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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芙蓉-2004年第5期-第29部分

小说: 芙蓉-2004年第5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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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更替的时期,总有那么十来天,毛亮的爸爸会像个流窜犯似的在大街上愁肠满腹地走来走去,脑海里回荡着毛亮所做的那些不胜枚举的对不住他的事情。越想越来气,渐渐的肝儿出毛病了,肺的功能也在衰退,总感到自己生活在高原上。有时候,毛叔失一夜眠、生一夜气之后,第二天还会拉稀。这说明毛叔的消化系统也在被瓦解。总之,种种迹象表明,毛叔被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毁了。 
  等到毛亮读了高中,毛叔终于说服自己学会了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能怎样呢?他把自己的精神世界交给了主,成了一名极其虔诚的基督教徒。而之前的四十多年,毛叔一直是个坚定的无神论者。是毛亮一手促成了他爸爸跟主的联系。 
  毛叔是一中的老师,由于工作出色,很多年前就开始担任高中毕业班的班主任,后来甚至曾一度被提拔为副校长。若不是这个名叫毛亮的儿子从中作祟,他的前途将一片光明。从初一至高三的五六年,与毛亮一起胡作非为的学生已经分期分批地开除了不下30个,校方虽然明知道罪魁祸首是毛亮,但是碍于毛叔的面子,迟迟不好意思对他下手。这给毛叔带来的压力大极了。为了让别人少说一点闲话,也为了让自己获得心理平衡,他不顾支持者的反对,坚持从那些大大小小的职务上退了下来,潜心进行教学工作。为什么学校的秩序多年来总是一团糟呢?就是因为毛亮的存在。对于这一点,毛叔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清楚,甚至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但是作为父亲,他一直抱着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不管儿子的品质如何,只要在学龄阶段尽力为他创造良好的就学机会,这个孩子就还是有救的。 
  这些事情都是一年前的一天晚上我从毛亮口中得知的。当时我们刚跟社会上的几个混混打完架。我们吃了点亏,毛亮的鼻孔在潺潺地流血。我们坐在马路边的石凳上,毛亮从口袋里摸出香烟分给我抽。在刚才的混战中,大多数烟都被折断了,我找了好半天才找出两根完整的。毛亮一边对我讲,一边不时抬起头来,让快要流到嘴边的鼻血再倒流回去。当时的气氛怪怪的,很难恰如其分地将它描写在纸上。 
  如今我坐在枯萎的草坪上,看着毛叔——一个德高望重的中学语文老师,认真负责、业绩突出,多年来还在业余时间坚持钻研文学和书法。 
  20年前毛亮就是由这个人一手制造出来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毛叔说,毛亮失踪之后的这段日子,我常常回想起他小时候的事情。你不是外人,我不妨跟你说说。他刚刚学会走路时,就表现得跟别的儿童不一样。毛亮的孩提时代是在农村老家度过的。你知道,那个年代,条件很艰苦,没啥玩具给孩子们娱乐。爱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为没能力给毛亮买玩具经常自责。可是,毛亮一点都不在乎。当时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小孩都喜欢就地取材,跟鸡、狗之类的畜生玩耍,或者趴在地上看蚂蚁觅食和搬家,还常常哭啊什么的。我们家当时也有几只鸡和一只小狗,院子里也不乏过往的蚂蚁。可毛亮对这些统统不感兴趣。他也几乎不哭。毛亮当然不是痴呆,这个我很早就看出来了。我猜测他大概是喜欢冥想。我当时对他的期望蛮大的,觉得这孩子有异禀,兴许将来能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可是,有一天,我给学生上完课回到家,发现毛亮不见了,我到处找,最后在一片玉米地里发现了他。他趴在地上正使出吃奶的力气将一棵长势很好的玉米往外拔,而他的身后已经躺倒了一大片。我上前拉他的时候,发现他眼睛里闪着快乐而邪恶的光。我从没见过刚学会走路的孩子拥有那种眼光的。从那以后,他越来越热衷于干那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红旗,跟我说实话,你认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毛叔,我估摸着这是一种与常人迥异的童趣吧。 
  毛叔接着又说,我们做一个假设,只是一个假设:如果换了你是毛亮的父亲,你有没有教育这个孩子走正道的好方法? 
