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第2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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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原崴摇起了头,“教授,我敬爱的汤教授,当您老大谈递延资产时,是不是忘记了中国特有的国情啊?这一千万实际上是贷款嘛!那时的情况你知道,银行不可能给民营企业放贷,我就不能不签下这么个投资合同,不能不戴一顶红帽子!”
汤老爷子笑道:“原崴啊,这话你别和我说,和赵安邦汇报时说好了!”
白原崴激动了,“我当然要说,而且已经公开说
了!我还要请教他们:货币资本的投入是投资,资本运作的智慧和经营者成功的经营算不算投资?我和我这支团队的巨大贡献算不算投资?当年放款给我的京港开发公司如今在哪里啊?不是早破产了吗?!在这十几年里,国家又给多少国营企业投下了多少个一千万?他们谁又像我和我的团队一样搞出个这么大型的国际公司了?我决不会接受这种打劫的!”
汤老爷子显然毫无信心,沉默片刻,平淡地道:“原崴,你的心情我理解,但我劝你不要抱任何幻想了,裴一弘也好,赵安邦也好,都不会接受你的说法。伟业国际这艘大船要编人国有舰队了,你这个船长也该离开舵位了,这是命运!”
白原崴眼中浮出了朦胧的泪光,“老爷子,你是说我创业的梦想即将破灭?”
汤老爷子很坦率,“是的,嵌着金边的乌云已滚滚而来,你和伟业旗下各上市公司的高管唯一能做的就是像我一样,利用资产接收的真空期,赶在股票价格跌下去之前抛光所有个人持股,另立山头!小伙子,你就听我老头子一句劝吧:世界大得很,机会多得是,你和你的团队完全没必要在伟业国际这棵树上吊死,也没必要逞一时意气打这种股权官司,你打不赢的!死在巴黎的王正义就比你有数!”
白原崴有些不解,“王正义比我有数?老爷子,你……你什么意思?”
汤老爷子道:“你应该清楚嘛,王正义自杀前不是把持股全卖光了吗?”
白原崴挥挥手,“这和省国资委的接收没关系,早在j匕京的资产划拨文件下达之前,我和集团董事局就准备改组伟业中国的高管班子了。王正义身为美国上市公司伟业中国的总裁,涉嫌侵吞公司海外资产,数额高达上千万美金!”
汤老爷坚持道:“这和接收还是有关系的,伟业国际集团在你手上,王正义的侵吞就是经济纠纷,最多是个侵占公司和他人资产,而接收之后,就变成了侵吞国有资产,就可能面临国家的追究嘛!所以,我说王正义的自杀没那么简单!”
白原崴看着汤老爷子,反问道:“你就敢断定姓王的是自杀?事情一出我就说了,此人不可能自杀,如果不是暴病身亡,很可能是他杀!就算担心接收后的国家追究,王正义也没必要自杀,他不是在国内,是在国外嘛,能逃的地方多的是!”
汤老爷子有些疑惑了,“那又是谁要杀他呢?”
白原崴心里也没底,“目前还说不清,我和省国资委已派人去调查处理了!”
汤老爷子是个敏感的政治动物,提醒道:“你可不要掉以轻心啊,经验告诉我,更大的变数还在后面,这种时候不但有外部压力,内部也很容易生变啊!”
白原崴点点头,“这我知道,十二年来,我已经对付过不下十起叛变了!”
汤老爷子没再说下去,踱步走到电脑桌前,突然调转了话头,“哎,原崴,今年股市上的汽车和钢铁板块有点意思啊,我让小子们天南地北跑了跑,下一步准备动动了!怎么,你是不是也跟进一点钢铁和汽车啊?我们的分析成果和你共享!”
白原崴没这心思,郁郁道:“老爷子,我现在不想分享谁的成果,只想保住自己十年来的奋斗成果!”又说,“哎,该不是你旗下的海天系已经先吃饱了吧?”
汤老爷子笑了起来,“实话告诉你:吃了一些,还没吃饱,抛出你们的伟业控股后准备继续吃!”拉着白原崴的手,又亲切地说,“原崴啊,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你老师,就算下船,总要先和你打个招呼的!今天这个招呼就算打到了啊!”
