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行-第7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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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樱此刻依旧是一身男装,因为她最近一直在帮锦衣卫和东厂做事。
夏浔从决定去庐山的时候,就彻底进入了逍遥王侯的角色,他没有常职,朝中的事情本就可以理直气壮地不闻不问,硬找上门的也是能推就推、不能推还是推,郑和回来时携有许多国家的使节,包括一些国家的国王、王妃,太子本欲请他前去相迎,也都被他推却了。
夏浔可以逍遥自在,但是锦衣卫和东厂还在查他遇袭一案,需要与帖木儿国使节来往,还需用到通译,原本就借用的小樱,这时自然还是用她。小樱原本就是鞑靼上层社会的一员,在京里转悠这么多日子,隐隐已经看出了大明朝堂上的潜流汹涌,所以从两个锦衣卫千户的对话中无意间听到皇上即将返京的消息,赶紧就来通知夏浔。
她以为夏浔既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消息自然闭塞了,却怎知这么大的事,夏浔怎么可能不知道,虽然他已约束自己的人,在此时不冒尖、不露头,不掺和任何事,不代表他连皇帝的行踪都不掌握,须知他所做的所有这一切,恰恰是因为圣意难测,这才令他有所警惕的。
夏浔不便叫她知道自己已经知道此事,便“喔”了一声道:“皇上要回京了?京中乱象,总算可以定下来了。”
小樱把消息告诉他也就没有事了,低头一看他怀中的小家伙,小家伙精力充沛的很,此时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看她,小樱不禁抿嘴一笑,逗弄他道:“好可爱的小宝贝!”
谢谢迎上来笑道:“这不速之客来得可巧,这边刚要出门,小樱姑娘恰就迎上来,这是怀至跟你的缘份,你就做了他的干娘吧。”
小樱一脸茫然,她一个未嫁的姑娘做人干娘?而且这还是他的孩子
小樱一脸窘红,又不好辩说,只讪讪地道:“做做干娘?我国公家的小公子,我我怎高攀得起”
谢谢道:“我们这地方的规矩,孩子洗三朝,但有不速之客撞见,便是‘逢生’,来者是男要拜干爹,来者是女就要做干娘,这是天意,你还谦让什么。”
大家嘻嘻哈哈一番,等夏浔抱了孩子去祖祠的时候,小樱坐在小荻榻边,听着众人七嘴八舌扯东聊西,说孩子唠家常,一脸的茫然。
她现在还没清醒过来:我还没婚,咋就娘了
陈瑛府上,后院花园,浓荫如盖。
陈瑛穿一身燕居的常服,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前一张小方桌,上边置放着茶盘、茶具和盛茶叶的小钵,身边不远处,一个童子坐个小马扎,正在侍弄着一只小泥炉。水沸了就给陈瑛提过去,陈瑛就慢条斯理地投茶、润茶、冲茶、浸润、分茶
茶杯极小,一杯只有一口的水量,杯如七星,置于盘上,提壶轻轻一点,就像注满七汪泉水,然后他就逐一举起,嗅、品、饮,当他微阖双目仰起头来时,风轻轻拂动颌下的长须,颇有一种遗世忘俗的风姿。
他递奏疏想要告老还乡的当天下午,就看到了家人抄来的邸报,北京行在员外郎李洵谏议迁都的内容他看到了,只这小小一篇文章,他就品出了许多内容,但是他已大劫难逃,也没必要去揣测这圣意了,他不在乎。
可是第二天,永乐皇帝的明诏就宣布下来了,紧接着满朝文武,不,准确地说,是整个天下,只要有力量的,都在动用自己的力量,投入到迁都之议中来,这时陈瑛才发觉:“不对劲!”
同夏浔和太子朱高煦一样,他也看不透皇上这么做的用意,不过这对他却是一个机会,眼看朝中议得如火如荼,陈瑛顿时萌生了一线希望:或许我这一劫,能因为这桩意外安然度过?
