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06期-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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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人说过,当一个普通的人,把摆脱生活的艰难作为自己的理想时,他往往能因此而成为杰出的人;但一个杰出的人则往往因为自己的理想,而甘愿选择生活的艰难。
对于插队时的阿清来说,也许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和千千百百万首通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单纯地渴望自己的生活能好一些。那个时候,阿清并不明确自己今后的道路,但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不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很多年后,在三井工作的陈锦清博士后,则成为另一种人,是谁说过,杰出的人和普通的人最大的区别之一在于——后者只知道自己要避免什么丽前者则主动选择——和年轻时不同,陈锦清在自己的不惑之年,已经明确地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并且愿意为此冒险——他刚回国的时候,月薪只有2000元,那是1994年,和他在日本根本不能比。
面对种种不理解,阿清选择了沉默,对于寻常的人来说,确实很难理解不寻常的人的做法,因为他们的选择总是和生活常识相背。我像一个会浮的东西按得深浮得快
人生在世,总会有很多不公平的事情。
陈锦清把自己形容为一个会浮的东西,每件事情的起点,似乎都比周围的人低。但是,按得越深浮得越快。
在插队的时候,赶上推荐工农兵学员。陈锦清那一拨一共推荐了四个,陈锦清因为“技术”好,所以得到了推荐,但很多人都认为他最多是个陪衬——因为其他三个人一个家里有背景,另外两个有体育特长,只有他最平常。可是一考,陈锦清的成绩最好,面试的时候还特意为他加了题。那一年是1974年,陈锦清21岁,他们四个人全部被录取,两个体育特长生上了杭州大学体育系,另外一个上了杭州大学化学系,陈锦清考得最好,但是去的地方却被别人认为是最差的—,一他被浙江农业大学农学系录取,就读于农学专业。
上大学就是为了离开农村,结果学来学去却学的是农学。陈锦清有情绪,正是二十出头的毛小子,他跑到教务处要求学校给他换到农机系,理由是学校给他安排的专业和他的个人经历不一样——“我在农场是修理农机的,农学和我的专业不对口。”
“当时农机是最热门的专业,学习修理拖拉机底盘什么的,而农学则相对冷门,所以根本没有人搭理我。我自己闹了一阵子,没什么结果,后来也就不闹了。结果没有想到,疙甲疙瘩地学,学着学着还学出味道来了——农学真是博大精深,看上去简单的东西,但实际上有很深的奥秘。”
很多人都说陈锦清运气好,当年许多学农机的学生,后来几经沉浮,不仅从热门转为冷门,而且就说农机制造厂,关停并转的有多少?再说,在那个时代,拖拉机是多么金贵的东西,有专人管理专人维修专人驾驶,假如你恰巧掌握了拖拉机的全部奥秘,那是多么值得尊敬的事情?但时过境迁,农机的地位和拖拉机一样,一落千丈。而陈锦清所学的农学则不然,正因为它是基础,所以有无限的发展空间——一株植物有多少个基因?上亿个!穷究起来,没完没了。
陈锦清认为他的人生充满偶然——最初他害怕像飞云江农场的老知青那样,扎根农村,生几个孩子,为温饱挣扎,他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他拼命想离开土地。但是当他在大学里接触到真正意义上的“农学”以后,他开始由衷地热爱这闩学科——这种热爱使他每天不是扎在实验田里,就是钻到田书馆里,那是一种兴趣所至,异常痴迷。他把这种痴迷归结为对知识的强烈求知欲,这种求知欲构成了他人生的内在动力。
一种作物,农民也能种,农学家也能种,但是农学家却能讲出那么多“道道”来,而这个“道道”又是建立在一个有体系的知识上的,涉及到育种学、栽培学,还包括植物生理。二十一岁的陈锦清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时间不够用于——农学系要学作物栽培、育种、土壤肥料、气象等等,因为是浙江农大,所以和北方的农大在课程选择上略有偏重,南方学生一般都是以“水稻”为主,兼学学玉米大豆。不过,陈锦清对各种理论极其着迷——为什么这个会高产?机制在哪里?为什么这里只能种水稻’不同海拔不同日照对品种分化有没有关系?