  我说,毛叔,最好不要做这种假设,因为我还年轻,对于什么是正道还很懵懂,如果有幸能活到您这么大岁数,或许我可以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毛叔。 
  毛叔临走的时候,问我知不知道毛亮在哪。我告诉他我也在为此发愁呢。 
  毛叔说,毛亮失踪这么些天了,还带着那个叫什么小丽的姑娘,别把人家孩子给害了呀。 
  我说,毛叔,赵小丽我跟她熟得很,没人能害得了她。别看她长着一张受害者的脸,其实骨子里精得很,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毛叔说,我还有一个疑问,你觉得毛亮会不会是精神上出了问题? 
  我说,毛亮是个理智的人。 
  毛叔握了握我的手。毛叔说,红旗,我是毛亮的父亲,你是他最好的朋友,让我们携起手来,看能不能让毛亮脱胎换骨。 
  我说,毛叔,死马当活马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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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跟毛叔谈起毛亮的时候,我用的是轻松愉快的口气,可是我的心里是沉甸甸的。毛亮这小子失踪好几天了,我猜测他是准备带赵小丽去闯世界。他前半生生活的环境已经搁不下他那颗狂野的心。但让我放心不下的是,就他那种落后的思维方式能为自己在陌生的世界里谋得一席之地吗?比他坏的人很多,说不定哪天赶夜路的时候,就会碰到几个龌龊的家伙企图轮奸赵小丽。毛亮将赵小丽看得那么重,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们这么干。再说,即便赵小丽对他不是那么重要,遇到这种事情,站在一边旁观也是不合适的。跟他们争执起来,他们一定会用锋利的刀子在他的肚子上捅了又捅。到最后,自己客死他乡,赵小丽也无法躲过在异地被迫过性生活的厄运。赵小丽被轮奸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她总会习惯的。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毛亮,我的心里就很难受。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朋友跟夫妻只是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天气开始变冷的时候,我来到画室打算画些像样的画,等过年拿回家给我姐姐看,让她知道她没有白白疼爱我。我给她干出一些成绩来了。 
  我刚调好一笔脏乎乎的颜色,准备抹到画布上去,就听见有人在敲我身边的窗户。我转过脸,看到毛亮把鼻子蹭在窗玻璃上,悠闲地耸动着,就像一只向饲养员讨好的猪一样。我猜他大概是想跟我做游戏,不让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可我一下子就认出他来了。我把画笔扔在一边,走出门去。 
  门外站着蓬头垢面的毛亮和花枝招展的赵小丽。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说,小毛,操你娘,你爸又来找你了,你爸以为你疯了。 
  毛亮告诉我他跟赵小丽去南方旅行了。毛亮说赵小丽从小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去南方旅行。毛亮这么说的时候,我发现他的口音变了,带有一丝南方人的风格。毛亮把好不容易才筹集到的那笔钱都花光了。 
  “那可是张震他爸的血汗钱,你到底要害多少父亲才肯罢休?!” 
  毛亮带着南方口音赔着笑脸。他从自己的小旅行包里掏出一盒很精致的军棋,说是特意从远方带回来送我的礼物。那盒军棋做工很好,而且还印着“高级工艺品”的字样,我打心底里喜欢,所以就原谅了他。 
  我说,什么都别说了,小毛,身上还有多少钱,我们喝酒去吧。 
  晚上我本想让毛亮住到我宿舍,可毛亮说在那里休息不好,执意要和赵小丽到207 
  房间去睡。我看他很坚决的样子,就没有继续邀请他。我跟他一起去了207在那儿聊了一会儿天。我让他给我讲了很多旅途上的故事给我听。 
  我要告辞的时候,毛亮让我陪他再去干点事情。我问什么事情,他不肯告诉我,神秘兮兮的。我从孩提时代就对神秘的事物特别感兴趣。所以,尽管很想睡觉了,却强打起精神答应陪他去干那件他不愿意说的事情。 
  下楼梯的时候,毛亮才告诉我,他让我陪他去配两套207房间的钥匙。这样不用花钱就可以住房了。 
  “你一套,我一套,没事的时候你也可以带着你心爱的姑娘到这里来睡觉。” 
  “原来你就让我陪你干这件事情呀,这有啥神秘的。”我说。 
  “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们要去干神秘的事情了?” 