白原崴决不相信面前这位证券市场的老超人会讲什么师生之情,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汤老爷子说:“老爷子,伟业控股你们当真还没抛?不对吧?这几天股票成交量这么大,有两天都打到了跌停板上,你们海天系不动,哪会如此翻江倒海?”
汤老爷子拍打着白原崴的手背,一脸令人感动的真诚,“原崴,你看你,想到哪去了?就算抛了一些,那也是各基金操盘小子们的自作主张,我这里直到今天都没发话做空伟业控股哩!哦,不说这个了,说点让人高兴的事!还有个成果我也准备和你分享哩:你当年进驻过的绿色田园也开始有意思了,K线图形态很好啊!”
白原崴敷衍道:“打住吧,老爷子,你知道的,我不是波浪理论的信徒!”
汤老爷子极是热情洋溢,“我知道,当然知道,你看基本面嘛,绿色田园的基本面不错啊!生态农业概念,业绩良好,有成长性。更有意思的是,这么一只小盘股绩优股,竟也随大市不断下调,还调得那么猛,一年内下跌了40%多……”
白原崴满腹心事,不愿和汤老爷子周旋下去了,遂起身向汤老爷子告辞。
汤老爷子也没再留,只问:“怎么?真要去找赵安邦省长?还不愿放弃啊?”
白原崴强忍着心中抑郁,郑重道:“是的,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老爷子,也许你会为今天的选择后悔的,你不是不知道,伟业控股本身就控股文山钢铁公司,这可是省内最大的钢铁企业,这两年业绩一直很好!你们分析得对,今年钢铁板块一定会启动,所以,我这只伟业控股也会飞起来,起码不是现在的价!”
汤老爷子没再争辩,很绅士味地笑了笑,“有可能,但前提是产权明晰后!”
然而,离开省城汤老爷子家,上了自己的车,白原崴打开手机,向宁川总部下达的命令却是:立即行动,下午沪市开盘后,抛空管理层手上持有的近三千万伟业控股流通股,同时,指令海外持股基金同时做空美国纳斯达克市场上的伟业中国。
集团公司执行总裁陈光明大为吃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在电话里恳求说:“白总,您……您能不能把刚才的指示再重复一遍?让我……我做个电话记录!”
白原崴很冷静地把指令又重复了一遍,“陈总现在该听明白了吧?”
陈光明仍没听明白,“白总,这么做的后果你想过没有?我们的巨量卖盘挂出来后,伟业控股肯定会有几个跌停!伟业中国更要命,人家美国的纳斯达克市场可没有跌停限制啊,很可能一天跌掉百分之四五十!你……你是不是再想想?”
白原崴道:“这就是我想过的结果!该跌就让它跌,跌透!安定民心的那个公告也不要发了,马上给我追回来,就让海内外市场去猜测吧,谁爱说啥说啥!”
陈光明声音颤抖问:“白总,这……这就是说,我……我们决定放弃了?”
白原崴吼了起来,“哪来这么多废话?谁能阻挡雪山的崩溃?既然要崩溃,就让这种崩溃来得快一些,猛一些!我们只能顺势而为,置之死地而后生!”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透露说,“这是汤老爷子今天给我的启示!他们海天系已经把第一脚踹下去了,我们既然拦不住,为什么不就势再踹它几脚?干脆把股价踹到地板上去?!我想,咱们赵安邦省长和省国资委的官僚们大概都不愿看到这个局面吧?”
陈光明多少明白了些,“白总,那您看是不是和赵安邦省长谈过后再行动?”
白原崴道:“不必了,谈判以实力为后盾,你不连下几城,造成既定事实,说话就不会有分量!不过,前门拒狼,也不要忘了后门防虎,要警惕汤老爷子的海天系。股价打下去后,一定要在合适的低位接回来,不能让姓汤的老狐狸趁乱捡便宜,老狐狸和海天系现在正盯着钢铁和汽车啊,很有可能在地板价上收集筹码!”
陈光明这下子全明白了,“好,白总,那我下午动手,现在就安排一下!”
白原崴最后交待说:“还有,再想法融点资,将来在地板价接盘需要充足的资金,另外,平州港项目我也不愿放弃,这个项目的资本操作空间很大。我想,即便我们离开了伟业国际,这个项目仍要做下去,可以考虑换我们的独资公司来做!”
