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乱事-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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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作起来吧,我答应一位朋友,一定为他的恋人修一座坟。她也是少数民族——一位美丽的彝族姑娘,她同样长眠在辽阔的冀中平原上——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一起去吧。”小赛Q说。
“好,一言为定。这可是我梦绕魂牵的心愿——给她修座漂亮的坟,再在坟旁修一座茅屋,给她看墓,不让一粒灰尘弄脏她的墓碑。
还要在坟上种上四株花,一株玫瑰,一株荷花,一株秋菊,还有一株腊梅。她爱花——花是她的青春——永不凋谢——我就坐在坟前静静地吹萧给她听,直至白发飘零,直至倚靠在她的墓碑上静静地死去…“
小赛Q的眼睛又湿了。
“我今天才明白,其实你不是不会打仗,只是不想杀人。我没说错吧?”连长突然提到了小赛Q最不愿启齿的话题。
小赛Q竟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打自招地冒了句:“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今天的言谈举止看来,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壮丁,更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如此不惜一切代价伪装自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厌倦杀人。”
小赛Q用沉默作了回答。
连长:“其实,你不杀别人,别人也会杀掉你。今天就是最好的例子。”
小赛Q:“难道你就不厌倦这种自相残杀的生活吗?”
连长:“好比中国的百姓谁做皇帝他们都得种地为生一样,作为一个军人没有选择的余地。”
小赛Q:“就算没有选择的余地,也不需要那么卖力,都是一家人,谁赢了不都一样?”
连长:“肯定不一样,输了的一方只能代表无能。作为一个军人,必须义无反顾地捍卫自己的尊严。况且是蒋委员长给了我抗日雪耻的机会,我这辈子除非不当军人,否则只会服从他的命令。”
小赛Q:“可我下不了手。”
连长:“杀掉少数人是为了给多数人减少痛苦。或者也可以这样说,今天杀人是为了明天不再杀人。记住,这个国家要走出衰败,只有狠下心来让一部分人去死,否则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南京大屠杀。与其受他人长期凌辱,长痛不如短痛,自断手臂也未尝不可。我要给你一句忠告——过分的仁慈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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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赛Q听得云里零里,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奇特的言论。不过有一件事他不得不听从这个男人的建议——为了不被杀,他得把子弹装进枪膛里,别无选择!
为了治疗腿伤,小赛Q休息了半个月。连长给他弄来了部队里最好的西药,战友们也拿着他亲自开的药方上山采集了些他认为可以一用的中草药。但残疾还是落下了根——两只脚明显参差不齐。
又一个冬天来了。漫天飞雪。
小赛Q仰卧在雪地里,一身洁白。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笛子。
自从腿瘸了以后,和老巴相处的那些往事点点滴滴像电影镜头一样在小阿Q的脑海里来回放映。特点是那曲《春江花月夜》,仿佛每个音符都被记忆深深根植于他的脑海里,睁眼闭眼都是那些令人心碎的旋律在悠悠回荡。
于是,他上山做了一支竹笛。
每个黑夜,林子里总是漏出几缕揪心的笛音,营地里的每个人都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尽管周围一片漆黑,但不忍闭上眼睛。
雪似乎懂得小赛Q的心思,一刻比一刻猛烈,如同洁白如玉的春花纷纷扬扬,从天而降。朦胧中,小赛Q仿佛觉得身上长满了花,每朵花都有绿绿的茎,深深扎根在他的心底,随风招摇。
天地间,一种声音陪伴着雪花飞舞。像深涧中鸟儿唱响空谷;像春天的小花顺水飘零;像青草吻着月光入睡;像旅者漂泊的马蹄踏过黄昏……
声音戛然而止。
小赛Q从雪花里钻出来,发现身边蹲着无数雪雕,一动不动,只有两只眼睛闪烁着冰冷的泪光。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战斗是部队的主旋律。小赛Q拖着瘸腿跟着集团军南征北战,立下了不少战功。只要一提到神枪瘸子,每一个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
战斗是惨烈的,身边的战友换了一拨又一拨,犹如草原上的草。老草枯灭了,新芽又生,不死的根守在地底下,无论干旱还是雨涝,定要撑起一片绿茵。
小赛Q就是这样的根。如今他们连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勇猛的连长为了堵截追兵,身子被打成筛子孔;老王被一颗炮弹击中,找不到一块完整的肢体;一颗子弹从“铁沙掌”的左耳钻进去右耳钻出来。
这一幕幕,小赛Q永远忘不了——
1949年初春,淮海战役国军大溃败。小赛Q所在的连只剩下四个人,连长、小赛Q、老王、“铁沙掌”,接到上级南下整顿的命令后,连长把机枪架在桥头上,身边堆满了手榴弹,炸药。
他命令小赛Q带着两个弟兄到南边找到部队。追兵太猛,必须有人断后才行。
小赛Q说:“我留下来。”
“你必须活着出去——冀中平原——难道你忘了吗?给她们修坟,你一定要做到,不然我死不瞑目!”