满朝文武的精力和能力,全都放到打消皇帝迁都之念上来了,这个时候发动争储之战是大不智的,太子和杨旭都不是蠢人,他们应该看的明白。
而时间,能消磨很多东西,如果这迁都之议拖上几个月,再加上诸国使节赴京,也有许多事要做,这些事情全处理完,就得拖到明年开春去。那时候,事过境迁,如再有人旧事重提,翻起今日旧帐,其意图就太刻意了,火候一旦掌握不好,就会反受皇帝猜忌。
如是
这是一个机会,是他陈瑛的机会,但是这场风波是他左右不了的,皇帝的意图何在,他也揣摩不透,所以他只能静观其变。对都察院言官们的参与和倾向,他也没有做出任何指示。
请求致仕的奏章,他并不担心,大臣请辞,除非皇帝早已对你生厌,巴不得你赶紧滚蛋,否则循例都要挽留两次的,如果这一关能过去,到时授意俞士杰他们上书挽留,再顺坡下驴就是。十年寒窗,天下间十年寒窗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能位列九卿,及得他今日地位?但有一线希望,他也不舍得走啊。
太子没有接纳他,汉王没有刘备的心胸,当日被他一番痛骂拂袖而去伤了颜面,也不曾三顾茅庐来请他回去,汉王不来请,他陈瑛自然没有腆颜再去依附的道理。
何况经此一险,他已暗生警惕,扶保一主,得有从龙之臣,位极人臣,固然荣耀,固然可以载之史册,留名千古,但是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他陈瑛不是一个不得志的秀才,那山东秀才纪纲,可以在燕王靖难未成,前途未卜的时候,去抱朱棣的大腿,为他牵马坠镫,大明九卿之一的都察院左都御使陈瑛,却不必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投机,尤其是这么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奇怪,为什么当初依附汉王的时候不曾想明白这个道理?是鬼迷了心窍么?
夏浔在庐山潜思的时候,陈瑛也在静静反思,如果能逃过这一劫,以后该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刚刚,俞士吉派人给他送来消息:“皇上要回来了。”
皇上回来,无疑将让眼下这迁都之议上升到一个更加不堪设想的混乱程度,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沙底的鱼,就等着那泥沙俱下的时刻:
水浑了,才好逃了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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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9章 迎驾迟()
“我父皇就要回京了!”
汉王坐在上首高声说着,厅中左右,肃然立着冷傲语、孙陆、刀叶、庄龙等几名手下。汉王一条腿屈在椅上,肘架在腿上,睥睨之间,颇有一种江湖大哥的派头。
“太子监国,监得一塌糊涂。本王是丢了个小丑,可太子却出了大错,连一位国公都搭进去了,听说伤的很重,险险便要了性命,内腑气息不畅,前几天还特意跑去庐山找一位得道高僧帮他调理身子。”
汉王弹了弹指甲,得意洋洋地道:“接着就是迁都这件事了。叫群臣议迁都?嘿!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蚤子,明摆着的事儿么。若是父皇自己不想迁都,压根儿就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北京行在员外郎的奏疏,就下旨意令群臣议论。
可好啊!太子他不体察上意,引导群臣上表奉迎圣意,他呢,每天里奏章成车成车的往北京拉,全都是反对迁都的,这不是自找不痛快吗,嗯?”
“殿下英明、殿下英明!”
冷傲语、孙陆、刀叶、庄龙等人连声应和,自打陈瑛走后,这儿就变成朱高煦的一言堂了,众猢狲只有应声接语的份儿,再也无人敢以一语与朱高煦相逆。汉王傲然一笑,说道:“本王只要再略施小计,太子就要大位不保了。你们都用心为本王做事,等本王正了大位子,做了当朝太子,断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是是是,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汉王摆摆手,懒洋洋道:“成啦,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连忙向他施礼,鱼贯而出,瞧那模样,倒像是个小朝廷开朝会似的。
“孙陆,你留下!”
朱高煦一声吩咐,孙陆便乖乖地站住,朱高煦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孙陆连忙紧随其后。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朱高煦是在二楼议事的。小楼二层,周围一圈走廊围栏,朱高煦跨出门槛,扶着朱棣的栏杆,眼前便是一方天井。天井中那棵石榴树果实累累,俱已成熟,其余三面,生着许多藤萝,缠绕着雕花大窗、红漆廊柱,蜿蜒直上屋顶,密蓁蓁、碧萋萋,满是荫凉。
朱高煦盯着那树顶已然红透,绽嘴微笑的石榴,阴恻恻地道:“父皇马上就要回京了,本王要你去做一件大事,这件事若是成功,本王便有希望夺得储君之位,到时候,你跟着本王,也是受用不尽!”
