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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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听众中,一个身穿羊驼毛开襟衫和麻布裤子的年轻男人蓦地站了起来。“我的天!——你说吧,我们该怎么着手。”
“你们——如果愿意的话——先聘请我当你们的法律顾问。”
当即有无数声音齐声叫道:“愿意,我们愿意。”
大会主席弗罗伊德·扎奈塔现在又站了起来,等喊叫声平息下去。他看来很高兴。两个记者伸长脖子,四周张望,看到全场明显的热烈情绪。另一个记者——那个当地一家周刊的上了年纪的女记者——抬头望着讲台,面带友好的微笑。
成了,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早就料到可以成功。他知道,剩下的不过是些例行手续罢了。在半小时之内,他袋子里的许许多多空白聘书都将给签上了名,其他一些则将被带回家去商量一下,很可能明天就寄出。这些人不怕签文件,也不怕办理法律手续;他们在买房子时,对这两件事已经习惯了。
一百美元看来也不是个多大的数目,有些人甚至会对数目这么小而感到惊讶。只有少数人会象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自己曾做过的那样,费神心算一番。即使他们对总额太大有意见,他会辩解说,为了对这么多人负责,这点费用是合情合理的。
此外,他将让他们的钱花得不冤——在法庭和其他地方替他们演出一台好戏,紧张激烈。他看了看表,应该再接再厉。既然现在他已经肯定要承办这件案子,他就要巩固这一关系,准备上演这个戏的第一幕了。到现在为止,同其他事情一样,这是他已经盘算好的,而且在明天的报纸上,这件事将比这次大会引起人们更大的注意。它还会使这些人确信他说过的不浪费一点时间的话是算数的。
这出戏的演员将是在这里集会的梅多伍德的居民,他希望到会的每一个人都准备好离开这个礼堂,先不回家,在外面呆得很晚。
演出地点是空港。
时间:今天晚上。
11
几乎就在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踌躇满志的时候,有个名叫D。O。格雷罗的原建筑承包商,饱经忧患、失意之余,正在向失败低头。
格雷罗目前离开空港大约十五英里,把自己反锁在市内南区一座破旧的公寓楼上的一个房间里面。这幢没有电梯的公寓楼离屠宰场存放牲口的地方不远,在第五十一号街一家喧闹蹩脚的饭铺楼上。
D。O。格雷罗是个瘦削的细长个子,双肩微溜,面有菜色,突出的尖下巴。
眼睛深凹,薄薄的嘴唇,全无血色,胡髭稍带茶色。细脖子,大喉结。头发在往后秃。双手有点发抖,手指难得是稳定的。他老抽烟,经常一支接一支,用一个烟头点上另外一支。目前,他需要刮一下脸,换件干净衬衫。虽然他把自己锁在里面的那间屋子是冰冷的,身上却在出汗。他今年五十岁,但看上去要老得多。
格雷罗结婚已有十八载。从某些标准看,婚后生活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美满,也还不错。D。O。(他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人们都用他名字的缩写来称呼他)和伊内兹·格雷罗两人相敬如宾,谁也没有想过要另觅新欢。而且,不管怎么样,D。O。格雷罗对女人从来不大感兴趣;他更多的心思是用在做生意和理财上面。但是,在过去的一年里,格雷罗夫妇之间在思想上出现了鸿沟,伊内兹虽曾设法填平这个鸿沟,却没有成功。买卖上一连串的厄运,把他们这个小康之家弄得濒于贫困,最后迫得他们数次搬家——先是从他们那舒适、宽敞的近郊住家(已经抵押了不少钱)迁到另外一些不那么阔气的地方去,最后又迁到如今这个阴暗、到处透风、到处都是蟑螂、两间一套的公寓里来。这是两人之间出现鸿沟的一个原因。
