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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大漠涛海未了情-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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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 
  清华大学文工团是高校中实力较强的文艺团体,实际上是个半专业性质的艺术团。因为不久将要举行高校的文艺会演,他们正在进行紧张的排练。 
  最后,为了检验舞台效果,他们决定在学校的大礼堂进行一次彩排。周玉茹经过几天的忙碌感到很累,看大家准备得差不多了,就走到台下找个座位坐了下来,想看看舞台效果。 
  礼堂是纯粹的美国建筑,不要说设计,连砖头都是从美国运来的。虽然只能容纳一千七百人,高高的穹顶,厚重的砖砌墙体,乃至坚实的坐椅,显得庄重和谐。特别是它的声学效果很好,坐在台下,听觉感到非常舒适。 
  帷幕已经落下,等待合唱队演出,礼堂的大厅显得昏暗,周玉茹闭上双眼想养养神。忽然,她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叫她:“小周!” 
  她睁眼一看,是系党总支副书记江素珍,赶忙问:“江大姐,有事吗?” 
  江素珍看了一下四周,轻声说:“你出来一下。” 
  随江大姐走出礼堂,江大姐一直没有吭声。周玉茹预感到有什么严肃的事情要谈,就没敢像往常那样跟她说笑,只是默默地跟着。 
  到了礼堂西侧“水木清华”后边水池旁的假山下,江素珍突然问她:“你最近跟杜鑫海经常在一起吗?” 
  杜鑫海是她的男朋友。见江素珍这么问,她感到可能出什么事儿了,就谨慎回道:“一两星期见一次面。因为学校有那个规定,我们就尽量少见面。” 
  “我就说嘛,你跟他见面也不会很多,肯定不了解情况。他们还是叫我跟你谈谈。” 
  “江大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江素珍叹了口气,说:“最近发现,杜鑫海经常偷听敌台……” 
  周玉茹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江素珍往下说什么她根本就听不见了。 
  江素珍见她这样,赶紧扶她到旁边的石墩上坐下来。 
  江素珍接着说:“组织上正在研究处理。无论如何他是不适合在我们专业继续学习了,可能在处理之后就要提前分配走。”   
  第一章 同学少年(15)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路上江素珍都跟自己谈了些什么,一句也没听见。她趴在床上痛哭,弄不明白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落到自己头上。 
  这些日子本来就很劳累,骤然受到这个事情的打击,她觉得自己支持不住了。考虑到影响,她请了两天病假躺在床上休息。在床上躺着,渐渐地她的情绪开始冷静下来,往昔的一幕幕都在眼前浮现了。 
  她跟杜鑫海都家住西湖东边的河坊街一带,他比她高三届,他们真正相识是她上完高二的暑假。那时她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杜鑫海暑期回家,学校组织部分将要进入毕业班的同学跟他座谈,让周玉茹具体负责组织这次座谈会。 
  杜鑫海身高一米七二,天庭饱满双目深邃,肩宽腿长胸挺背直,举手抬足透出一股洒脱的神气。他父亲解放前是银行的高级职员,解放后仍在银行工作。优越的家庭条件,使他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一跟他接触就感到他谈吐不凡,更何况他从名牌大学归来。对于年刚十七岁正值情窦初开的周玉茹来说,一经见面就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座谈会后,虽然公务已完,他们仍然见面。暑假里,没有什么杂事纷扰,人闲心动,那段时间他们几乎天天约会。 
  杭州的夏天虽然暑溽难耐,靠近西湖一带,千顷湖水的调节,在湖区依然形成一个凉爽的小气候。每天傍晚他们都到湖边来。他们最爱到苏堤南端的南湖一带,靠着映波桥的扶栏说话。在这里,东边雷峰塔的塔身虽然已经荡然无存,南屏山寺庙的钟声也早已响过,他们徜徉在这宜人的湖光山色中间,似乎仍能见到雷峰塔上的夕阳余晖,听到南屏山飘来的悠悠钟声。望着凤凰山的剪影,好像看见了白居易“郡亭枕上看潮头”的潇洒风采。 
  西湖的水在这里欢快地顺着水渠往外流淌,跟他们的心情共鸣着。 
  “你说我将来也读你们专业?”她望着他轮廓分明的头部侧影问。少女的羞涩,使她总是站得跟他相距二十厘米左右的距离。 
  “那当然,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 
  她脸颊发热,心中涌起一股春潮。望着深蓝的湖水,岸边稀疏的灯光在微波上闪烁着,像是黑夜也朝她愉快地眨着眼睛…… 
  以后她果真到了清华大学学习,随着对学校生活的熟悉,她似乎对他的崇拜感减弱了。少女青春萌动的激情,随着年龄增长渐渐趋向冷静。她是个善于节制自己欲望,适应客观现实的女子,对外界事物的观察,较能客观地依照社会的规范作出判断。 
  前年暑假回家,她跟他一起到苏州玩了一回。早起后,她到他房间找他。一进门,她看见他正捋起床单的下部擦他的皮鞋。她惊问:“你怎么用它擦鞋?” 