小赛Q含泪带着两个弟兄往南方向逃命。遥遥的望见人山人海冲向桥头,连长用身躯堵住了追兵的去路……
小赛Q摘下望远镜,朝天开了三枪,然后仰天长啸:“放心去吧,兄弟已经给你开路了!”
没多久,追兵骑着快马赶到。
三个人都争着留下来断后。
老王说:“你们这两个杂种抢什么功劳,我这辈子有妻有室,子女成群,够满足了。谁要和我争,我就和谁玩命!”
“铁沙掌”哭着说:“老爷子,每年过年过节我会烧钱给你,呜呜—”
快要脱离危险区了,小赛Q和铁沙掌刚坐下来喘口气,追兵又赶到。二十几号人。为首的一名军官说:“都是一家人,出来投降可以宽大处理。”
“铁沙掌”把小赛Q身上的弹药抢过来,枪口瞄准了为首的军官。军官又说话了:“神枪朋友,我慕名而来请你留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想和你交个朋友,如今国民政府快要完蛋了,你又何必执迷不悟呢?”
“铁沙掌”说:“共军狡诈由来已久,况且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就算他们有诚意,投降始终是军人的耻辱,去吧,一定要找到大部队。”
小赛Q坚持留下,他说:“老弟,我睡过女人,你走吧。”
“铁沙掌”咆哮道:“难道你忘了连长的嘱托?去吧,过年过节给我烧个女人就行了!”
话还没有说完,枪口喷出一团火焰……
第二十五章 最后的战斗
后来,小赛Q找到了溃不成军的大部队。
由于枪法出众,小赛Q被编入从新改造的最精锐的一个连,把守长江下游最重要的关卡。
小赛Q清楚真正的决战应该在这里。只要长江防线一崩溃,党国也就完了。
为了守住党国的命脉,小赛Q和他身边这些素昧平生的人都在尽心尽力地构筑着他们的防御工事。
尽管这场决战就算赢了也改变不了他们多少境运,但只要是军人,没有一个人是想做俘虏的。所有的人都将为军人的荣誉而战。
每个人都清楚党国目前的困境,他们的背水一战到底能否扭转乾坤,谁也不知道。他们这样抛妻弃子、舍生忘死地和一支曾经创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等无数奇迹的军队拼命,是对是错,谁也不知道。
党国说共军共产共妻,野蛮残暴;共军说党国贪污腐化,人心背弃。到底谁更合适中国呢?恐怕这个任务只有交给时间,历史会说明一切。
每一个人都怀着谋人事,听天命的心态等着这场决战。作为军人尽力就是最大的职责。
小赛Q遥望着长江对岸,只要露出一个人影他的心就会怦怦跳动。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反正他最不想看到炮弹掀起万丈波澜的场景。每当子弹打在江里或岸边,小赛Q的心就会隐隐作痛。这是属于所有中国人的长江,战争却无视她的存在。他担心终究炮弹会让她面目全非。也许战争结束后,属于她的纯洁年代也就过去了。
小赛Q忐忑不安地等待决战的到来。
近来,对岸积集了不少人马。看来大战随时都有可能一触即发。
士兵们三三两两,私底下说着心里话,也许对他们来说这样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不知道母亲是否还在人世。唉,她老人家可只有我这个亲人!”
