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孤城 番外-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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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雪城扛着朱靖,艰难的在雨中行进,他额角不断冒出汗水,夹杂着落在他脸上的雨水,一起汇流到脖颈,与湿搭搭的发丝黏在一起。
他担心朱靖伤势太重,一步一步在泥泞中坚持行走,不知是否走的急了,竟然一跤跌在路旁的泥沟之中,顷刻间两人都成为泥人。
侯雪城此生从无如此狼狈过,更无如此脏污过,但他仍面无表情,用力支撑起朱靖的身躯,继续前行。
“朱靖,我刚才还没有说完,你听我说下去。”他对着昏迷的朱靖细语,神色仍然冷硬,语气却有着说不出的温柔。
“我刚才说,我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那是真的。我从没想得到过任何东西,………不过朱靖,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用尽方法替你得到。”
侯雪城每一步往前走,都显得甚是艰难,他自己身上的伤势并未养好,此时情动,胸口实在有如针刺,但他的语意却越来越缠绵。
“………你喜欢韩晚楼,我就替你保护他。你喜欢做个忠臣,我就替你杀掉奸臣,替你除尽障碍,我可不管那个障碍是什么人,即使阻挡我的是天,我也对天横刀。”
他腾出一只手来,握住朱靖软软垂在他胸前的臂膀,“朱靖,即使你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摘下来给你。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我就去得到。”
他昂起头,仰视天际,不顾击打下来的磅的雨水,语意冰冷,却带着说不出的豪迈。
“因为我侯雪城,即使失去武功,也仍是侯雪城。”
第一章 惊雷
侯雪城顺着溪流走了一夜,终于在天色微明前看到了官道。这时的他,已然力尽,他在路旁的一处矮墙边,将朱靖放了下来。
朱靖已经开始发烧,伤口并未得到良好的包扎,又整夜浸水,已经有发炎的倾向,他陷入半昏迷,并且开始呓语。
“雪城………雪城………。”那沙哑的声音低低的在空气中回荡着,有着说不出的缠绵感伤之意。即使在睡梦之中,侯雪城仍是他无法放下的牵挂。
若是一般人,听了定然大为感动,必紧握住情人的手,声泪俱下的回说:“我在这里,你快醒醒!”
但侯雪城却一贯的面无表情,那双薄冰般的双眸仍然冷峻的几近无情。他迅速的探看完朱靖的伤势,直起身,在心中盘算着,“朱靖伤得那么重,看来没有两三个月,不能痊愈了。但若是落脚于此处,寒难州追来,只怕马上便要了朱靖的性命,我该当如何做才好呢?”
正盘算间,脑中一阵昏眩,他急忙扶住墙挺立着,第一次发现到那样虚浮着的感觉。这便是筋疲力尽的感受吗?他也不甚担心,反而有种新鲜感。
但此时并非歇息的好时机,他弯下身躯,打算再次将朱靖扛起,却已然力不从心,怎样也站不起身。
怔怔的,侯雪城看着躺在地面上的男子,然后缓缓抬起头。
太阳此时已日正当空,骄阳如炙,正烈烈的灼烧着沙地上的两人。官道上半个行人都没有。
侯雪城舔舔干裂的嘴唇。他心下明白,自己已经无力带着朱靖走动,但若要他抛下朱靖独自行走,那却也是决不可能的事情。
那便先在此小歇一下吧。他将自己外罩的袍子脱下,用树枝架起,替朱靖遮挡烈日。自己则退后两步,站在远离三尺之处。
他一向与人群疏离,从不与人亲近,自小便是如此,总是冷冷的,傲岸的俯临着世间。别人若要接近,他便退了开去。即便现下不再抗拒朱靖的碰触,但也从不会主动接近。
不知为何,他总是很小心的让自己与朱靖保持距离。
和朱靖在一起时,老感到心脏跳动的很辛苦,他不喜欢这样的感受。朱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牵动他冷寂许久的心弦。让他心中那已无余温的寒火瞬间炽烈起来。
这让他觉得危险,总觉得若太接近,稍有错差,便将瞬间蔓延成为漫天烈焰。那样的大火,必要将朱靖烧为灰烬,至死方休。
侯雪城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朱靖。远远的守着,从日升至日中,从日中至日落。一步也不离开,一步也不靠近。
