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衡全译-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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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谄媚奉承的人与说坏话陷害人的人是一路货呢?还是有区别呢?”我说:“谗人与佞人都是小人,一路货伎俩不同,都是以嫉妒为本性,但采取的行动与动机却不一样。谗人是用口害人,佞人是以事害人;谗人公开说不隐瞒自己的意见,佞人则模棱两可地隐藏自己的动机;谗人没有欺骗的心计,而佞人存有阴谋诡计。所以君主能疏远谗人而亲近仁人,不能识别贤人与佞人。指责的人会说:“君主都只能疏远谗人亲近仁人,而不能识别贤人与佞人,那么佞人就不能识别了吗?”我说:“佞人可以识别,而君主不能识别。平庸的君主,不能识别贤人;不能识别贤人,就不能识别佞人。圣贤的人,用九条道德标准来检验人们的行为,根据办事的效果来考察人们的言论。行为不符合九条道德标准的,言论不被办事效果证明的,这种人就不是贤人而是佞人。看来能识别佞人就可以识别贤人,能识别贤人就可以识别佞人;能识别佞人就自然会觉察到贤智的人,能识别贤人就会自然地发觉奸佞的人。贤人与佞人的操行不同,而考察他们的是同一个标准;他们私心不同,而看到的却是同一效果。
【原文】
33·4问曰:“九德之法,张设久矣(1),观读之者,莫不晓见,斗斛之量多少,权衡之县轻重也(2)。然而居国有土之君(3),曷为常有邪佞之臣与常有欺惑之患?”(4)无患斗斛过(5),所量非其谷;不患无铨衡(6),所铨非其物故也。在人君位者,皆知九德之可以检行,事效可以知情,然而惑乱不能见者,则明不察之故也,人有不能行(7),行无不可检;人有不能考,情无不可知。
【注释】
(1)张:设。
(2)权:秤砣。衡:秤杆。权衡:这里指秤。县(xuán悬):同“悬”,挂。这里是称的意思。
(3)居国:在位。
(4)下面是王充发表的见解,依照本篇文例,当有“曰”字,故疑此有脱字。
(5)根据文意,疑本句该作“不患无斗斛”。下文“不患无铨衡”,相对为文,可证。
(6)铨:称量。铨衡:同“权衡”。
(7)行:为。这里是考察的意思。
【译文】
有人问:“用九条道德标准检验行为的方法,已经设立很久了。读过《尚书·皋陶谟》的人,没有不知道的,这就好比用斗斛来量多少,用秤来称轻重一样。但是在位拥有领土的君主,为什么在自己下边常常会有奸邪的佞臣和常常会有被欺骗受蒙蔽的祸害呢?”我说:不怕没有斗斛,而是所量的不是谷物;不怕没有秤,而是所称的不是该称的东西的缘故。在君位的人,都知道用九条道德标准可以检验人的行为,办事的效果可以识别人的私心,然而被欺骗蒙蔽却不能看见,那是没有考察明白的缘故。只有不善于考察的人,没有不可以检验的行为;只有不善于考察的人,没有不可以识别的私心。
【原文】
33·5问曰:“行不合于九德,效不检于考功,进近非贤,非贤则佞。
夫庸庸之材,无高之知,不能及贤,贤功不效,贤行不应(1),可谓佞乎?”曰:材有不相及,行有不相追,功有不相袭(2)。若知无相袭,人材相什百(3),取舍宜同。贤佞殊行,是是非非。实名俱立,而效有成败;是非之言俱当,功有正邪。言合行违,名盛行废(4),佞人(5)。
【注释】
(1)应:合。这里是具备的意思。
(2)袭:及。
(3)人:疑是衍文。
(4)废:衰败。这里是败坏的意思。
(5)佞人:原文在下段开头,根据文意,疑应在本段末,系抄误。缺句末语助词,故疑“人”后,脱一“也”字。
【译文】
有人问:“行为不符合九条道德标准,办事的效果经不起考核官吏功绩标准的检验,这种人很接近于不是贤人,不是贤人那就是佞人了。平庸之材,没有高超的才智,够不上贤人,不能建立贤人的功绩,不具备贤人的操行,可以说是佞人吗?”我说:才能有够不上的,操行有赶不上的,功绩有比不上的。即使智慧比不上,才能相差十倍百倍,但是行为取舍的标准应该是相同的。贤人与佞人的操行迥然不同,但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一个人的实际德行和名声即使都很不错,但他办事的结果有成功也会有失败;一个人对是非的评议即使很恰当,但他办事的效果有好的也会有坏的。只有那些言论符合先王之道而行为却违反先王之道,名声很大而操行败坏的人,才是佞人。
【原文】
33·6问曰:“行合九德则贤,不合则佞。世人操行者可尽谓佞乎?”
