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期-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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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走了,去了海南,去了那个长满椰子树的地方。她后来又离开椰子树,去看紫荆花。看过紫荆花,她就去了枫叶的国度。如今肖已经成为加拿大男人的情人和你喝茶时的记忆,而母亲依然在暮色中仰望星空。有一天深夜母亲打电话给你,说她发现其实月亮很狡猾,也在跟踪她,但她及时躲开了月光,所以月亮的阴谋没能得逞。
我和赵小兵
曹 寇
我和赵小兵不相见已十年了。
上一次见他是在十年前初中毕业时,那天我拿着烫金的毕业证书,心潮澎湃,觉得自己立即就能苦到钱了。我匆匆走向校门,对身后的校园一点兴趣也没有,看也没看一眼。不仅如此,我也对校门口那些卖零碎的摊点丧失了应有的偷窃欲望。按照之前的估计,我猜自己在毕业这天肯定会偷到很多东西。什么圆珠笔啦自动铅笔啦明星贴画啦,还有什么烧饼啦油条啦,等等等等。偷这些老头老太的东西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我一度认为自己是个大盗,并为此躲在围墙外很是感动。当时还看到一只麻雀落在墙头将屁股扭了两扭,几乎掉下泪来。拿着毕业证书,已超越感动,如果此时不是赵小兵挡在面前,我估计自己连家都忘了回,而会直接走下去,走向通往城里的那条黄尘滚滚的大路。在我看来,那里到处都是钱和美女。赵小兵挡住了我,他一直是个操蛋人物。他这天没拿到毕业证书,因为他初二即已退学,开始了在校门口向软弱的同学进行敲诈勒索的营生。他看着我手里的毕业证书,面露难得的愧色。其实,我也比他好不到哪儿去。我撑下来了,有毕业证书,他没有,如此而已。不过因为他早出校门,所以一直很老大,平素里,我虽不至于怕他,但还是让着点的。可是这天我并不打算理他。我说,你有事么?他盯着我手中的毕业证书说,给我看看。我想了想,就给他看了看。我知道他有点后悔。我很得意。然后他还给我,继而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我接了点上,说,有事你赶紧说吧。他说,是这样的,你别跟孙曼好了,让给我吧。孙曼是我们班的漂亮女同学,说话带屌字,成绩奇差,比我还差,我们经常到学校围墙后拉拉手,亲亲嘴什么的。其实,我并不觉得孙曼有什么好。我喜欢的是一班的高静,一班是快班,高静是班长,她虽然长得并不如孙曼好,但我就是喜欢她。在分快慢班之前,我们曾在一个班,那时候我就喜欢她。赵小兵要我转让我并不喜欢的孙曼已非第一次,但我一直没答应。现在我觉得应该给予考虑,我是这么考虑的:我扭回脑袋看了一眼就要走过来的孙曼,她在六月份的校园的树荫下非常风骚,心下觉得有点可惜,然后我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烫金毕业证书,血涌了上来,说,好吧。然后我就走了。自此十年再也未见赵小兵。
他突然出现在我十年后的门外,这就像早巳商量好的,正好十年。我看着他站在我门外满头大汗的样子,想起现在也正是六月份。除了十年应有的变化,彼此不难认出对方。太简单了,世间并无那么多令人感到陌生的变化。
我说,怎么是你!他说,嗯,是我。我说,听说你死了。他说,确实差点死了,你听谁说的?我说,孙曼说的。他说,那个骚货我已经二十年没看见了。我说,你放什么屁!他说,没有二十年也有六七年吧。我说,她结婚了,儿子估计都三四岁了呢;他说,骚货!