  他一脸不以为然:“不擦白不擦,反正旅馆是要洗的。” 
  她说不出话来,心里想,他跟林平山这些贫苦家庭出身的同学相比,好像缺点什么。但他的潇洒风度,依然让她心醉。 
  她高中三年级就入了党,一直担任学生干部,随着政治上成熟和思想素养提高,渐渐发现他对政治问题的看法和对形势的认识,常常不合时宜,尤其是对一些重大事件,总要显露一种超然和冷漠的神态,这使她有些反感。那时,她总认为可能是家庭影响造成的。 
  想到这里,她猛然醒悟过来:当时如果她能及时发现这些,也许还能帮助他,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九 
  “防止修正主义要从根本做起,政治思想才是根本,我们千万不能为修正主义培养接班人。今后,理论好的就去搞实验,什么不行就干什么……”厂党总支书记在台上说,眼睛朝台下的听众缓缓扫过一遍,满脸的严肃神态。 
  林平山感觉出,书记说这些话时,班里的同学都转过脸来看他。显然,书记的话就是对他们这类人的。 
  他们班已经搬到核反应堆工地上课。他们在厂里一边上课,一边参加核反应堆的建造工作,提高实际工作能力。此刻,全厂员工正在听党总支书记做反对修正主义的政治报告。 
  这时,中苏两党之间的论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每天的报纸上,广播喇叭中,连篇累牍从早到晚播发批判苏联修正主义的《公开信》,气氛越来越紧张。不久,提出了防止在中国出现修正主义的问题。为适应这样的政治形势,学校做出了在学生中清理思想的决定。 
  像林平山这些曾经在学习上吃过小灶,成绩优秀的学生,此时成了同学们关注的焦点。他们的学习活动都是学校安排的,同学们嘴上虽然不说,心里总认为这些人都是修正主义的苗子,林平山感觉自己罩在一种迫人的无形压力氛围中。老师们也表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沉默,像是在前段时间做了什么亏心事。 
  书记的话马上就付诸实施了。林平山不再参加理论计算组的工作,不久就被安排到实验室去。他含着泪把那厚厚一摞反应堆中子物理计算的调研资料收起来,告别了他喜爱的理论工作。当然,他不可能想到,这次转折却为他将来的成就,意外地打下了基础。 
  跟同学们到车间去劳动,他起早贪黑埋头苦干,以此排解心中的苦闷。他在车间当钳工,每天叉开双腿两手平举着锉刀,在台钳上一个个来回锉着那堆像小山一样的螺母。闷声不响干了整整一个月,把一个个螺母的六个面锉平,抛光。劳动结束,车间评定他达到钳工的二级工水平,这是“大跃进”时期学校机械系学生劳动的目标,他不明白这个手艺对他将来的工作有多大用处。   
  第一章 同学少年(16)   
  从车间劳动回来,学生们以班为单位开始清理思想。 
  “通过这段时间学习,你思想上有哪些收获?”团支部书记在桌对面坐下来盯着林平山的脸问道。他在宿舍里代表团支部,对林平山进行清理思想的谈话。这是团支部找林平山的惟一一次谈话。 
  此时林平山担任班里的生活委员,管同学们的伙食账目宿舍卫生。班里把这服务性的职务安排给他做,要学习成绩好的同学多做些杂务锻炼思想。在用功读书跟个人名利几乎画等号的氛围中,他也乐于干这种杂活儿,试图挽回一些影响。 
  林平山看了他一眼,谨慎回答:“这段时间我学习了文件,对照校领导的报告进行检查,觉得以前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受到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的影响不少,应当从思想上进行清理。” 
  当时,团支部一些干部对林平山的看法是,他应当以重学习轻政治为主要问题挖思想根源。他们掌握的事实是,有一回他和班里一位同学晚上到自控系馆去复习功课,结果快十二点了才回来。两人下到楼门口,发现系馆的楼门锁了,就跳窗户出来。后来,同他一起复习的那位同学背后告发了他。另外,有一次班里同学看见他额角破了,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进图书馆大门,因为在想问题,没注意到门后有根石柱,结果撞上了。团支部分析,他成天钻书本钻傻了,路子肯定走偏了,应当清理一下思想根源。 
