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哈尔钦先生-第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汗珠,还有的人浑身冷得发抖,另一些人则发着高烧。房东太太完全吓呆了,静静地站着,
两手交叉在胸前,在等待雅罗斯拉夫·伊里奇大发慈悲。女工阿夫多吉亚和房东太太宠爱的
一只小猫怀着惊恐的好奇心从火炉上面探出头来张望;周围到处散的是撕碎、砸烂的屏风碎
片;打开的箱子展出了它那并不珍贵的内容;乱丢在一旁的枕头和被子上面,盖满了垫子里
弄出来的碎棉花;最后是放在一张三条腿的桌上一大堆越来越多的银币和各种钱币,在闪闪
发亮。唯独谢苗·伊凡诺维奇始终保持绝对的冷静,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完全没有感
觉到自己已经完全破产。剪刀拿来了,雅罗斯拉夫·伊里奇的一名助手想讨好上司,有点迫
不及待地抖了一下垫子,以便更加方便地从它主人的背底下抽出来。这时候,谢苗·伊凡诺
维奇好像很懂礼貌似的,先是身子一侧,背对着搜查的人们,让出一点点地方。第二次牵动
时,他便脸朝下又让出一点,因为床上最后的一块侧面的木板不够宽,突然出人意外地头朝
下扑通一声滚了下去,只有两条骨瘦如柴的大腿露在外面,朝天翘起,好像一颗烧焦的树上
的两根枯枝。因为这天早晨普罗哈尔钦先生已经是两次出现在床底下了,所以他马上引起了
人们的怀疑。有些房客便在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的率领下爬到那里去,目的是看看那里
是否藏着什么东西。但是那几个探索者只是枉费心机,徒然碰痛了前额而已。雅罗斯拉
夫·伊里奇马上将他们喝住,并吩咐他们立即把谢苗·伊凡诺维奇从糟糕透了的地方解脱出
来。于是两个头脑最清醒的人每人用两只手抓住一只大腿,把这位意想不到的财主拖到亮
处,横放在床上。这时垫子里的鬃毛和棉絮在周围到处飞舞,那个钱币堆越来越扩大,我的
天啦!那钱堆里什么钱币都有,真是应有尽有啊!……这里有高雅的一卢布的,有体体面
面、坚硬的一个半卢布的;有非常漂亮的五十戈比的;有四分之一个卢布的;还有二十戈比
一枚的;甚至还有像老太婆一样没有多大用处的十戈比一枚的;还有五戈比的银币,全都用
特殊的纸包着,摆得有条不紊,整整齐齐。其中也有一些稀罕的宝贝:两枚什么徽章,一个
拿破仑金币,还有一枚不知名的、但是非常罕见的硬币……有些卢布也是属于远古时代的,
如被磨损了的伊丽莎白时代的古币,有德国十字奖章式样的钱币,还有彼得大帝时代的、叶
卡捷琳娜女皇时代的,比如还有现在非常罕见的硬币,可以戴在耳朵上的十五戈比的古币,
虽然已经完全磨损,但仍然保留着足够数量的孔眼。甚至还有铜币,不过都已变成绿色,上
面锈迹斑斑……他们还找到一张红纸,但上面什么也没有。最后,整个搜寻过程已经结束,
垫子的面套也抖了不止一次,确信什么叮噹的响声再也没有了,于是大家把所有的钱都放到
桌上,开始清点。粗粗一看,甚至可能产生错误,以为差不多有百把万,因为那一堆实在太
大!当然没有一百万,虽然数目非常巨大——整整两千四百九十七卢布五十戈比。如果昨天
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的募捐成功,也许可以凑足二千五百卢布这个整数。钱统统被拿
走,死者的箱子贴上了封条。人们倾听了房东太太的申诉,并且给她指出什么时候、应该向
哪里提交死者所欠账目的证据。有关人员签了字。这时也有人提到大姑子。但大家相信那在
某种意义说,是属于虚构的神话,也就是说是谢苗·伊凡诺维奇想象力不够的产物。根据了
解到的材料,人们不止一次地就此事对死者进行过指责。但是这个想法马上就放弃了,认为
这种想法不仅无益,而且有害于普罗哈尔钦先生的名誉,因此事情到此就算了结了。第一次
惊慌过去,大家恢复理智、知道了死者是个何等样人之后,一个个都平静下来,默默不语,
抱着怀疑的态度互相望了又望。有的人对谢苗·伊凡诺维奇的行为耿耿于怀,甚至似乎有点
生气……这么大一笔财产!这个人真会攒钱!马尔克·伊凡诺维奇没有失去勇气,大胆解释
为什么谢苗·伊凡诺维奇突然害怕起来的原因,但他的话已经没有人听了。季诺维·普罗科
菲耶维奇似乎深深地陷入了沉思。奥克安诺夫喝了点酒,其余的人好像有点缩头缩脑,而长
着一个出奇的麻雀鼻子的小个子康塔列夫傍晚前从屋里搬了出去,行前把自己的箱子、提包
非常认真地、一一封好、扎好,冷淡地向好奇的人们解释:世道艰难,这里住不起了。房东
太太不停地痛苦嚎啕,痛骂谢苗·伊凡诺维奇欺侮她孤苦伶仃。大家问马尔克·伊凡诺维奇
为什么这个死者不把自己的钱存进当铺①?马尔克·伊凡诺维奇回答说;“头脑太简单啦,
太太,想象力太不够啦!”
