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利斯星 作者:[波兰]+斯坦尼-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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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巨浪在四围汇聚,然后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中心合围过来,如一张张扭曲的血盆大口,贪婪地撕咬、吞噬着那些漂荡的大黑块,然后跌进海底深渊。每一轮攻击,伴随着阵阵惊涛骇浪和震耳欲聋的隆隆声,都有数十万吨的大黑块在一瞬间消失在海面下。大黑块或遭沉没,或遇重击,或被撕裂,余者四散,如鼓动的脆弱羽翼,在海面下漂来荡去,那些碎片继而又结成块,结成条,最后又扩成一个整体,再次往海面升上来,后面源源不断地跟着从最初的碟形物分裂出来的大黑块,环形海浪再次扑过来——这种现象有时持续一天,有时拖上一月。
尽责的基斯把它称为“死产”,他确信,每一次这样的剧变都在追求一种终极条件——“主仿拟场”。这一场所好比一个珊瑚虫聚集地(珊瑚群的覆盖范围面积不过一座小镇而已),不同的是海洋能够在那里仿拟其他生物的形体。相反,尤文斯,另一个科学家,却把这一过程视为一种“退化”与“坏死”,这种“复制品”的出现将导致海洋生命能量的局部散失,说明海洋已经不能再控制其创造物的本来形态。
对海洋活动的各过程及每一过程的各阶段,事无巨细,基斯一概忠实记述,并确信这一艰难历程终将通向提示秘密的成功,通向完美的终点。他真有愚公移山的勇气啊!
从上面看,仿拟场就像一座城市——又是一种幻影,我们将熟知的相似物强制叠加于不明物之上而产生的幻影。天气晴朗时,海上出现一座座柔韧的构造物,一簇簇,一片片,如珊瑚虫聚集地,上有外膜覆盖,更上方还泛着一层微微发亮的热雾。当第一片云从上空移过时,仿拟场便被唤醒,所有露头突然间生出新芽,接着,那层外膜整个被“珊瑚群”弹起,继而扩大,膨胀,变幻颜色,几分钟后,天上那片云便被活灵活现地仿造出来。我想,当初基斯面对这一奇特景象时,一定迫不及待地想揭示仿拟场这一行为背后的原因。但是,与仿拟场后来受到人的“刺激”而表现出来的神奇本领相比,这真算不了什么。
复制活动将半径在八至九英里范围内的所有对象包围在其中。通常,复制只是对原形进行放大,具体形状有时是很粗略的。对机器的复制尤其简化,最后作品奇形怪状,有如简笔漫画。复制总是在无色的外膜里进行。那膜浮在表面,有脐带状的细线与下面的主体部分相连,经过膜的一系列变化活动,滑动、蔓延、蜷曲、收缩或膨胀。最后具有了原形样本的复杂形态。一架飞机、一张网或一根杆,都以同样的速度复制完成。奇怪的是,仿拟场不以人类为对象进行复制,事实上,它对一切活物均不做出任何反应,例如,对于因实验需要而从地球运来的植物,它就从不复制。另一方面,对于非生命的任何东西,木偶,洋娃娃,雕刻的小狗、小树,则不论材料如何,十分乐于复制。
考察者一定要清楚,仿拟场不复制人而表现出来的“顺从”,并不能成为它与人合作的证据.因为它的行为从来不是连贯的。这高度进化的怪物也给自己“放假”,假期里,它的生命活动十分缓慢,肌体“搏动”微弱,肉眼已不可见,只有通过快镜头才能看出,大约两小时才“搏动”一次。