孙陆连忙垂手,恭声道:“殿下请吩咐!”
朱高煦目光闪动,声音低了下来,小声吩咐道:“皇上回京,内阁六部、满朝文武、勋卿权贵、皇亲国戚,都要江边相迎的,这次尤其特别,有近二十国的外使同去迎驾。你给本王想个办法,拖延太子行程。
只要叫他迟到一刻就好!哼哼,到时候不但满朝文武俱在,还有许多外国使节,太子怠慢君王,有失臣仪,呵呵,父皇好面子,又一向不喜欢他,在满朝文武、尤其是外国使节面前丢这么大的脸,怕不制裁他么!”
孙陆大惊失色,失声道:“这这卑职如何办得到?”
朱高煦把头一扭,目光冷下来,寒声道:“你如何办不到?”
孙陆急忙解释道:“殿下,皇上回京,满朝文武俱往相迎,太子虽说会比百官迟上一步,肯定也要赶在皇上到达之前迎至江边的,卑职如何能阻拦太子?就算是卑职做点手脚,坏了太子的车驾什么的,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呀,除非是佯作行刺,可要是因为太子遇刺,故而耽搁了迎驾,皇上怎也不会责备太子!而且这事就闹得太大啦,恐怕”
一见朱高煦脸色难看,孙陆胆战心惊,连忙道:“殿下,卑职对殿下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殿下就是让卑职去死,卑职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卑职担心误了殿下的大事啊!”
朱高煦嘿嘿一声,转怒为喜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呵呵,这一点你不用担心,皇上的仪仗会比通知百官的时间提前一些赶到的,太子要安排宫里边的事情,必然比群臣要晚。再说,他是太子,怎也不可能比百官先到的。你这边只要稍稍拖延一些,皇上的仪仗再稍稍提前一些,两下里一碰,管叫他赶不上迎驾!”
孙陆一听,情知再推辞不得,只得硬着头皮道:“这样的话,卑职遵命!”
孙陆心想,要办成这样的事,还要做得不着痕迹,叫人看不出是有意破坏,非得动用那些鸡鸣狗盗之辈不可了,幸好当时网罗人才不分良莠,下九门的人物着实地吸纳了不少,这时正好叫他们排上用场。”
孙陆暗自思忖着,匆匆赶去安排,朱高煦双手扶着栏杆,沉默半晌,嘿嘿冷笑三声,傲然道:“陈瑛,少了你这个臭皮匠,本王就做不成大事了么?哼!本该属于我的储君之位,这次我一定要拿回来!”
初阳升起,长江边上已站满了人。
江上一片云雾,使得江对面树影绰约,若隐若现。
夏浔站在燕子矶下,看着等候在江边上的文武百官。
大臣们没有闲着,三五成群,议论纷纷,议论的话题始终不离迁都。
夏浔虽然对这一问题不曾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但是在他心里,对这个问题也曾经认真思考过。天子守国门,这是一位君主最豪迈的誓言,大明三百年,每一位大明皇帝,不管是被人视为荒唐无稽的还是昏庸无道的,在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一点上,他们的的确确遵守了祖训。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金陵六朝金粉繁华地,是不是适合做为国都,夏浔心中实有存疑。他不懂风水,也不大信风水,可是自古立都金陵的王朝,国祚无一长久,包括夏浔所知道的后来立都于金陵的王朝莫不如此。就算是巧合吧,也叫人心里不舒服。
所以对迁离金陵,夏浔并不反对,只是迁都是否就一定得迁都北京,他现在还有些存疑。辽东现在经营的很好,以夏浔的能力,要影响一地还是做得到的,更何况辽东是由他一手开拓,一开始的路铺正了,后人再接手就容易的多。他对辽东女真的分化、融合做的相当成功。
再说鞑靼和瓦剌,万松岭这根刺,直入瓦剌的心脏,只等他发挥作用,鞑靼和瓦剌,将很难像历史上那样发展。大明本身也在发挥变化,这变化不需要多么大,以这个帝国的庞大,只要纠正一个方面,纠正一步,就将引起一系列的巨大变化,这变化现在还不明显,而到未来,它却将改变很多东西。
所以,即便鞑靼和瓦剌仍如历史那般发展,也很难再如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