“您也太单纯啦,太太!”奥克安诺夫插嘴说道,“一个人二十年来在您这里省吃俭
用,千方百计克制自己,人一推他就会倒下,可您却老是烧汤喝,没时间管他!……唉,太
太!
……”
①旧时俄国的当铺也可存钱,有利息。
“哎呀,你教训我还嫩了点!”房东太太继续说道,“其实何必存当铺呢!他只要给我
一小把钱,然后对我说,‘拿着,乌斯季尼尤什卡,这是给您的赏钱,只要我在世上活一
天,你就管我一天的饭。’其实只要讲清楚,我就会保证给他吃喝,好好照顾他的。哎,这
个道德败坏的家伙竟是个大骗子,把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妇道人家给骗了!……”
大家又走到谢苗·伊凡诺维奇的床前。现在他规规矩矩躺着,穿着他的一套最好的、显
然是他唯一的衣服,僵硬的下巴额藏在系得不大高明的领带后面,洗了脸,梳了头,不过胡
子刮得不太干净,因为这里找不到剃刀,唯一的一把属于季诺维·普罗科菲耶维奇所有的剃
刀早在去年就卷了口子,拿到托尔库契市场上卖了个好价钱。其他的人都是上理发店刮脸
的。房里还没来得及整理、收拾。打碎的屏风仍然躺在原来的地方,把谢苗·伊凡诺维奇的
离群索居之处完全暴露出来了,似乎象征着死亡把我们遮盖隐私、阴谋、挨打的幕布揭开
了。垫子里的东西,也没有收拾好,一大堆一大堆地摆在四周。整个这一突然冷却的角落在
诗人看来,完全可以比作遭到粉碎的“善于持家”的燕子窠:一切的一切都遭到了暴风雨的
吹打和折磨,小鸟和母鸟一同罹难,温暖的绒毛、羽毛、棉絮都被刮得遍地皆是。……不
过,谢苗·伊凡诺维奇看起来与其说像个自私自利的老人,不如说是一个惯于行窃的麻雀。
现在他已沉寂下来,好像完全躲起来了,似乎不是他有错,不是他出鬼点子骗人,使所有的
好人上当,好像不是他不讲廉耻,没有良心,最最不讲道德。他现在已经不听受尽欺凌、孤
苦无依的房东太太的痛哭嚎啕了。恰恰相反,他作为一名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财主,即便
躺在棺材里也不浪费时间、无所作为,好像他还在绞尽脑汁,打着投机盘算。他的脸上露出
深思熟虑的神态,两唇紧紧地闭着,那意味深长的表情,如果是在生前,怎么也不会料到是
属于谢苗·伊凡诺维奇的。他好像变得聪明了。他的一只右眼不知怎的在狡黠地微眯着。谢
苗·伊凡诺维奇似乎想说点什么,有个什么非常重要的事要通告大家,要作出解释,而且要
抓紧时间,越快越好,可是时间毕竟没有了……这时候仿佛听到这么一段话:“你怎么啦?
你听我说,你是蠢婆娘,快别哭啦!不要诉苦!你听我说,好好地睡一觉吧!我死了,现在
已经不需要了,真的!躺着真好……你听着,我说的不是那个,你是个女人,很了不起的女
人,你可要明白啊!我现在是死了,如果不是那样,我大概也就没有死。你听着,要是我不
死,我爬起来,那会出现什么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