远处传来马蹄声,侯雪城回过头来,看到有一座马车正朝此处行进,他犹豫了一下,由怀中拿出蒙面的布巾,却发现已经脏污。侯雪城哼了一声,继续在怀中摸索,终于找出当时他去朱靖军营时所戴的人皮面具,一转眼之间,已经变成一个面目黧黑的少年。
他退了一步,站立在土墙的阴影下。马车缓缓行近,到了两人面前,只听车夫轻喝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那人侧耳向后,似乎聆听着车内之人的吩咐,随即面有难色。
过了半晌,车夫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向侯雪城和蔼的微笑。“这位小哥,您似乎遇上了点困难,贵友生病了吗?敝上的意思,若两位公子不嫌弃,可以载两位一程。”
侯雪城见他身为下人,却出言不俗,知道马车中之人必极有身分。马车中一丝幽香传出,并非一般熏香,而是脂粉香气,显然车内之人必是女子。
侯雪城指指朱靖。“多谢,家兄路上偶感风寒,若贵上不介意,烦你载他一程,也不必进马车,让他坐你身边就好。”
车夫停了一下,“马车颠簸,令兄似乎意识不清,小人恐他会掉下去。”
侯雪城截口道:“我用衣带将他固定在上头就可以,车内是你们小姐吧,也不太方便。”
即使是骄傲如斯的侯雪城,也颇识时务,知道这时候绝不能说出实话,若是此刻他说:“我不想朱靖身上沾染女人身上的怪味。”恐怕这部马车转头就会离去。
车夫不可察觉的轻吁了口气,眼中露出赞赏之意,“前头位子小,两位公子恐怕要委屈着挤些。”
侯雪城摇头,“我不上去,跟着走就好。你们肯载他一程,我很承这情。”
这时,车上传来一个极温柔甜美的声音。“这位公子,此处离城镇还须七十里,您一路走来,还要照顾令兄,一定十分疲累,便上来休息一会儿吧?”
侯雪城皱皱眉,即使此时极为落魄,仍是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负手道:“我从不上陌生人的车子,谢绝美意。”
那女子轻轻叹息一声。“许伯,烦你将那位生病的公子扶上车吧。两位公子要去哪里?我可以送两位一程。”
那车夫听了,有些着急。“小姐,但是孤剑山庄的黄少爷远道而来,就是为了看您一眼,庄主有吩咐了,请您尽快回去啊。”
那女子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听来有些不悦。“便让他等吧。又有何妨呢?”
侯雪城也不吭声,使力将朱靖推上了马车,然后才道:“我们没有什么特定目的地,就随你们一道吧,如此也不会误了你们行程。”
那车夫大喜,“这太好了,公子您还是上车吧,走路是跟不上马车的。”
但侯雪城怎肯与旁人并坐?仍然摇头。“我跟的上。”
他如此坚持,车夫也无法可想,只得放慢速度前进。
车内的女子掀帘后望,她出身世家,眼力何等敏锐。这两个男子衣着虽尽是尘土,但身上的质料织工极是讲究,俱是京城最有名的织坊罗记织造特有的织造方式。
那一向是只有达官贵族才穿的起的物品,只是却不知这两人为何会狼狈至此了。她是大家闺秀,世家出身,自也知道许多事情不能问,也不该问。
远远望去,那冷漠的男子随着马车后行,明明看起来筋疲力竭,像是随时都要倒下,却是一步一步跟随而来。明明可以上马车歇息,却丝毫不因此放弃自己的坚持。
那需要怎样坚毅的意志才能办到?少女深思着。
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男子。她所碰到的,几乎都是一般世家子弟,会耍几手好看的剑法,最拿手的就是追求高贵的仕女,谈诗唱词,舞刀耍棍。镇日流连酒楼歌榭,以倜傥风流而自负。
而这男子却完全不同,他的长相平凡,但那双冷峻的眼睛涵蕴着说不出的傲岸,竟会让人感到一种无所遁形的感受。虽似无情,但那种即使极力隐藏,也掩盖不了的疲惫神态,却让他看起来格外倔强忧郁。
她远远的凝视着侯雪城,一时之间,竟有些昏惑。
侯雪城紧紧跟着马车前行,心思可没半点在那女子身上,他正考虑着,到了前方的村镇,恐怕要停留一段时日才行了。 朱靖的伤势不能奔波,而且,在这村庄之后的各个干道,恐怕寒难州都已经布上了人马,等着他自投罗网。 第一次,他额角微微泌出冷汗。 车行速度并不快,车夫像是刻意等着他跟上。侯雪城加快脚步,与马车并行,转头凝视辔头前的朱靖,眼神露出了淡淡忧色。………至少,要朱靖安然无恙才行。 侯雪城并未察觉,在身旁的马车中,有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眸,正隔着重重的帘幕,温柔的凝视着他,久久流连不去。
* * *
入了村镇,马车在一个庄院前停下来,侯雪城走向辔头,扶下朱靖,抬眼打量着四周。
那车夫是个老好人,问他道:“公子此去将在何处落脚?可有地方休憩吗?”
