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无泪[梁凤仪]-第3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如果跟赵家有深切关系,更会注意到继承人的一切动态。
只不过庄竞之从来不直接叩他的门,可能等于根本不知道魏赵两家过去的事情,魏千舫当然不必主动跟庄竞之打什么交道了。
目下,摆明车马,以赵善鸿的名字求见,就轮不到魏千舫不兵来将挡了。
“我跟赵善鸿渊源相当深厚,此来,也是为要把我们的故事相告,这是赵善鸿的遗愿。”
魏千舫的神情仍然控制得不算太好。当然,一般人自不容易看出他眼神的惊疑惶惑,以及他脸色的阴晴难定,但决逃不过庄竞之的慧眼。
竞之是何等样的人物,江湖阅历之深,只消眼角一瞟,就能把很多常人所不能察觉的人物动静看个明明白白。
同样以魏千舫的身分,应该在常态之下,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才对,除非眼前人事,对他深具难以言宣的震撼力。
故而,才不过跟姓魏的接触了三分钟,庄竞之就知道赵善鸿给她留下的遗言。威力的确无穷。
说得直接一点,这位权势财富在本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死门握在赵善鸿之手。
为什么呢?
死门的成因究竟是恩,抑或是怨?
暂时不得而知。
到头来,总有真相大白之一日。
庄竞之想,纵使永远无法知道谜底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依着谜面办事。“魏先生,你的名字被写在善鸿的遗嘱之上……”
“庄小姐,此地并非谈心之所。”魏千舫的脸明显地充血,双眼变成血红。
“你有所建议?”
“到我家的游艇细谈,你有这个空吗?”
“好。”
庄竞之坐上了魏千舫的游艇,直驶出海港以外的离岛海面上去。
船并不算极尽豪奢,只不过有齐一般豪华游艇的设备而已。本城很多富豪都有资格买下这种船身长约八十英尺的游艇,可见魏千舫是个在用度上有节制的人。
真正大富大贵的人物,反而不需要靠夫人手上的钻戒,与出入的名车作身家的引证。
庄竞之跟魏千舫坐在甲板之上,海风拂动竞之那头如云的秀发,使整个画面都倍添一种美丽异常的动感。
魏千舫以奇异的目光看着庄竞之,竟然说:
“我早就想着要来看你一次,江湖传闻,你承继了赵善鸿全部的产业,有云,你是他的私生女,不是吧?”
“不。我是他深爱的一个女人。”
“恩。”魏千舫的面部表情有一点点的不以为然。可是,这一次,庄竞之疏忽了,并没有察觉到。
“他把我的名字写在遗嘱之上?”
魏千舫把话题从新带出来。
“对。你要知道为什么吗?”
庄竞之这一问,竟使魏千舫吁了一口气。大概这眼前的女子未必会知道故事的全部,否则,她的语调就不应该是如此轻松了。
于是魏千舫答:
“你此来就是为了让我知道真相,是不是?”
一招就推到庄竞之身上,有着对方发招,先行揭露她知道多少,再徐图后算。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竞之说。
“我和你都有这个时间。”
“好。”
于是庄竞之把她跟赵善鸿的故事非常详尽地诉说出来。
她固然是一个相当好的讲故事人。
魏千舫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聆听者。
他不但专注、留神,而且反应十足。
唯其故事本身精彩,讲下去,竞之越来越投入,越诚恳,魏千舫就被完全带动到一个忘我的境界。
那些有社会地位,有特殊身分的大人物,必须被引领到忘我的地步,才会把内心所想、所感动、所思念、所激愤的,都毫无顾忌地写到脸上来。
从旭日出升未几,以至夕阳西下,海面上的这艘游艇罩上了淡淡的、柔软无力的金黄色为止,庄竞之才讲完她的故事。
她最后这样说:
“你的名字留在赵善鸿的遗嘱之上,是为了他确定,你肯帮我的忙。你、我和他都知道这事是有凭籍、有把握的。”
说完了这一段话,庄竞之凝望着魏千舫的表情,看得见他脸上肌肉的微微抽动,然后,她才再继续说:
“然,魏先生,此来除了诚心诚意把我的故事告诉你,希望你会帮我打赢这场仗之外,我还想道达一重心意。”
“请说。”
“别把帮我的忙看成是你非做不可的事。”
“庄小姐,你的意思?”