这种着迷程度使他频繁地进出图书馆一一在他们那一代学生中,陈锦清的图书证使用效率是最高的。每次他去图书馆回来,都抱着一大摞书。为了能够看懂外国专家写的沦文,他开始自学日语和英语,随身带很多卡片,慢慢地居然可以看一些日语英语的专业书了。陈锦清认为他们那个时代的优秀人才,都不是“考试”考出来的,而是自己“学”出来的。如果没有上大学,他可能无法为日后的发展奠定坚实的基础;但上大学对他真正的意义,在于掌握了自学的方法,这种方法使他—辈子受益——不管什么东西,拿来看看就行。
杭州的夏天是出名的热,陈锦清三年暑假只回家过一次,其余的时间都坐在宿舍看书。有的时候天气太热,宿舍里连个电扇都没有,陈锦清就直接坐在桌子上。学生宿舍狭窄拥挤,一般门对着窗户,剩下的两面墙左右各一组上下铺,中间夹着一张桌子。在闷热的夏季,坐在房间的任何,个地方都会感觉透不过气来,赊非是直接坐在桌子上,门窗洞开,才能有一点穿堂风。一整个暑假,寂静。炎热,留校的老师常常可以,看到一个打着“盘花坐”的学生,穿着运动短裤,端坐在宿舍的桌子上,右手边是一本摊开的书,左手边是一摞码得整整齐齐的书,一个暑假看下来,气质和普通的学生就有了区别。
陈锦清有的时候拿自己开玩笑,说现在自己看书少了,觉得气质又掉回去了。
不过,陈锦清并不是一个“书呆子”,他和其他的男生一样,热爱体育,至今他还是单位的“体育特长”,打球拿过冠军的!总体来说,他的小球打得都特别好,像乒乓球、羽毛球,球速快,反应灵敏,对于他来说,好像也没有受过什么人指点,就是自己拿起拍子打了打,就打得很不错了。他的同班同学说起“阿清”来,都说他是这样一个人——他要做的事情,他就做得很出色,他从来不是一个随大溜的人,大家都踊跃上前的事情,你反而看不到他的参与。
有一件事情,陈锦清记得很清楚,上到大学二年级,学校学生要搞串联,去北京,全班都要走,气氛热烈,形势激动,但是陈锦清的情绪一点都没有受到感染,他像往常—样,照例去图书馆看书。吱吱哑哑的老吊庸在空旷的图书馆天花板上孤单单地转着,可陈锦清并不觉得自己形单影只——那—次串联,学校里空了很长时间,陈锦清所有的同学都“停课闹革命”去了,只有陈锦清一个人留下。当时他才二十二岁,学校的一些老教授出来进去,只看到他一个读书的学生,心中暗自佩服他的定力。
一直到现在,当初的同学见到陈锦清还亲热地叫他“阿清”,在大家的印象中,阿清是随和的直爽的大度的并且有很好的酒量,不过,了解阿清同学的人都知道,阿清不反对的事情,不一定是他赞成的。他只撒他认准的事情,哪怕人家都不认准,他也要坚持;相反,他不认准的事情,即使每个人都说好,他也“我自岿然不动”。有人说陈锦清能够成功地通过反义PEP基因途径提高油菜含油量,和他这种“逆向思维”有关。
大学读完以后,陈锦清尽管成绩优异,但是命运又一次把他这个“会浮的东西”压到比别人低的位置。他被分配到瑞安县农业局塘下区农技站做技术员,而他的同学最普通的也都分到了农业局,按照当时的观念,陈锦清分配得最差——甚至比他不上大学还差——以前在绦合厂修理农机,好在还是“工人”,现在一个城里人被分到乡下去,说是技术员,其实不就是指导农民种庄稼?陈锦清自己也不满意,可是那个时候,服从国家分配是一个公民的天职,心里再不高兴也没有办法。
陈锦清到塘下的时候,正赶上“农业学大寨”,塘下区是早晚稻超千斤的先进,技术员的工作主要是搞“植保”,比如说什么时候喷药,怎样除虫。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了,白天下乡,晚上回来自己看书,除了双抢的时候,平常都很清闲。看不出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机会,生活对人的磨炼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年轻的时候,谁没有一颗骄傲的心?但你能骄傲多久呢?