“放假”期间的仿拟场,若非其活动已不复活跃,进入衰老期,则最易于探测,因为其主体部分“抛锚”于海中,隆起部分突出于海面,比较结实,便于人踩踏。若在其活动期间,则可进入内部探测,当然可见度不能太低,接近于零时就不行了——仿拟场活动时,外膜有雪一样的白色尘埃喷出,影响可见度。只是在近距离探测时,无论如何也分不清那片外膜是样本的哪一部分,因为尺度过于巨大,即使是最小的“复制品”,也有一座山那么大。仿拟场的主体部分很快会被一层厚厚的白雪一样的东西覆盖,这层有弹性的覆盖物几个小时后就能冷却固化,“冻结”的硬皮虽比浮石还轻,却可以承受人的重量。届时,整个仿拟场犹如一个巨大的迷宫,结构交错,洞穴密布,有的如廊柱环绕,有的如固化的井喷,如果没有特殊仪器,探测人员很容易在里面迷失方向。即使在大白天,在里面也可能东西不辨,因为“仿拟爆发”喷发的白色尘埃悬浮在空中,阻隔了阳光。
仿拟场也有高度活跃的时候,届时它就像在过狂欢节似的,尽情表现,任意挥洒,那场面,真叫人难忘。它会任意诠释模仿对象,复制出各种变体,未了还要添上“正式补笔”,自娱自乐,一玩就是数小时,令抽象派艺术家大饱眼福,令科学家大倒胃口。科学家试图抓住这类表演的共同基调。结果只能目瞪口呆,望洋兴叹。仿拟场长于“拙朴”的简化,同时也醉心于“巴洛克”式的堆砌与繁复铺陈。衰老的仿拟场更倾向于创作各种极端喜剧化的形象。看着那一张张滑稽的照片,我怎么也笑不起来。这谜太让人不安,并不好玩。
在探险早期,科学家们对仿拟场格外垂青,称它们为海洋向外敞开的窗户,是建立两个文明间梦寐以求的沟通的绝佳通道。然而,不久他们被迫承认,交流的希望丝毫不存在,所渭沟通过程的尝试,不过以形态复制始,又以形态复制终,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仿拟场这条路是个死胡同。
于是,神人同形论、神兽同形沦等论调大行其道,一时间,各种思想流派如雨后春笋纷纷冒出头来,学者如马滕斯和埃科内,甚至把基斯所说的“脊椎粱”和“灵变精”归为海洋的“感觉器官”和“肢体”一类。突出于海面,高达两英里的隆起物竟成了什么“肢体”,照此下去,地震都成地球的健身操了!
基斯用了三百章的篇幅对生命洋表面出现的标准形态作了分类整理,这些形态一天之中就可看到几十、甚至几百次。
对称锥——请允许我继续使用基斯学派的术语和概念——是与人类最不沾边的物质形态,它与地球上的任何物态都没有相似处。探测对称锥的时候,人类已经清楚,生命洋没有攻击性,除因机械故障、探险者的盲目蛮干所导致的事放外,海洋的原生质旋涡没有吞噬过任何人或物。人类可以在“伸肌谷”、“脊椎梁”、“天梯”中随意飞行,而无须有性命之虞。面对外来物的入侵,原生质均以音速退避,为其让道;甚至在海面下打开纵深隧道,欢迎外来物进入——为此,海洋将付出巨额能量,按斯克里宾的计算,耗能高达10的19次方尔格①。
【① 尔格:能量或功的单位,相当于一达因的力在移动一厘米时所作的功。】
不过,人类首次进入对称锥考察时,依然采取了最为严格的防范措施。当然,其中大量安全措施后来被证明是多余的。那些探险勇士们的名字为每一个地球学童所熟知。
庞大的对称锥形态之所以危险可怕,并非探险勇士的梦魇所引发,而是由其自身结构的不稳定性和反复无常决定的。其结构并不遵守普通物理定律。生命洋具有智能这一论断,在进入过对称锥极深处的科学家之中,不乏热情的支持者。
对称锥诞生于一场突如其来的海洋原生质喷发,喷发前一小时,数十平方英里范围内的海洋便出现玻璃化现象,发出闪闪的光泽,但此时仍为流体,海浪波动频率也束发生变化。偶尔,玻璃化现象也出现在“灵变精”留下的竖井周围的海域里。
然后,那玻璃化海域内若隐若现的海洋表面竟然慢慢向上隆起,形成一个硕大无朋的水晶球,球体反射出各种杂色的景物,斑斑驳驳,影像杂陈,有天空太阳,有云雾障气,有整个的地平线。各种光线或分解,或折射,或衍射,创造出一个万花筒似的色彩奇观。
尤其在蓝太阳日的白天或红太阳日的日落时分,水晶球变幻出的景象更是摄人心魄,活脱脱又一个索托利斯。那情形,好似行星正在生产自己的孪生弟弟,这弟弟升起在海面上,分分秒秒都在长大,长大,长大……直长到极限,长到不能再长,大到不能再大,然后突然从顶部开始,上下裂开,成为许多瓣。注意,它只是如花蕾一般开放,而不是爆炸。这是对称锥活动的第二个阶段,持续数秒钟时间,称为“花萼期”。
