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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2004年第2期-第53部分

小说: 2004年第2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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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的分析是对的,要是没人进去过,针怎么会不见呢? 
  妈妈打过针。针可以顺着血管进 
  入心脏,一点感觉也没有,人忽然就死 
  了,也不痛苦,好像犯了心脏病。你看 
  看,多狠毒。针是肯定有的,我们看不 
  见。要是不留意,就会被针刺中。 
  你问是谁进姨妈家,下这样的毒手?母亲一脸沉思,没有回答。 
  可是,第二天她忽然说: 
  儿子,有人进过我们家!我在桌 
  子上放了一根针,那根针不见了!我 
  们家有毒气,闻出来了吗?嗯,你还 
  小。这种毒气浮在半空中,高度在一 
  米五到一米六之间,妈妈刚好能闻到。 
  等你长大了,你就会闻到。■向日葵 
  夏天过去了,来到了秋天。 
  母亲眯缝着眼睛,望着门口的小路。她的眼角已经开始出现皱纹,由浅到深,穿过白发,慢慢爬向太阳穴。她满脸沉思对你说: 
  现在又有人想害死妈妈。看见马 
  路边的那个坑了吗?知道为什么有人 
  要在那里挖个坑?妈妈上夜班,晚上 
  要从那里走过,他们挖那个坑,是用来 
  埋妈妈的。他们想活埋妈妈。 
  虽然是初秋,你的心比冰还凉。 
  他们是谁?他们是坏人,很坏的 
  人,跟你爸勾结起来,想里应外合,害 
  死妈妈。你听,你听,有人在房顶上 
  走,在栏杆上爬。闻到了吗,闻到家里 
  有异味吗?那是毒气。外面有土坑, 
  家里有毒气,装盐的罐子里还有砒霜, 
  到了夜晚,门缝里会有眼睛。小心啊, 
  外面有很多很坏的人,儿子,你脸色不 
  好,去把那些向日葵的叶子剪掉,坏人 
  都躲在向日葵下面,天色暗下来,他们 
  就会爬出来。妈妈以后不穿高跟鞋 
  了,遇上坏人会跑不动的。 
  说着她就从门后抓出一柄钢锯,锯掉了她那双黑色高跟鞋的后跟。 
  你的脸色当然不会好。有哪个孩子听见她那种阴森森的叙述,脸色还会好?还记得三岁半时听过的那个故事吧,一种叫魈的怪物守候在云开大山的某条山路上,等你路过时忽然跳出来捉住你的双手,接着便仰天长啸,可以从黄昏叫到午夜,一直叫得你肝胆俱裂,才把獠牙伸向你的咽喉。母亲说聪明的山里人,出门前会在胳膊上戴两节竹筒,这样一旦被魈捉住双手,就可以趁它大笑时抽身逃走。 
  不过跟四岁半时听到的那个故事相比,魈不算什么,真不算什么。比魈可怕的是人,是人中的坏人。要是你不听妈妈的话,一个人上街乱走,就会被坏人逮去,他们剪掉你的舌头,打折你的腿,扒掉你的皮,再套一层毛茸茸的狗皮,把你卖给马戏团。每次上街表演,观众围得水泄不通,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小孩子,以为是一条小狗。后来你在观众中看见了妈妈,她也以为你是一条小狗。你想叫妈妈,叫不出来,只有眼泪大滴大滴地在毛茸茸的脸上流淌。 
  知道了吗,坏人有多么坏?现在 
  坏人都躲在向日葵下面,去把那些叶 
  子剪掉吧。 
  执著的母亲为了说服你剪掉向日葵叶子,又把这些话写成文字交给学校,让老师再交到你手上。她懂得什么事都要通过组织。学校就是你的组织。你至今记得老师把信交给你时,脸上那种惊惧的表情。你还没有被吓着,可怜的女老师先被吓着了,乎日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神空洞而恐惧。 
  你心爱的向日葵,叶子最终都被剪掉了,但剪刀手不是爱德华,也不是你,是母亲自己。你们见过被剪光叶子的向日葵吗?所有的葵花都只剩下茎秆,可葵花依然向着太阳的方向。但是因为失去枝叶,无法进行光合作用,那些葵花籽都是瘪的。 
  葵花下面光溜溜的,不可能再隐藏什么坏人,于是母亲的注意力开始转移,转移到低矮的篱笆墙、楼梯拐角、门背后甚至床底下。她每晚睡觉前都会拿着铁钳在门口守候几分钟。你仿佛看见母亲身穿白大褂,脚蹬高跟鞋,孤身走在一堵残破的土墙上,风将大褂高高撩起,如同轻盈的长裙,远远看上去,不知怎么大褂下面忽然没有了腿,只有光光的向日葵秆。那堵墙一直伸向湍急的河中,她就在风的护送下走向墙的尽头。 