然后我才把他请进我的家门。我看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天还很亮。他进了门,屁股挨凳子不到三分钟,就开始像个贼一样在我的家里到处看。说,操,你小日子过得不错啊,这房子什么时候买的,多少钱?我说,去年初,十八万。他说,我操,你抢啊,这么多钱。我说贷款的。然后他才把视线从我家墙上的一张裸体油画里收回来,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惭愧。
我的情况是:初中毕业后,我打算去学个厨师或驾驶什么的,苦点钱花花,但没成功。我二伯在市里一个职业高中当主任,把我招进去又读了三年书。读了三年,我的脾气变得好多了,不再打架,也不太搞对象。所以,二伯又找了关系把我从他们职业高中推荐到一个到处是废铜烂铁的大学读了两年书。毕业了,分配了,成了公家人,落户城市,也买了房子,女朋友也同居了。她就是高静。她的情况是,初中毕业考到卫生学校,毕业了干起了护士。我是前两年开阑尾才遇见她的。她给我换药打针的,把我伺候得胖了不少。所以,一出院,我就跟她搞上了。
赵小兵说,真没想到啊真没想到,不知道高静还认得我么?我说,危险,你那时候是差生么。‘其实,我说的是假话,高静跟我说过,她说她在初中时暗恋对象就是赵小兵。我觉得奇怪,其实并不奇怪,赵小兵身材魁梧、相貌阴狠,就是现在说的“酷”。高静虽然品学兼优,但也情窦大开。当年,赵小兵一身武装、衣衫时髦地站在校门口吆五喝六,确实很吸引女生。高静为此感到惭愧,说,那时候啊,人小,什么都不懂。我也就笑了笑。心想,你暗恋赵小兵,孙曼还曾经是我对象呢,一抵。不过,高静并不知道当年我与孙曼的事。
赵小兵有点局促起来,好像害怕高静突然从我家里某个越来越暗的角落跳出来,口喊当年英语教师的背诵命令。我太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其实最畏惧当年优秀女生。他当年敢搞孙曼而从不打高静的主意即已说明这一点。我觉得自己比他进步就在于,即便当年,我也一直想搞高静。虽从未说起,深藏于心,志向毕竟大一点。
为了疏解他的紧张情绪,我说,高静今晚并不在,她刚吃过饭去电大上课去了。赵小兵吃惊道,怎么还读书?其实不仅高静,我也在继续读书,时代要求嘛。但我觉得为什么还读书的问题对初二就退学的赵小兵解释起来很麻烦,所以就岔开话题,同时也突然想起,说,你还没吃饭吧?
当然没吃饭,这还用问?
其实我一直讨厌喝酒,现在也不打算喝酒。自从和高静谈恋爱以来,我已听从后者的劝告尽量不喝酒。所以,我犹豫了一下。然后我想,还是喝吧,难得遇见一个十年前的人,能遇见十年前的人的机会会越来越少的。就是偶尔喝次酒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反正高静今晚不会来了,她上完课要回单位宿舍去。在我打定主意准备喝酒之时,我抽空又看了看楼下。吃过晚饭的人们开始在小区内溜达,他们扶老携幼,穿着轻松。掠过他们的头顶,前方一大片有待开发的空地上升起一股紫色的烟雾。天色已晚,鬼蜮出世。大概如此吧,我想。
在去街上买酒菜和整个喝酒的过程中,赵小兵一直在叙述这些年的经历。
我们毕业后,赵小兵携孙曼在校门外又晃荡了两年多。后来,他们渐渐发现,和他们同岁的人几乎再也找不到了,而学校各届的痞子流氓不断风起云涌,他们的立足之地已深受威胁,感到失落了起来。另外,双方父母的唠叨也确实不能再置之不理。所以,两人这才走上社会,彻底摆脱那个破烂学校。赵小兵去学了厨师,孙曼去学了理发。两人开始还经常走动,时间长了,就算是分手了。赵小兵说,孙曼后来到南方干过几年坐台的。之后他就不清楚了。经赵小兵一说,我也才明白,近些年,我回镇上,有一次遇见孙曼,她开了一家理发店,还收了些徒弟,生意做得很不错。我还一直奇怪,她怎么这么大的能耐呢,她家里本来就穷得凶,老子是瘸子,她妈身体也常年有病,弟弟妹妹也小来着,原来,大概是她坐台混了点钱。我告诉赵小兵,孙曼嫁的那个人是镇上土地所的所长,很有权势,那土地大人大概没想到自己老婆有那么多故事。赵小兵和我一起笑笑,又叹息,说,孙曼这辈子也算稳定了,就我一个尿人啦,唉!