“我感激善鸿对我的一切照顾与恩惠,然,以你们之间的关系,使我成为当然的受惠者,可是不必的。我不愿意作变相的威胁与敲诈,这对我是尊严上的侮辱。若不是真不能以自己的智慧与能力解决不了的困扰,我根本不劳打开善鸿的锦囊。魏先生,对我,求人也还可以,迫人、强人,就不必了。什么也是自动自觉显得珍贵。”
一听这最后几句话,魏千舫霍地站起来,脸色青白,他头也不回地走离甲板,大声呼嚷艇上的水手,说:
“给我放下快艇,我要回去。”
之后,他再走回来,以严峻的目光盯着庄竞之,说:
“既如是,庄小姐,我们言尽于此了,他们会把游艇开回去。”
说罢,也不劳看庄竞之的反应,就跳下快艇,随即开动引擎,一枝箭似地向前急驶,一忽儿就远离游艇。
海面上出现了曾因波动过而留下的一条白浪。
庄竞之差不多是吓呆了。
魏千舫整日地坐在她身旁,他的表现完全见尽绅士风度。
她没办法可以想象到这次会面的结局会是如此的失控、失礼、激动、狼狈、尴尬。
就是因为自己的大方,让对方有了自由选择,魏千舫就立即反脸,表明态度,认为毋须买庄竞之的帐了?
这个推论,不是讲不通,而是未免牵强得近乎滑稽。
庄竞之放他一马,魏千舫何不温文下台。就算乘机领尽庄竞之的人情,不再跟她纠缠,也绝对犯不着立时间拉下脸来,分道扬镳。
这是迫着庄竞之非拿出魏赵两家的渊源关系来作杀手锏,使对方非驯服不可吗?
若真如是,那可糟透了。
庄竞之根本就无法洞悉内里乾坤。
海浪声一直微微地在竞之的耳畔响起来,船已在归程之上。
她又细想,刚才魏千舫蓦然盛怒,忍不住离去,倒是活像受着什么重大刺激,真奇怪,竞之反复思量,并不觉得自己最后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开罪对方的地方。
除非魏千舫是个高傲至不容许有人企图向他施舍的人?
果如是,他的反应就应该变成给庄竞之尽量方便才成,或者他说:
“赵善鸿既然肯定我会帮你,自有个中理由在,你不必胡乱大方,有什么需要我出面与出手的,就说出来好了?”
唯有如此,才是保障自尊的办法吧?
眼前已然是万家灯火,从船上望向岸上,像看到五光十色的宝石镶在黑绒布上,发放出难以抗拒的光芒,使人迷惑至极。
庄竞之不但目为之眩,且也心为之惑。
实在无法适应这另一场折子戏的结局。
她回到竞天楼,跌扑到床上去,根本累成一摊烂泥似,再爬不起来。
人生复杂难缠,要顺畅地走毕全程,竟是如此疲倦!
每个清晨早起,庄竞之均需无泪。然,很多很多很多个清晨,她在转醒的一刹那,都只愿自己从此长眠不起。
竞之想,那些一生平淡的女人,必定是最最最幸福的,或者,她们会身在福中不知福,那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日子在阴影重重的气氛下过着。
庄竞之自己动手,礼聘了室内设计家,把竞天楼从新装修。
再多心头压力,也要奋发图强,先给自己弄妥个安乐窝。
那郑玉英,有一去不返之势。庄竞之也就不管她了。
至于庄氏企业内的那两个已然背叛的大员,竞之下令要他们即日离职。
已然腐烂至发酵的肢体,务必尽快切除,以免毒气攻心,威胁存亡。
庄竞之还做多了一个部署,她另外重金雇用了一间跨国性的行政与公关顾问公司,嘱他们快速运用各种渠道与关系,透过不同的媒介与人物,照会全城各间具规模的机构,将苏世元与邓炯同之不忠不信不可靠传扬出去,以祈让他们二人于短期内无法在市场内再得以翻身。
这一个部署,是庄竞之援兵之计,相当重要。
无他,以杀鸡警猴的手法,让城内一总的高级行政大员都略有所闻,知所警惕,知道出卖她庄竞之不是一回轻易被放过的事。
那一撮跟在企业巨子后头行走的所谓打工皇帝,除了位高俸厚之外,还有社会名声与地位。后者之重要不下于前者。若果一段长时间,赋闲在野,无人问津,就算口袋里再有钱,也如玉石骤失光芒,不再耀眼夺目。
人与货都是那个道理,越多人用,越多人抢,越身分高昂,越能发挥潜能魅力。
庄竞之要这等短视者知道,他们不可妄想被收买之后,还有重出江湖之一日。除非收买他们的一方付足供养他们下半生的价钱,否则,一时贪念,要贻害终生。
至于城内的那些具规模的机构,接到这种讯息,是百分之九十九会上心的。反正,行政大员遍街都是,哪愁雇用不到好帮手,犯得着开罪一个有能力有资格跟自己为忤的人?