虽然伊内兹对他们的处境并不满意,但她还是可以根据目前的情况张罗过去的,只要她丈夫不再变得喜怒无常、脾气不再变得如此凶恶,有时甚至无法和他说话。几个星期以前,他在盛怒之下,打了伊内兹,把她的脸刮破了一大块。她倒是愿意原谅他的,他却既不赔礼道歉,事后又绝口不提此事。
她怕他以后还要动手,所以,不久就把他们的两个十来岁的孩子——一男一女——送到她住在克利夫兰的已婚的一个姐姐那里去住。伊内兹自己留在家里没有走,她找了个工作,在一家咖啡馆当女侍。尽管工作重,工资少,但至少可以糊口。她丈夫似乎很少理会孩子们或者她本人在不在家;最近他的情绪是心灰意懒得厉害,而且总是一个人生闷气。
伊内兹目前正在上班。D。O。格雷罗独自一人在家。他不必把这间小卧室锁上,虽然他在房间里耽不长,但为了切实保证不受打扰,他还是把门上了锁。
D。O。格雷罗和今晚还有一些人一样,很快就要离开家门去空港。他已在航空公司订了座,有一张今夜有效的飞机票,是环美去罗马的第2次班机。
票子就在他的大衣口袋里,大衣就在这间锁着的屋子里,搭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椅上。
伊内兹并不知道有那么一张去罗马的飞机票,对她丈夫取得这张票的动机更是一无所知。
这是环美的一张旅游的来回票,一般要花四百七十四美元。D。O。格雷罗撒了个谎,用赊欠的办法把票弄到手。他先付了四十七元定洋,这是典当了他妻子最后一件值钱的东西——她母亲的一个戒指(伊内兹还未发现丢失)
——弄来的钱。他答应余下的欠款,加上利息,在今后两年内每月分期拔回。
这一诺言大概是永远也实践不了的。
没有一家正经的金融公司或银行会借给D。O。格雷罗去附近皮奥里亚的一张公共汽车票钱,更不要说是去罗马的飞机票钱了。他们会彻底调查他的背景,并发现他有长期无力偿付债务的历史,长期积欠一大笔私人债务,而他开设的住宅建筑公司——“格雷罗承包股份有限公司”——早在一年以前就被宣告破产。
如果对格雷罗的一团糟的财务情况作进一步的调查,将会发现在过去的八个月中,他用他妻子的名义曾试图筹集资金搞一项投机性的地皮交易,但没有成功。在失败过程中,他又欠下更多的债。目前,由于他曾编造了一些弄虚作假的财务报告表,同时又是个没有偿付债务的破产者,事发以后(看来不久就要败露)将要卷入刑事诉讼,而且几乎可以肯定是要坐牢的。还有一件事,虽然没有这样严重,但也是马上就要发生的:这套房子虽然破旧不堪,他已有三个星期没交房租,房东扬言明天就要赶他搬场。如果被逐,他们将无处可去。
D。O。格雷罗已是走投无路。他的财政信誉扫地,是零负。
不过航空公司对赊账是非常松的;而且,即使有人逃债,它们在追索欠款的手续方面往往没有别的企业那样雷厉风行。这是一个特意制定的方针。
它的依据是:近几年来,买票坐飞机的乘客是社会上一种异乎寻常地诚实可靠的典型,大多数公司很少吃过倒账。很少有D。O。格雷罗那样打算赖账的人去麻烦它们,所以它们没有采取措施来专门挫败格雷罗耍的那种花招,因为不值得这样做。
通过两个简单的办法,他躲过了一次非常草率的信用调查。首先,他拿出一份“职工介绍信”,这是他自己用打字机打的,信纸上印的是他一度经营过的一家不复存在的公司名称(不是那家宣告破产的公司),这一公司的地址用的是他个人使用的邮政信箱。第二,在打这封信的时候,他故意拼错自己的姓,把第一个字母“G”打成“B”。这样,如果要搞例行公事的用户信誉调查,“布雷罗”这个姓氏不会提供任何情况,而在他那真实的姓氏下面是载有对他不利的记录的。在进一步提供身份的时候,他使用了他的“社会保险”卡和汽车驾驶执照,事先仔细地把他姓氏的第一个字母同样加以涂改,事后又重新把它改回来。他在付款合同上面签字的时候,还故意把名字签得不易识别,看不清他签的究竟是“G”还是“B”。
昨天有个职员也继续使用这个错拼的字,替他在飞机票上面写上“D。O。布雷罗”。D。O。格雷罗根据自己目前的计划,对这件事仔细权衡了一下。他的结论是毋须担心。如果以后有人提出疑问,在那份“职工介绍信”和飞机票上就只错了一个字母,似乎是个真正的笔误。一点也证明不出他是故意这样做的。不管怎么说,他打算今天晚上在空港报到的时候,把环美客舱清单和他的飞机票上的名字拼法改正过来。重要的是,在登上飞机以后,必须做到他的名字确切无误,不致引起混乱。这也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