陈光明问:“那你估计我们集体弃船,离开伟业国际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白原崴道:“不好估计,赵安邦这位省长不是吃素的,如果逼宫不成,我们也许就要另起炉灶了!过几天,财富峰会不就要在宁川召开了么?那时再看吧!”第 二 章
五
如果说共和道是汉江省权力中心的话,宁川的海沧金融区就是汉江省的财富中心了。这个著名的金融街区位于牛山半岛东北部,背依牛首山,面向大海,如今已颇有些香港维多利亚湾的气象了。站在汉江人海口的观光电视塔上眺望,整个牛山半岛像条伸展到大海里的巨龙,牛首山坡上的海沧金融区恰似高高鼓起的龙背。龙背上耸立着的玻璃幕墙和摩天大楼蔚为壮观,构成了新宁川的标志性景观。
这些玻璃幕墙和摩天大楼全崛起于最近十几年,是宁川改革开放成就和成功的象征,也是财富的象征。伟业国际集团总部也在这里,是一座二十二层的奶白色大厦,曾是宁川最高最气派的一座建筑物。现在不行了,三十八层的海天大厦和四十二层的世贸大楼已取代了伟业大厦的高度。论气派更数不上伟业了,国际会展中心和近年建成的许多现代物业远远超过了它,这些物业就是摆在港岛和纽约也毫不逊色。
这是一部写在大地上的交响乐,一首激情年代的物质史诗。思想的坚冰被击碎之后,林立的塔吊和打桩机唤醒了这片沉睡的土地,来自全国和世界各地的商界精英和巨额财富奇迹般地聚集到了这里。他们构筑了这部交响乐凝固的音符,创造了不断增值的财富,让这个不起眼的半岛发生了如此惊人的巨变。现在这里不但支撑起了宁川的经济天空,也构成了全省乃至全国经济的重要中枢神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把海沧称做汉江省的曼哈顿。赵安邦想想,觉得很有意思:汉江的曼哈顿不在省城,而在宁川,这有点像美国首都华盛顿和纽约的区别了。
和省城幽静的共和道比起来,赵安邦更喜欢海风沐浴中的宁川牛山半岛。共和道好像从来不属于他,就是住进了共和道八号,他仍有一种客居的感觉。个中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共和道属于既往的历史,而他和他的同志们却在宁川创造了历史。
今天,身为省长的他又回来了,来宁川国际会展中心参加一年一度的政府吹风会。吹风会是内部的说法,对外的正式名目叫“著名企业座谈会”。因为到会的中外企业和企业家个个大名鼎鼎,人们又把它称做“财富峰会”。这种财富峰会是他在宁川主持工作时搞起来的,最初只限于宁川,当了常务副省长后才扩大到了全省,目的就是和企业界进行沟通交流,在一种和谐宽松的气氛中,说说政府的想法和打算,听听企业界的意见,吹吹风,引导一下投资方向,一般开得都很轻松。
这次估计不会太轻松。经济布局调整带来了不少矛盾,有些矛盾还很激烈,他和省政府回避不了,必须面对。二十五年的改革开放打破了以往大一统的体制格局,地方诸侯们越来越不好对付了,几乎没有谁不搞地方保护主义,涉及到谁的利益,谁就和你纠缠不休。平州港扩建,平州市政府决心很大,看来是非上不可,资金却不知在哪里。石亚南想得倒好,希望省政府能开个口子。这口子怎么开?在哪里开啊?汉江说起来是中国屈指可数的经济大省之一,可发展并不平衡,南部三千万人口进入了中国最发达地区,北部两千万人口还远没进人小康范围呢,省政府要用钱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仅文山地区的下岗失业和低保解困就够让人头疼的。
伟业国际集团的矛盾也绕不过去。白原崴是财富峰会的常客了,年年开会年年来,总是一副胜利者的姿势,总是那么引人注目。资本市场的非线性迷乱和经济舞台上的大浪淘沙,让一个个企业和企业家迅速崛起,又迅速垮落,财富峰会上的面孔因此常换常新。许多激动人心的资本和商业神话也许在这次会上还被人们当成经典津津乐道,来年回首时已云烟般随风消逝。惟有伟业国际像个不倒翁,长久地保持着峰会上的席位,而且每年都有新景象。这个白原崴也太诡了,既熟悉市场游戏规则,又会钻法律和体制的空子,既是政府权力经济的合作者,又是反抗者。这次看来还得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