“我自幼丧母,父亲死在台儿庄,哥哥埋在缅甸永远也回不来了。”
“我还没有玩过女人呢。”
“如果这辈子能听到有个孩子喊爸爸,让我死一百次都愿意。”
“如果战败,这辈子就完了。谁会正眼看一个曾经被俘过的人呢?”
“据说共军优待俘虏,没有大家想象的那样恐怖。”
“对,我大哥就在共产党的部队里做官,据说那边的军纪比咱们这边还严。”
“那你怎么不去投靠他?”
“我不相信他们那一套,说得到动听,什么要实现共产主义,将来要让人人都过上按需分配的生活。换句话说,就是你想要什么就可以给你什么。”
“将来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如果他们真的能使百姓过上这样的日子,那就算我们战死也值了。”
“做梦去吧,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这不是哄三岁娃娃吗?个个都争着去干委员长那一职,那将军谁当?士兵谁当?百姓谁当?这不是扯淡嘛!”
“这也倒是哦,我要天下所有的美女,共产党给得了吗?哈哈——”
“我这辈子的青春都奉献给了党国,如果战败了,委员长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蔡壳,如果战败了,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能有什么打算?”小赛Q苦笑道。这一生他连家的样子都没有看到过。从他记事那天起,老郎中就带着他四处漂白,从来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每当问及家这个话题时,老郎中说家在未庄,不过那是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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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来,我不仅生来就没有娘,其实连家也没有?”当时,小赛Q听了,流下了不少伤心的泪。
老郎中就哄他,明年我给你一个好大好大的家。可是年复一年,家还是没有,老郎中一尘不变的诺言不但没有减轻他对家的热情,反而激起无尽的憧憬和渴望。
他常常问老郎中:“爹,什么是家?”老郎中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支支吾吾地说:“家就是家呗。”
每每这个时候,小赛Q最失落。后来老郎中被炸弹吓死了,小赛Q阴差阳错地走上一条不归路,对家的渴望已在战火中渐渐熄灭。
几十年过去了,他发现今天的自己还是原来那个爱家的小蔡子,可他去哪里找家呢?也许明天他就会死在古老的长江边上,胜利者的马蹄踏过他的尸体,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为了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曾经和鬼子进行了多么令人难以想象的坚苦卓绝的斗争;也没有一个人会知道他是个一生都在寻找家的人。如果碰上好心人,也许会把他的尸体烧干净,找个平坦的地方让他安息。不然他的尸骨将会被风吹日晒,雪蚀雨淋;或者顺江飘零,死了也摆脱不了无家可归、漂泊无依的命运……
凄凉的笛声在长江上空飘浮,如泣如诉。
两岸死一般沉静。
有人说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长江的鱼呢,于是偷偷瞒着长官下江捕鱼,然后在附近比较隐蔽的地方烧上一堆火,一边喝着江南的小酒,一边啃着鱼头。
有人却把写家书(其实就是遗书)作为头等大事,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小赛Q道:“用得着这样劳神吗?”回答却让小赛Q心酸不已:“也许这是最后一封家书,还是写好点,留给家人作个纪念。”
还有一些人冒着杀头的危险流连于烟花柳巷。
赌瘾冲的,盯着骰子就像盯着一个即将永别的情人,难分难舍。
人人都在有限的时间里享受着最后的快乐。
决战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来得突然。战局也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令人失望。
国军对那支神奇的队伍进行了疯狂的狙击,可还是无济于事。很快小赛Q他们镇守的第一道防线就失守了。没过多久,第二道防线也濒临崩溃。
那个男人在南京下达了死命令——把从第一道防线溃退下来的士兵和预备队组成第三道防线,无论如何也要打退共军的进攻!
第二道防线崩溃后,战区司令部改变了作战战术。他们织织起一批又一批敢死队试图夺回第二道防线。效果是有的,至少影响了共军攻打第三道防线的速度,赢得了短暂的喘息时间。
小赛Q此时就躺在第三道防线的战壕里,随时准备着再次投身于战斗。敢死队固然勇敢,但在共军强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