于是,庄竞之此举最低限度起到阻吓作用。
香港地小人多,易于鲜明地处理讯息,有效地在对象目标身上起到预期作用。这番举止若然在纽约,反而难以进行。
换言之,杨慕天在本城再要收买她身边的人,肯定会比较困难,因为有前科可鉴,人们的顾忌多起来,且也同时迫令杨慕天要多花铜钿,才能达到目的。
能尽量花费敌军粮饷,也是兵法权术之一种。庄竞之要看看杨慕天剩余的身家有多少,足以与她为敌多久?
若只是金钱攻势,不难对抗。
只怕杨慕天的双管齐下,既以旁的所有滋扰包抄,又全力攻心,向准庄竞之的死门进发。
像今天,一大清早竞天楼的婢仆就接到一大篮白色的百合与星花,送来给他们家的女主人。
庄竞之翻开附在花篮上的字条看,脸色当即青红不定。
那字条是杨慕天的笔迹,写道:
竞之:
当你收到第一百篮百合花时,我就会亲自携带一大束鲜红的玫瑰上你家造访,庆祝我们的团圆。
慕天
庄竞之把字条搓成一团,跌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她当然记得跟杨慕天在竞天楼共度的最后一晚。
偌大的饭厅焕然一新,都摆满了大朵大朵白色的百合花,餐桌上放了擦得闪亮的银色烛台,插了白洋烛。
庄竞之一身的白衣。那薄薄的绉纱长裙,令她走起路来有飘飘欲仙之感。
是太冷艳了。
她紧紧地挽住杨慕天的手,走进饭厅去。
当时一看那完全净白的布置,杨慕天很觉突兀。
庄竞之连忙温婉地柔声向他解释:
“慕天,是我悉心布置的。素白代表纯洁,心无外鹜,专心一致。自此而后,除我俩之外,再没有别的人和事横亘在中间了。白色,且是恋爱的坟墓,是婚姻的开始。那些红彤彤烈艳的玫瑰,才是火爆爱情的象征。”
庄竞之那番话,使杨慕天受落了。
他俩各自坐到长餐桌的两边座位去,享受丰富的晚餐。
二人都喝至微醺,更添情趣,饭后,杨慕天挽扶着娇柔无力的庄竞之,回到睡房去。
“慕天!”庄竞之伸手过去,轻轻地、情意绵绵地抚摸着杨慕天的脸说:“你其实是个极之漂亮好看的男人。”
“配你!”杨慕天深情地吻在庄竞之的脸颊之上。
竞之轻声叹息:
“相书是不是说唇薄者无情?信焉?”
“对你,我怎么会?”杨慕天答。
“真的不会吗?”
“不会,永远不会。你信不信,要不要我发誓?”
“不,不,不,千万不要发誓,誓言是一定应验的。”竞之说,把手按在慕天薄薄的嘴唇之上。
慕天把她的手拉下来。
“那我就以行动代表我的誓言,好不好?”
至此,竞之完全醉倒在慕天的怀里。
今日的庄竞之自回忆之中,仍能享受到一种通体运行,使血脉贲张,手足也麻痹似的极度刺激。
她不愿意张开眼睛看到现实环境。
反而更深、更深、更深地自堕迷惘深渊,把思维再往前推,忆及更远、更远、更远的前尘旧事。
那一夜庄竞之与杨慕天自家乡偷渡南下香江,于下水泅泳之前,他俩躲在丛林里,躺在枯黄而微带湿濡的树叶之上,头顶的星星,一颗一颗像要洒下来,洒落在身上似。
慕天的脸,如斯俊美,他的背,线条如斯无懈可击,那一下又一下的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