,老天爷在上,终于要逐渐地搞得我们压根儿没有军队──只剩下一群毛头小伙子了,先生,肚子里塞满了许多教师的废话,穿着紧身茄克,戴着印花布头盔。是的,先生,他们时至今日还戴着印花布头盔在沃德作战哩Ⅰ。” Ⅰ指英军在一八五七年镇压印度人的反抗。
“小姐,你是个傲慢无礼的姑娘,”从男爵答道。“梅尔维尔少校告诉我的根本不是这类事情;但他告诉我,一位十分忠诚地爱慕你的人,一位哈里。托尔斯爵士,丢下他在赫特福德郡的住宅和狩猎马厩,到欧洲去旅游一年了。”
提到过去崇拜她的这个人,奥德利小姐的脸突然涨得渲红,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他去欧洲了,是吗?”她说,漠不关心地。“他告诉我他要这么办的──如果──如果万事不如意的话。可怜的人!他是个亲爱的、好心肠的笨伯,比那位到处游荡、独出心裁的冷冻机似的人物,那位罗伯特。奥德利先生,要好上二十倍。”
“艾丽西亚,我倒希望你别那么喜欢嘲弄鲍勃,”迈克尔爵士严肃地说道。“鲍勃是个很好的小伙子,我喜欢他,仿佛他是我亲生儿子似的;而且──而且──我最近对他感到很是不安。在最近几天之内,他大大的变了,他脑子里装满各种各样的古怪想法,我夫人跟我谈起过他,叫我大吃一惊。她认为──”
奥德利夫人严肃地摇摇头,打断了她丈夫的话。
“暂时对此还是不要多说的好,”她说,“艾丽西亚知道我的想法的。”
“是的,”奥德利小姐重新接嘴道,“爵士夫人认为鲍勃是在发疯;但我看得更透彻。他可压根儿不是那种要发疯的人。象他那样的一个懒懒散散的知识分子,那么一池死水,怎么会化作一阵狂风暴雨呢?也许,他会在半痴的宁静心境里稀里糊涂地虚度余生,不大明白他自己是什么人,他在往何处去,他在做什么事,然而,他决不会发疯发狂。”
迈克尔爵士对这一番话不作答复。昨天晚上同夫人的一席谈话使他心绪不宁,从那时以来他脑子里一直在为这痛苦的问题进行辩论。
他的妻子──他最疼爱最相信的女人──以浑身懊悔和激动的神情告诉他,她确信他的侄儿是疯了。他要得出他强烈地想达到的结论,可是办不到;他认为爵士夫人是被她自己的想入非非弄糊涂了,她说的话没有根据,可也白费功夫。但,接下来,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想下去就会得出一个更糟糕的结论:那就是把那可怕的疑问,从他侄儿的身上转移到他妻子的身上。她确实深信罗伯特是发疯了,这个念头使她象着了魔似的。设想她是搞错了,那就是设想她自己的头脑有些毛病。他对这个问题思考得越长久,就越是心中烦恼,不知如何是好。这倒是十分肯定的:那年轻人始终是古怪偏执的。他是明白事理的,也还聪明,在感情上是高尚正直、温文尔雅的,尽管在履行某种次要的社会责任时有点儿漫不经心;可是确有些与众不同之处,尽管不容易说清楚,却把他和其他跟他年龄、地位相同的人区分了开来。再说呢,这同样是确确实实的,在乔治。托尔博伊斯失踪之后这个阶段,他这个人是大大的变了。他变得喜怒无常,多思多虑,郁郁不乐,心不在焉。他回避社交活动;他默默无言地坐上好几个钟点;他在别的时候又忽冷忽热地谈话;在讨论到显然和他的生活、他的利益毫不相关的问题时,却又会异乎寻常地激动起来。另外还有一点,似乎加强了爵士夫人指控这不幸青年的论据。他从小给带到大,经常跟他的堂妹艾丽西亚──他深感兴趣的俊俏、和蔼的堂妹──在一起,人们都会认为,情之所钟,自然而然会以她为最合适的新娘。
不仅如此,这姑娘还以其透明天性的天真无邪向他表示过:至少在她这一边是不缺少深情的;然而,尽管如此,他却一向置身事外,容许别人去向她求婚、被她拒绝,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