  这个书记听了林平山的话很不满足:“你还是真正联系自己的实际进行清理吧。”他觉得那些事件不好挑明,只能旁敲侧击往这方面引。 
  实际上,林平山也感觉出一些同学对他钻学习有看法。有时,他路上碰到班里同学,有的人一见他就说:“又去图书馆了?”好像他除了图书馆,哪儿也不去的,以致他走到图书馆门口,都要先看看周围有哪些人。 
  两人兜着圈子谈了半个多小时,心里想说的都没说,不想说的也不能说,说出来的等于白说,看来谁也没达到目的,团支书只好叹着气结束:“你再深入学习一下,有什么想法还可以交流。” 
  林平山很苦闷,晚上独自到宿舍西边的树林中徘徊,涌起了童年的辛酸往事: 
  松山县临解放前,他因交不起学费失学了。年仅八岁的林平山只好走上当地人谋生的老路,在竹扁担的两端用绳索拴上两个小土箕,担上肩膀往东边山岭的煤窑走去。松山产煤,没有职业的穷人,就上山挑煤运进城里卖,挣一些工钱。 
  从他家到煤窑有二十多里,一路都是崎岖不平的山路,要爬过一座几百米高的大山。清晨,他沿着黄泥路走到那座大山脚下,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石阶在松林掩蔽下从山脚一直通往山顶,伸入云层中。 
  林平山跟着挑煤的人群往上爬到煤窑前的矿坪,眼前一个只有四五尺高的山洞,从洞内不断飘散出一股股油烟的气味。不时有男子从洞内挑着煤出来,倒在矿坪的煤堆上,每挑一担就从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手里领一个竹签。 
  进窑洞内运煤的人都不穿衣服,只用一条窄布巾把下身围上一圈,通体黑亮,连脸都是乌黑一团,根本看不清长得是啥模样。 
  他跟着别人从煤堆往自己的土箕里装煤。装了两半箕,试挑了一下还挑得动,就把担子挑到那个老板跟前,老板向他收两个铜板。 
  他随人流小跑着往前走,只走出两里多路就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肩膀越来越痛。重压下的光脚板踩在狰狞着尖齿的石碴路面上火辣辣的疼,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担子压着肩膀,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咬牙往前跑。闭眼发狠往前跑着,肩痛脚疼交织一起,仿佛脚底板渐渐变得麻木了。 
  走过几里路,沿着石阶开始下坡,他以为可以松口气了,踩着光亮的石阶往下飞跑。谁想没跑多远就发现两条腿不听使唤了,深一脚浅一脚跑过一段路想停都站不住,一站下来两个膝盖发抖两腿发软,差点连人带担子栽到崖底下去。再往下走,觉得步步发虚,似乎随时可能踩空栽倒。快跑不成,慢行更觉沉重难支。他觉得嗓子眼冒烟般难受,可周围根本无水可以止渴,只在石阶边沿有一条淌着黑水的细流。冒火难耐的喉咙,迫使他闭眼用手捧起小坑的黑水送入嘴里。 
  经过两个多月,林平山已经可以比较顺当地挑动五六十斤的担子。这时,他对煤窑也比较熟悉了,看到一些人进入窑洞内挑煤,可以便宜一多半,就跟人钻进窑里。 
  进入煤窑,他才觉察到这里跟外边是两个世界。进洞不远就碰到岩层,由于掏洞困难,洞顶变得很低,连他这样的小孩子都要弯下身子才能通过,用后背拱起扁担挑动担子。他趟着脚底下哗哗往外流的黑水往里走,洞里黑沉沉的,只能凭拐弯处的煤油灯一丁点随时可能熄灭的昏黄的光影辨别方向,扶着洞壁往前摸去。空气异常混浊,他这时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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