接着,耸入云天的圆弧形“花瓣”向内收拢,合成一个厚壁圆筒,把里面的变幻活动围起来。由七人组成的哈梅勒探险队最早对圆筒内的情况进行了考察。在圆筒中心,一个超大规模的多晶体化过程正在发生,一根擎天柱巍巍然耸立起来,令人叹为观止。这根巨型轴被通称为“脊椎骨”——我觉得这名儿并不恰当。同时。周围海面上的许多大小洞穴不断向上喷射出一束束流体柱,呈胶体状,柔韧性极强,黏糊糊的。这些流体柱迅速晶体化,形成支持柱。固定“脊椎骨”。
此时,外围海面白沫翻滚,气泡蒸腾,巨大的轰隆声持续不断,响彻云天。由中心至外围,更有大小各种坚固的支撑柱,从海面下飞旋而出,柱身黏液横流。同时,由于对称锥动力系统的控制,各间歇喷泉柱移动起来,将黏液喷射到指定的位置:那情形,直如一个不断吐口水的婴儿,同时柱身飞快地旋转,且不断有粉红色的“血液”和深绿色的分泌物流淌下来。
接着,对称锥开始展示其特性中最为奇异的一面——“演示”五花八门的物理定律,甚至是相互悖反的定律。(记住:没有两个对称锥是相同的,每一个的几何特征都独一无二,都是生命洋的独创。)其内部则变为生产“巨型机器”的工厂。尽管这些所谓的“机器”大得不可思议,超乎人的想像,非人所能建造,但由于其活动有明确的目的性,在一定意义上它是“机械的”,因而称其为“机器”,并无不妥。
间歇喷井喷出的胶体物质固化为柱子、通道或走廊,而薄膜则演变为地板、隔板或拱顶,且各部分彼此相接,左右相连,上下相通,组成一座纵横交错的三维迷宫。整个建筑构造分为两大部分,萁中一部分简直就是另一部分的镜中影子,彼此相映,完全相同,哪怕最为细小之处,也无不一致。对称锥,真可谓名副其实。
20或30分钟后,“脊椎骨”可能会有8到10度的倾斜,这时,庞然大物长到最大。它大小不一,但即使是最小的,高度也可达半英里,数英里之外即可望见。然后,它开始下沉,并在一定高度上稳定下来,各种活动相继停止。这时进行考察,最为安全,可以从最高处的管道口进入。一个完整的对称锥所代表的,是某种超越方程的空间再现。
众所周知,任何方程均可用非欧几里德几何的图形语言表达,以王三维立体的形式表达。如果这样来思考问题,对称锥与罗巴切夫斯基①锥形和黎曼②反曲线之间便有了某种联系。当然,这种联系由于对称锥超乎想像的复杂性而变得难以捉摸起来。对称锥的最终形态不仅离奇古怪,且达数立方英里之巨,其复杂性超越了常规数学的处理范围。还有,对称锥的扩展是四维的,因为其方程含有时间变量,以表达一定时间内对称锥的内部变化。
【 ①罗巴切夫斯基(1792~1856),俄国数学家,创立非欧几里得几何(1829),在无穷级数理论、三角级数厦积分学和概率论方面也有贡献,在世时未受数学权威赏识,死后才成名。】
【 ②黎曼(1826~1866),德国数学家,创建黎曼几何学,时代数函数论和微分方程也有重要贡献,著有《关于构成几何基础的假设》等。】
很自然地,我们可能会把对称锥没想为生命洋的“计算机”,为后者执行计算任务,只是其目的尚不为我们所理解而已。这是所谓的弗里蒙特理论,它现在已不大为人们所接受了。这个理论很有诱惑力,但它无法支持这样一个观念,即,仅通过巨大的井喷,生命洋即能处理诸如物质、宇宙及存在等重大问题;而在那些井喷中,每一个物质微粒都作为一个受控的要素而存在,发挥着不可或缺的作用。事实上,弗里蒙特理论也与大量现象相矛盾。这个理论过于简单化,有人戏称为“孩子般的天真”。
科学家们作了许多努力,试图找到一个模型,说明对称锥的构造与演化过程,其中,埃弗伦演绎被广为接受,它让我们这样设想:在伟大的巴比伦时代,有一座由活性物质构成的大厦,它有生命,有感觉,能进化。
这座大厦的构建理念经历过一系列的进化阶段,先有古希腊风格的吸收,后有古罗马式样的应用。典雅挺拔的圆柱被广泛采纳,而且变得口益精巧;屋顶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