赵小兵。他学厨师,学了个三级职称,却一个饭店也找不到活干。后来他老子托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工资又低得可怜。名义上包吃包住,一个月却只有一百来块钱。他是个大手大脚的人,旧习不改,好一个广结天下兄弟,酒肉之快,岂可断之。所以,平时干活不行,那每月一百来块钱经常被扣个十块二十的。干了三个多月,就跟老板干了起来。把老板打个半死。不仅没捞到一分钱工资,还倒贴了两千多块钱医药费营养费什么的。他老子也是脾气暴躁的人,对儿子彻底失望,说是家里已因为这个没出息的儿子,赔了个精光,以后是死是活自己担着。赵小兵就不再回家。伙同几个兄弟给人家浴池看场子。在浴池里因贪图小姐,染了些丑病,偷偷摸摸地治了许久,花了不少钱,把几年劳动积蓄搞个精光。治好了,老板不要他干了。他那些兄弟干得好好的,也不跟他了。他就一个人跑到北京去混。北京真大。在建筑工地上,找到个拎泥桶的小活干,勉强糊张嘴。一天晚上,累得要死,想到自己在北京,人生地不熟,难以混出头,还是觉得家乡好,就又杀了回来。在回乡火车上遇见一伙山东人,这伙人是贼,流窜各地作案多起,还有几条人命在账。他们就带着他在全国各地继续作案。干了半年,在徐州被抓住。好在这期间,没有杀人,而且赵小兵一直也只是个放哨的,所以判得轻,五年。在牢里,表现好,提前一年放了。出来后,也确实不知道干什么,此时他爸爸已经死了,他就回了家。种了一年的地,就又出来了。现在还是瞎混,什么都干。
我说,为什么孙曼说你死了呢?他说,那时候他与家里没有任何联系,而且大概正和那伙山东人到处跑呢,是死是活自己也分不清楚。我问,你现在主要干什么?他说,偷。我说,你别偷我家噢。他笑了起来。这时候,我们酒已经多了。
我去打了个电话,叫小店又送了箱啤酒上来。
继续喝。赵小兵突然说,去年,我表弟当兵去了。
我说,是么。
他说,是。
我说,他当兵与你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有话说了。
然后,他又说,去年我表弟真当兵去了,骗你是儿子。
我觉得烦,说,你讲过了,知道了。然后我又想,算了,就问,在哪儿当兵?
到内蒙古去了。
哦,你到那儿去过没?
没有。你呢?
我也没。
此时我觉得累了,平时应该睡觉了,但我懒得去看钟。我偶尔抬起脑袋,看到面前一切都昏昏欲睡。
好吧,我说,你表弟多大?
他说,十七岁。
叫什么名字?
叫王国民。
名字不歪。哪个学校毕业的?
跟我们一个学校。他说。
成绩怎么样?我说。
比我还差。
有毕业证书没?
有。
你现在呢?
还是没有。
可以摘一个。我说。
没想过。
说完赵小兵就趴在了桌上。他的背部在动。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抬起脑袋,提高声音,说,我也想当兵!
我被他这话搞得吃了一惊。看看他,他眼睛很红,脸上肌肉也开始在动。
我真想当兵,骗你是儿子。他站了起来。
我说,你坐下。他没坐。我就说,你为什么想当?
我就是想当兵。他开始大声叫了起来。
我过去拉他坐下,他不断地挥动手臂想把我推开,但这是徒劳的,我还是把他按在了椅子上,说,你已经超过年龄了,我们都不能当兵了。
听到这句话,他吐了一口,那些被嚼碎和被胃液润滑的食物光鲜地洒在我家的地板上。然后又吐了一口。我估计他会继续吐下去,那样,我就可以把他搞到一张床上,或就放地上。然后拿个拖把来拖地。但可惜的是,他就吐了两口,这是两口浓度很大的呕吐物。我看着它们,想不出用什么办法将它们搞走。我想,如果在乡下,用灶灰铺在上面,再用扫帚容易扫掉。但我现在没有灶灰,怎么办?我陷入了困境。然后我只得放弃在困境中绕圈子,看赵小兵,只见他抹抹嘴,端起碗又干起了酒。这之后,他的酒量迅速恢复,不断地喝,之间反复地说自己想当兵,因为,他说,当兵是条活路啊当兵真的是条活路。
然后,我们开始说女人。赵小兵说到无数个女人,大多数女人只是一些器官。他说,他一点也不喜欢孙曼。因为孙曼的阴毛是他见过的女人中最多的,所以不喜欢。这令我感动。我想到,孙曼在一个下雨天和他往一个屋檐底下跑,在十年前那个中学附近的一些高大的桦树底下,他们是多么的轻盈。雨水打湿了他们,他们气喘吁吁。他们发现,自己所在屋檐下还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