  社会总是把母亲塑造成慈爱的形象,女人一旦成为母亲,也愿意往那种形象靠拢,可是有谁想过,那种形象像贞女牌坊一样,同样也给女人带来重负?母亲的天性注定她不想成为慈母。世上不想成为慈母的女人是很多的,可以从梦露、杜拉斯,数到溺死五个儿子的美国妇女耶茨。每个女人都有不想成为贞女的理由,也有不想成为慈母的理由,除了贞女和慈母,女人还可以扮演许多角色。如果社会不允许,她们就挣扎,挣扎的结果有的死了,有的失常了,不过大多数还是得走上归顺的路。 
  不想成为慈母的女人,想成为什么呢?她还是可以成为母亲的,只是她的孩子得学会自己长大,自己嚎叫,得明白世上最伟大的爱,不一定是母爱,有可能是情爱,或者**。母亲更关心的是,什么颜色配什么颜色,会变成什么颜色,什么线条连什么线条,会成为怎样的线条,如果她生活在一座除了花朵还是花朵的庄园里,兴许她会实现绘画的梦想,谁能说她不会成为中国的克里斯汀娜或者二十世纪的蔡文姬?她就愿意走在树荫下,看看绿色的叶子,闻闻风中的花香,有时盯着一簇花看半天,然后告诉你: 
  这是荷兰玫瑰,有三层花瓣呢。 
  这种花瓣最难画了,要趁墨湿时,一层 
  一层地染,叶子最后才画上去。 
  她只要说起画画,眼里就会放出另外一种光。那是一种圣洁而热烈的光。 
  可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长,不久她忽然很诡秘地告诉你,每天晚上都有一胖一瘦两个男人,站在路灯下监视她。你说你在家里,他们怎么监视? 
  这你就不懂啦,你没有当过兵,你 
  爸当过,他就懂。他们主要是观察我 
  在哪间房活动,在哪间房活动的时间 
  最长,不过我也有对策,我总是开亮一 
  间房的灯,但是在不亮灯的房间里活 
  动,这样他们就弄不清我究竟在哪里。 
  儿子,你脸色不好。知道吗,那些 
  人想干什么?他们追踪谁,就在谁的 
  窗户外面种向日葵,向日葵的叶子很 
  大,他们就躲在叶子后面监视你,到了 
  晚上,还会靠近窗台,偷听你说梦话, 
  你晚上梦见什么,他们都是知道的。
别以为梦里的事他们不知道,他们都 
  知道,他们什么都知道。记住不要去 
  想剪刀,剪刀是锋利的,他们会以为你 
  想杀人,破门进来先杀了你。菜,刀也 
  不要想。还有针。 
  你插话说那爸呢?要是爸还活着,会不会也躲在向日葵的枝叶下面? 
  她狐疑地看了你一会,脸色忽然一沉,厉声说: 
  你为什么不相信我说的话?我跟 
  谁说谁都不相信!你们为什么都不相 
  信我说的话?你这头蠢猪!全世界的 
  人都明白的道理,就你不明白!你就 
  只相信那个小妖精! 
  ’ 
  她指的小妖精,叫肖。她的感觉是对的。同样是女人,可是你更愿意亲近你的情人,因为她不怀疑空气,不怀疑阳光。一个女人只要不怀疑这些,你就已经很满足。曰鸡 汤 
  你又一次看见母亲的眼睛里闪过灵光。这时父亲已经去世十几年,荒芜的庭院长出了茂密的野草,可她的防御体系变得更加坚固。她接收了父亲的许多遗物,那些厚重的书籍堆放在靠近门窗的地方,使她小小的居所显得坚不可摧。你上她寡居的小屋去看她。小屋虽然在楼上,但为了防止有人从空中窥视,她将所有的窗户都蒙上了白布。那些布在风中飘荡,看上去如同招魂的白幡。 
  你身后跟着肖。肖像许多在洞庭湖边长大的姑娘一样,体态丰腴,步态妖娆,有着葱白一般光洁的肌肤,是那种不论近观还是远看都很漂亮的湖南女子。 
  儿子,你脸色不好。 
  母亲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肖,眼睛因为有新的发现而熠熠闪亮,嘴角同时现出微笑。岁月的流逝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除掉耳旁多了几根白发,她的目光依然坚定,话语依然沉着。 
  我知道你为什么脸色不好,要小 
  心哪,吃饭时不要单独吃,不要吃别人 
  不吃的菜,也不要单独喝汤。有一种 
  无色无味的药,可以溶在鸡汤里。看 
  见鸡汤上那些白色的泡沫吗?什么东 
  西会形成泡沫?要好好想想。不要喝 
  鸡汤,别人是有解药的,不要看见别人 
  喝汤,自己就跟着喝,别人喝汤会胖, 
  你喝了,只会更瘦,变成骷髅。不要以 
  为鸡汤有营养,就跟着别人喝,啊? 