侯雪城看了他一眼,将朱靖扛上肩,“此处我第一次来访,没什么头绪,老丈有什么建议,可以说说看。”
那车夫打量他全身半晌,心想这两位公子气质高贵,衣料也是上佳,但是俱都破烂不堪,显然是出了祸事,在外避祸。尤其是眼前这位公子,明明倦极,气度仍是雍容自若,不卑不亢,必是系出名门。
他沈吟了半晌,“公子身上银两带的可足够?附近是有些客栈的。”
侯雪城沉默了一会儿,“我身上,从不带银两的。”
那车夫已然料到,不禁苦笑。那小姐出声叫唤车夫,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车夫上前,神色有些迟疑,“我们小姐想请您两位公子,留在本庄作客。”
侯雪城扬扬眉,虽是江湖儿女,毕竟那小姐还是未出阁的闺女,邀请两个素未平生的男子留下,他明白车夫迟疑的心情。他思索着,问道:“你们庄院,可有歇脚之处?我也不要什么好居所,给我一个工作,一个住处,也就够了。”
那车夫大喜。“若是如此,便是最好。………就当两位是我远房的亲戚,来此寻个工作,也好解释些。不过,公子,您……可吃的了苦?”他打量着侯雪城那双看起来就像是没做过苦力的双手。
侯雪城微微一笑。自小到大,为了练功,他什么苦头没有吃过?“这你不必担心。不过,我不和他人共房,须让我单独一间,以便照顾兄长。”
车夫自然满口承应。
于是,侯雪城与朱靖,就在这个庄院里暂时落脚。等候朱靖伤愈。
对侯雪城而言,砍柴,劈柴,其实都只是小事。他自幼是个练武奇材,许多方位的掌握,力道的拿捏,如何顺着柴火的纹理,都能用最省力的方式来施加力度。
每当管家将工作交付下来,他动手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驾轻就熟。即使身无武功,也已经能在半时辰内,劈出别人需要连劈四五个时辰的柴火。
至于喂马料,替马洗澡,对他而言就有点为难,之前在朱靖军营当小厮时,这些贱役都是由黄封代劳,但此时只能由他亲自动手。
不过,由他充当马夫,苦的自然都是那些马匹,只见侯雪城喂食几天下来,那些原本桀傲不驯的畜生,个个食量都小了很多,精神萎靡。
侯雪城从来不知道,当个下人,需要做那么多粗活。天候湿冷,他的双手自从第一天砍柴,将虎口震裂后,便又终日泡在饲料中,没几日工夫,那双原本洁白修长,温润似玉的手,已经龟裂带血,长出了厚茧。
也好。侯雪城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这样朱靖日后便不会老握住自己的手了。那双粗糙的手握起拳,又缓缓舒张开来。
虽然他算是新来的工人,不过在这个庄院,倒是没人欺侮他。都觉得这新来虽然沉默寡言,看来冷漠些,但是出奇的任劳任怨。
庄院的总管也极欣赏这个长得其貌不扬,却有双极凛冽眼神的男子,知道他要照顾病中的兄长,有时候还会多给他拿空闲。
别人对他好与不好,侯雪城都无所谓,朱靖这几天昏迷不醒,他知道是没看大夫的缘故。但朱靖身上的银两,早已经在掉落山崖时遗失,自己又从不携带银两。而这个月的月银也还没下来,他也不懂得预支薪饷这档事,只得暗自发愁。
朱靖的外伤不去谈,肋骨一根裂伤,两根断裂。奔波时又得了风寒。这样发烧下去,是会死的。该当如何是好呢?侯雪城探了探他额头的热度,从来不懂得叹气的他,却也深深的吁出一口气。
朱靖不适的转过头,侯雪城立即收回自己龟裂的手掌,知道自己手上翻卷起来的硬皮摩擦的他不舒服。
他半跪下来,将煮热的水加入雪块,用巾子沾湿了,放在朱靖额头上。然后坐在床沿,静静的凝视朱靖。
这些天来,每天都是如此过去,这样下去,真的可以吗?自己武功已失,无法以内功替朱靖疗伤。但若是一直拖延在此处,迟早寒难州要找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