D。O。格雷罗计划的另一部分是把这第2次班机炸毁。他将和飞机同归于尽。这一因素并不使他生畏,因为他自己作了盘算,他的生命对己对人都不再有什么价值了。
但是他的死倒可以产生价值,他决心要使他的死亡产主价值。
在环美这次班机飞出之前,他打算去保七万五千美元的飞行险,写上他妻子和孩子的名字作为受益人。他有他的理由:直到目前为止,他没有带给他们什么好处,但是最后这一行动将是为他们着想而作出的一项不平凡的姿态。他认为他正在完成一项爱和牺牲的业绩。
在他乖戾失常的脑子里——这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逼出来的——他根本没有考虑到乘坐第2次班机的其他旅客、它的机组人员,所有这些人全都要和他一起丧生。他象精神病患者一样,天良已泯。在他想到别人的时候,只是考虑他们会不会破坏他的计划。
他认为他对各种可能发生的问题,都已经考虑在内了。
飞机一经上天,他那张飞机票的问题就变得无关紧要的了。没有人能够证明他无意执行合同上分期付款的规定。即使那张伪造的“职工介绍信”败露——很可能要败露——除了说明他是用欺诈手段取得赊账之外,再也不能说明什么别的问题。这件事本身对随后索取保险金毫无影响。
他还故意买了一张来回票,造成这样一种印象,即他不但打算完成这次出国的飞行,还打算回来。至于为什么选择去罗马,那是因为他在意大利有个远房兄弟,虽然从来没有见过,有时也曾说起要去看看他——伊内兹知道这一件事。所以他作出这一抉择,至少看上去是合乎一点逻辑的。
在D。O。格雷罗每况愈下的时候,这个计划在他头脑里已经打转了好几个月。在这期间,他仔细研究了飞机空中失事、飞机被人毁掉旨在从飞行保险中捞一把的史料。在有案可查的飞机失事史料中说,在毁机的动机调查清楚之后,对那些还活着的同谋者就被控以谋杀罪,和他们有关的飞行保险单作废。
当然还有其他许多飞机失事原因不明,弄不清楚究竟是不是有人破坏的结果。关键在于飞机残骸是否存在。如能找到残骸,训练有素的调查人员有办法把残骸凑在一起,设法找到其秘密所在。这些调查人员经常总能解决问题。如果是一次空中爆炸,留下残迹,就可以断定爆炸的性质。D。O。格雷罗据此认为他的计划必须排除找到残骸的可能性。
这是他选择环美直飞罗马的班机的原因。
第2次班机“金色巨艇”大部分的航程是在海洋上空,所以根本就永远不可能找到一架支离破碎的飞机残骸。
环美航空公司有一本印发给乘客的小册子,里面标明了飞行路线、航速,一看便知,里面甚至还有一组报道,教给乘客如何“自己查明飞行中的方位”。
格雷罗根据这本小册子,算出在飞行四小时以后——把一般的风速计算在内——第2次班机将飞临大西洋中部上空。他打算在飞行开始后,再核对一下,如有必要,再把目前的计算结果加以修正。他的设想是:首先记下起飞的确切时间,然后注意听取关于飞机进程的报告,这是机长经常会通过客舱里的扩音机向旅客宣布的。有了这样的情报,就可以很容易地判断飞行是落后于或是走在原定的时间前面,落后了多少或提前了多少。最后,就在他已经决定了的地点上空——约摸在纽芬兰以东八百英里——触发爆炸,让飞机或它的残骸堕入海底。
这就再也找不到它的残余。
这第2次班机的碎片将永远留在大西洋海底,藏在那里成为一个谜。这就不会进行检查,随后也没有人能揭示飞机失事的原因。活着的人也可能会有迷惑,产生疑问,进行猜测。他们甚至猜对了,但永远也弄不清真相。
由于缺乏有人进行破坏的任何证据,飞行保险的赔款必须如数付给受益人。
现在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如何爆破。显然必须把这架飞机毁掉,同样重要的是,爆破的时间必须对头。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