曰:诸非皆恶,恶中之逆者,谓之无道;恶中之巧者(1),谓之佞人。圣王刑宪,佞在恶中;圣王赏功,贤在善中,纯洁之贤(2),善中殊高(3),贤中之圣也;善中大佞(4),恶中之雄也。故曰:“观贤由善,察佞由恶。”善恶定成(5),贤佞形矣(6)。
【注释】
(1)巧:伪诈。这里指善于弄虚作假。
(2)纯洁之贤:本句与上下文不连贯,故疑前后有脱漏,或是衍文。
(3)殊:很、非常。
(4)善:根据文意,疑是“恶”之误。上文言“恶中之巧者,谓之佞人”,可一证。又“圣王刑宽,佞在恶中”,可二证。又“善中殊高,贤中之圣也”,与本句“恶中大佞,恶中之雄也”,正好相反为文,可三证。
(5)定成:断定。
(6)形:表露。
【译文】
有人问:“行为符合九条道德标准的就是贤人,不符合的就是佞人。只有社会上一般人操行的人能全说是佞人吗?”我说:凡是操行不好的都是恶人,恶人中犯上作乱的,称作“无道”;恶人中善于伪装的,称作佞人。君主制定刑罚和法令,佞人被列在恶人中;君主奖赏和勉励,贤人被列在善人中。善人中最好的,是贤人中的圣人;恶人中极坏的佞人,是恶人中的枭雄。所以说:“由善人中可以观察出贤人,由恶人中可以观察出佞人。”只要断定出善人与恶人,那么贤人与佞人就会显露出来了。
【原文】
33·7问曰:“聪明有蔽塞(1),推行有谬误(2),今以是者为贤,非者为佞,殆不得贤之实乎?”曰:“聪明蔽塞,推行谬误,人之所歉也(3)。故曰:刑故无小(4),宥过无大(5)。圣君原心省意(6),故诛故贳误(7)。故贼加增(8),过误减损,一狱吏所能定也,贤者见之不疑矣。
【注释】
(1)聪:听力好。这里指听力。明:视力好。这里指视力。
(2)推行:这里是做事的意思。
(3)歉:欠缺。
(4)刑:惩罚。故:故意。这里指明知故犯的过失。小:指小罪。
(5)宥(yòu又):宽容,饶恕。过:过失。这里指不知道而犯的过失。以上两句参见《尚书·大禹谟》。
(6)原:推求。省(xǐng醒):审察,检查。
(7)贳(shì士):赦免。
(8)贼:危害,伤害。这里指故意犯法。
【译文】
有人问:“视听有看不清听不见的时候,做事难免有犯错误的时候。如今以这样的标准为贤人,做不到的为佞人,恐怕不符合贤人的实际情况吧?”我说:视听难免会看不清听不见,做事难免犯错误,这是一般人的缺点。所以说:明知故犯不论罪再小也要严惩,误犯的过失,不论多大也可以宽赦。圣明的君主要考查犯罪的动机,所以能严惩明知故犯的人,宽赦误犯过失的人。明知故犯就要加重惩罚,误犯过失可以减轻处理,这是所有狱吏都能决定的,贤者看见了是不会有疑惑的。
【原文】
33·8问曰:“言行无功效,可谓佞乎?”(1)苏秦约六国为从(2),强秦不敢窥兵于关外(3);张仪为横(4),六国不敢同攻于关内(5)。六国约从,则秦畏而六国强;三秦称横(6),则秦强而天下弱。功著效明,载纪竹帛,虽贤何以加之?太史公叙言众贤,仪、秦有篇,无嫉恶之文,功钧名敌(7),不异于贤。夫功之不可以效贤,犹名之不可实也。仪、秦,排难之人也,处扰攘之世,行揣摩之术(8)。当此之时,稷、契不能与之争计,禹、皋陶不能与之比效。若夫阴阳调和,风雨时适,五谷丰熟,盗贼衰息,人举廉让(9),家行道德之功,命禄贵美,术数所致(10)非道德之所成也。太史公记功,故高来祀(11),记录成则著效明验(12),揽载高卓,以仪、秦功美,故列其状。由此言之,佞人亦能以权说立功为效。无效,未可为佞也。难曰:“恶中立功者谓之佞。能为功者,材高知明;思虑远者,必傍义依仁(13),乱于大贤。