那个时候,人们对大学生有一种“盲目”的看法,大学生被誉为“天之骄子”,在普通人眼里,你上了大学,你就应该是个全才。阿清做技术员这一年,恰逢全县四级农科网的工作全面展开,全县晚稻丰收,成为典型。领导让他写一篇经验总结进行推广,阿清不是曾经爱好过文学吗?他洋洋洒洒言之有物,写的总结不仅在县里有影响力,而且还被省农业厅录用。省里的领导让他到省厅召开的会议上介绍介绍。哪里想到,就是这么一次普通的开会机会,却改变了他一生的道路一会议在杭州举办,阿清在会上碰到了农大的老师,那个老师对陈锦清有很深刻的印象——你不就是那个全校学生都走光了还留在校园读书的同学吗?老师告诉他,机会来了,国家已经决定次年四月恢复高考,并同时招收硕士研究生。
阿清听到这一消息,如同久旱甘霖,他敏锐地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当时已经是年底,正是农闲时节,何清一回到农技站,就没有白天黑夜地复习。那一年,全瑞安一共有8名考生考研,但只有陈锦清一人考上。这次他报的专业是四年前他不情愿学的农学,导师是一个50多岁年纪研究水稻栽培的教授,据说,那一年有100多名学生报考他的研究
生,但最后他选择了阿清,理由很简单,阿清的成绩是所有考生中最好的,连加试的外语都很好。
陈锦清在塘下只呆了一年,第二年四月,他就回到了自己刚刚离开的母校——浙江农业大学,不过这次他是攻读硕士学位。多少年后,他大学时代的同学曾经感慨——当年如果阿清被分配到市里,或许他就不会有那么大动力去考研丁吧?
对于阿清来说,有一件事情几乎是他一生的遗憾——机会来的时候,那么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心花怒放,但是一个闪失,它就走了,再后悔也没有用!
恢复高考的那一年,同时恢复选派留学生:陈锦清同时接到两个通知,第一个通知来自农大农学系的老师——陈锦清同学你考了头名状元;第二个通知还是来自农大,不过是农大人事处——学校推荐你出国留学,你准备一下考试。
阿清同学高兴啊,像是过年!他兴兴头头地去考试,主要是日语翻译,一大段专业论文,人家看都看不完,他一下子就交卷了——对于他来说,笔试不是问题,看日语论文,大学时代他就会了。因为他意识到在浙江有所作为,必须日语要过得硬,理由很简单,浙江农业以水稻为主,而日本有丰富的水稻栽培经验。阿清的日语基本上是自学,遇到看不懂的文章,段落,就记下来,然后跑到绍兴去请教一个朋友的父亲——那个朋友的父亲是20世纪30年代到中国的日本人,后来在中国落了户。
日语成绩出来了,阿清又是第一名。他开始准备各项留学事宜,哪里想到天有不测风云。忽然他得到通知,说学校要追加一个口试。阿清傻了——他是自学的日语,像那个年代大多数学外语的人一样,学的是“聋哑外语”——能看能写但是不能听说。他进到考场,老师说“哭哒哒飒以”,他木呆呆的,连“请坐”都听不懂。这是他一生最惨痛的一次考试经历,他说假如他那次能通过口试,那么他就会是第一批去日本的农学留学生,至少能节约自己六七年的时间。
很多人常常抱怨自己没有机会,但是陈锦清则认为——机会固然重要,但抓住机会的本领更重要,否则,机会再多再好,也没有用。
因为口试的失败,陈锦清跟睁睁地看着其他同学去了日本,那些同学在专业方面比他差很多,但是人家张得开口。仿佛像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一切按部就班。不过经过这么一场折腾,阿清同学不像其他的年轻学生那么浮躁那么不可一世了。
农大的校园非常美丽,有许多幽静的小道,有成片的试验田,还有一个植物园农场:陈锦清最喜欢校园内的池塘,说是一个池塘,实际上有内西湖那么大,可以划船,湖心还有小岛。阿清同学常常在吃过晚饭以后,看一个小时的书,之后就独自一个人沿着湖畔的小石板路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