  她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怜爱,用瘦削的手紧紧抓住你的臂膀。 
  要是换在十年前,你会很在乎她的叮嘱,去细细体味她话中的含义。可是现在不了。你仿佛看见一头衰老的熊,在墙内缓缓爬行,尽力伸长颈脖向铁窗外张望。它已经不可能望见什么了,那些云都离它很远。你只是看着她。 
  你去给你爸上坟了吗,看见那两 
  个男人了吗?他们猜到你会去上坟, 
  就守在坟头,但是会装出抽烟的样子。 
  我晓得他们的阴谋。我不去。我在家 
  里给你爸烧纸钱,这样他们拿我也没 
  办法。我对付这些坏人,是很有经验 
  的。 
  她说完,冷冷地看了看肖。肖也看着她。虽然你事先已经跟肖说过,说母亲是一位超验主义者,可她还是满脸惊讶,因为紧张而抓住了你的另一只臂膀。 
  母亲在你身前,肖在你身后。 
  你无数次想象过,你的姑娘遇见母亲,会有怎样的反应。你希望她不要太害怕,但又不希望她太沉着。你希望她会发现里面藏有一种被毁灭的美,就像透过烧焦的经卷,看见里面残存的醒世箴言。 
  可是有几个少女能够参透老妪的命运?能够从别人的命运中找见自己未来的影子? 
  肖姓肖,不姓苏,也不信邪。她很快就适应了眼前的一切。 
  肖 
  ——超凡的能力不会消失,会隔代相传。肖在电话里说。 
  你的心一惊,仿佛看见肖的脸上呈现出女巫的某些早期特征。 
  她好像洞穿了母亲的一生。母亲的一生对于母亲已足够痛苦,对于你则更是备感凄绝。若干年后你读到娜阿米,读到娜阿米光身在儿子面前跳舞,这种感觉忽然膨胀开来,巨大的创痛充满了你残存的每个细胞。 
  ——你是说,要是我们有孩子,也会是超验主义者?你说。 
  ——我没说你,我说的是我自己。我觉得你妈很可怜;年轻时没有遇到真爱她的男人。女人没有爱,会害怕这世界。我不想变成你妈那样。她不是生来就那样的。 
  你好像看见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虽然很微弱,很迅速,但是你看见了。你像母亲捕捉别人的罪恶那样,捉到了那丝稍纵即逝的亮光。那是她内心掠过的一丝恐惧。 
  ——女人没有爱,会害怕,害怕孤单。很爱,也会害怕,害怕失去。女人总是生活在害怕中。你说。 ——所以,我想走。肖说。 你第一次发现电话机上的数字排列是有规律的,以前你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有很多别人已经很明白的东西,你都没有注意到,因为你像母亲一样,已经习惯于去注意那些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预感我和你不会有结果。我希望有结果。我是个平凡的女人。我害怕我的孩子,以后会嚎叫,像你说的。她说。 
  ——我还是决定走。她又说。 
  她在电话里说了很多。你一直听着,从她说要走,一直听到挂电话的声音。中间有很长的停顿时间,你们都没有说话。 
  见过母亲后,肖就给你来电话。 
  她说我们一块走吧,这样对你也有好处。 
  你问那我妈怎么办? 
  她沉默不语。在说了一些别的话题后,她忽然说出了那席话,就是超凡的能力不会消失,会隔代相传的那席话。她还说你总不能跟你妈过一辈子吧? 
  ‘ 
  你承认她是对的,可是你做不到。走是一个动词,意味着游动,意味着转移,意味着行进,还有灵魂的动荡不宁。很多人走了,很多人没有走,无论走还是不走,都各有自己的理由。 
  肖走了,去了海南,去了那个长满椰子树的地方。她后来又离开椰子树,去看紫荆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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