  我这才想起,毛亮根本没说去干的是什么神秘的事情,纯粹是我的臆测。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去了,我想回宿舍睡觉。 
  回到宿舍,我看见班长的床上坐着个姑娘,头上梳着一堆密密麻麻的小辫子。宿舍里的同学都在好奇地看着她。而她呢,楚楚地坐在班长床上,好像是专程来满足我宿舍同学们的好奇心的。 
  我问由大成这个姑娘是谁,由大成很神秘地告诉我是班长从西藏带回来的。 
  “班长回来了?” 
  “嗯。” 
  正说着,班长进来了,手中端着一只刷牙缸,嘴角残余着一点泡沫。 
  我跟班长打个招呼,跟班长的姑娘也打了一个。来自西域的班长的姑娘好像不理解打招呼的意思,不解地看着我。班长说,卓玛不懂汉语,你不要妄自与她搭话,这是没用的。 
  我叫了一声卓玛。她听懂了,对我报以微笑。班长对她使个眼色,在她耳边耳语一阵子。卓玛再次看我的时候,眼神里就多了些戒备。 
  晚上,班长跟卓玛挤在那张小床上。班长让卓玛睡在里面。 
  卓玛睡觉的时候有打呼噜的习惯。而且打得很响。我半夜醒来,感到宿舍里好几个同学都被她吵醒了。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说。我们都把卓玛当成客人来对待。 
  第二天,我没去上课,跟班长在宿舍下军棋。卓玛当裁判。卓玛以前没有接触过军棋,但是她很聪颖。班长一边打手势一边用简单的藏语对她说了一阵子,卓玛就可以胜任裁判一职了。 
  我跟班长下了五盘,都是班长输。我对他说,班长,你出去这阵子棋艺下降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班长搪塞了我。 
  后来,卓玛露出了想跟我对弈的意思,我欣然应允。我模仿藏语的音调对卓玛说:ok,ok,ok。 
  我跟卓玛下了两盘,都是卓玛赢。摆第三盘的时候,毛亮来了,背着他的小旅行包。毛亮想晚上住在班长的床上。我指着班长说,小毛,这就是我们的班长,他的床上现在睡着两个人呢。 
  毛亮说,那怎么办呢? 
  我说,你不是已经配了207的钥匙了吗? 
  毛亮说,是的,可是得缓冲一下,不能立刻就住进去,这样老头会发现的。我想先在你这儿住两天,让老头以为我走了,这样他就不会再注意207了。 
  我想了想,觉得毛亮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毛亮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说,这个给你,留着备用。 
  我接过来,塞到了床铺底下。 
  我说,要不这样吧,小毛,你这几天就先跟我挤一挤,不过睡觉前你要把自己的脚洗干净。不然,四只不同臭味的脚搁到一个被窝里,我们会中毒的。 
  毛亮说,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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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亮跟我共眠了两天。为了使看守招待所的老头放松警惕,本来他是准备多住些日子的,可是他没法适应卓玛那空灵的鼾声。睡了两天之后,他决定搬回207。我没有挽留。毛亮虽然长得矬,可毕竟也是个人,跟他挤在一张小床上挺不舒服的。 
  毛亮临走的时候想从我们宿舍偷点东西。我让他立刻打消这个念头。我说:立刻打消这个念头,你难道还不接受教训吗?看到我们班长没有,刚从西藏回来,瞧瞧那身刚晒出来的黑肉,他可比你野多了。 
  我一边说,毛亮一边在各张床铺上翻找值钱的东西。我们宿舍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们宿舍的人都精得很。最后,毛亮好不容易从赵富生的床上翻出了一只收音机。毛亮高兴地说,就是它了。我一把就将收音机夺下来扔回原处。 
  真是奇怪,平时赵富生跟他的收音机都是形影不离的。 
  我对毛亮说,这是个圈套,你要是偷了这个人的收音机,会被他缠上的。 
  毛亮不相信我说的。可也没坚持。 
  毛亮刚走,赵富生就回来了,爬到床铺上找自己的收音机。他没找到。趁我不注意毛亮还是将它带走了。再次从床铺上下来之后,赵富生像丢了魂似的,汗珠子直往下掉。他问我,红旗,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把我的收音机怎么了? 
  我一听就火了,我说,你他妈的别胡说八道,不然我骟了你。 
  赵富生又说,会不会是你那个矬子朋友在你不注意的时候拿去听了呢? 
  我说,胡说,谁会听那个破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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