故《觉佞》之篇曰:(14)‘人主好辨(15),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心合意同,偶当人主,说而不见其非(16),何以知其伪而伺其奸乎?”曰:“是谓庸庸之君也,材下知昏,蔽惑不见。后又贤之君(17),察之审明,若视俎上之脯,指掌中之理,数局上之棋,摘辕中之马。鱼鳖匿渊,捕渔者知其源;禽兽藏山,畋猎者见其脉。佞人异行于世,世不能见,庸庸之主,无高材之人也。难曰:“‘人君好辨,佞人言利;人主好文,佞人辞丽。’言操合同,何以觉之?”曰:“《文王官人法》曰(18):“推其往行以揆其来言(19),听其来言以省其往行,观其阳以考其阴(20),察其内以揆其外。”是故诈善设节者可知(21),饰伪无情者可辨(22),质诚居善者可得,含忠守节者可见也。人之旧性不辨,人君好辨,佞人学术合于上也;人之故能不文,人君好文,佞人意欲称上。上奢,己丽服;上俭,己不饬(23)。今操与古殊,朝行与家别。考乡里之迹,证朝庭之行(24),察共亲之节(25),明事君之操,外内不相称,名实不相副,际会发见(26),奸为觉露也(27)。
【注释】
(1)下面是王充回答上文的问话,按本篇文例“苏”前夺一“曰”字。
(2)从(òng纵):通“纵”。这里指“合纵”,即联合六国抗秦。
(3)窥:暗中观望,等待机会。关外:指函谷关(在今河南灵宝县东北)以东地区。(4)横:指“连横”,即秦国与六国分别结成联盟。
(5)关内:指函谷关以西地区。
(6)三秦:这里指秦国。由于秦亡后,项羽把原秦国的土地分给秦的三名降将司马欣、章邯、董翳(yì义),故后人称之为三秦。这里是为要与上文“六国”对文,故把它称作“三秦”。
(7)敌:相当,相等。
(8)揣摩:这里指揣摩君主的心理。揣摩之术:这里指“合纵”与“连横”的主张。
(9)举:施行。
(10)术数:这里指治国的作法,措施。
(11)祀:年。来祀:来年,后代。
(12)这句话义难通,疑有脱误。揣其大意是:在记载过去的成就时,就突出其效果。
(13)傍:依,靠。
(14)《觉佞》之篇:本书《讲瑞》之下有《指瑞》,《实知》之下有《知实》,故疑《觉佞》与《答佞》是姐妹篇,今已佚。
(15)辨:通“辩”。
(16)说:通“悦”。
(17)后又贤之君:本句文不成义,《太平御览》卷四○二引《论衡》文作“贤圣之君”,可从。
(18)《文王官人法》:文王,指周文王。全文指《大戴礼记·文王官人》。
(19)推其往行以揆其来言:《大戴礼记·文王官人》和递修本均作“推其往言以揆其来行”,可从。揆(kúi葵):量度,衡量。
(20)阳:这里指表面现象。阴:这里指隐蔽行动。
(21)设节:这里是假装清高的意思。
(22)情:实情,真实。
(23)饬(chì赤):通“饰”。
(24)庭:递修本和章录杨校宋本均作“廷”,可从。
(25)共:通“供”。
(26)际会:遇合,碰巧。见:同“现”。
(27)为:章录杨校宋本作“伪”,可从。
【译文】
有人问:“人的言论和行为没有效果,就能说是佞人吗?”我说:苏秦联合齐、楚、燕、赵、韩、魏六国促成合纵,使得强大的秦国不敢趁机向关外发兵;张仪促成连横,使得六国不敢同时向关内进攻。六国联盟形成合纵,就使秦国畏惧六国强大;秦国促成连横,就使秦国强大天下弱小。他俩功绩昭著效果明显,被记载在竹帛的史册上,即使是贤人又怎么能超过他们呢?司马迁叙说很多贤人的事迹,张仪与苏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