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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北国草』-第66部分

小说: 『北国草』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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号青年人哩?!
    老乡们一边骂着干打雷不下雨的老天爷,一边枪着手中的铁锨,木棍,多叉耙子……追打荒火。督战的锣声,老乡的咒骂声,和大火蔓过矮矮榛子树丛时发出的爆裂声,交织成一片北大荒独有的奇特音响。马俊友心想;如果诸葛井瑞在这儿该多好,他会把这壮阔的场景,都涂抹到他的画板上;白黎生在这儿也不错,他会把大城市中从来听不到的奇特旋律,谱写到乐曲当中去。这些绚丽的色彩,这些雄浑响亮的音符,一定会比那些花、鸟、鱼、虫的画儿,比那些鸟声燕语似的歌儿,要瑰丽而富有生命力——因为这是人和大自然搏斗的一首奏鸣曲呵!
    看!那片和天空闪电接吻的熊熊大火,在驾着疾风,妄图吞噬这儿的一切生灵。它,忽儿被风吹得低了下来,忽儿又伸长身子和天空中的云去拥抱。它经过的地方,绿草枯干、野花称焦,缕缕浓烟象是经过一场大战役的战场;它正在燃烧着的地方,如同谁在抖开千百丈的红绸,在风中飞舞。狗子、兔子、狼、獾争相奔逃,笨拙的山鸡、秃尾巴鹌鹑、肥囊囊的卢花雁,迅速地葬身火红的烈焰中。
    火追着风……
    风追着火……百鸟在天空中惊恐啼叫……
    乌鸦飞离了橡树上的老巢……
    似乎在这广漠的万物中,只有人是火的顽敌,老乡们在烈焰中穿梭,马俊友钻进火网,立刻论圆了手中那根枣木棍子。不知哪个老乡高喊了一声:
    〃 坏了!快烧到麦田边上了——〃
    〃 这是北京娃娃们一年的心血呀!〃
    〃 老天!行行好!你快下场大雨吧!〃
    〃 乡亲们!放心吧!麦田周遭都打了防火道!〃 马俊友抖擞着喉咙高声喊道,〃 大火烧到这儿就该咽气了,〃
    这时,老乡们才发现他们队伍中混杂着一个北京后生、他脸上带着烟硝,衣衫燎得焦糊,小伙子胸前不知是什么东西,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 小伙子,还戴着护心镜来打火的?〃
    马俊友借着火光一看,是自己胸前箍着的〃 钢背心〃 ,软垫被烧坏后露出来的一条条不锈钢。这时,他才感到胳膊发麻,胸部疼痛——那是刚才他追打荒火时,被胸前的不锈钢板硌肿了。对马俊友来说,这算不了什么,只要荒火不再蔓延,他被硌肿了的胸膛,几天就会复原。
    果然,大火燃到了防火道,由于断了燃料,火舌越来越低,它就象个要断了气的老人,拼命寻找着生路,但它在哪儿也找不到生路;它挣扎着、喘着气……
    火苗低了下去,顿时感到夜的漆黑。刚才依稀可辨的一张张〃 张飞〃 脸,此刻,都看不见了。疲惫的老乡躺在灼热的草灰土,见声不见人地和马俊友开始了攀谈!
    〃 小伙子贵姓?〃
    〃 马俊友〃
    〃 怎么就你一个人来打火?〃
    〃 半路碰上了。〃 马俊友也感到了疲累,他坐到一根冒烟的树根上。
    〃 有媳妇了吗?〃 年轻的后生问道。
    马俊友一向不会说谎;〃 算有了吧!〃
    〃 北京来的大姑娘,准比我们这儿的草妞儿强吧!〃
    〃 嘿嘿……〃 马俊友的笑声刚刚出口,只听老乡一声呐喊:〃 快起来——那烧死鬼又活了!〃
    马俊发闻声而起。看看前边麦田里并无火光,扭头向东侧面一看使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不愿断气的火苗,不知道啥时候把那棵被雷电剥了皮的老橡树给点着了,那棵早已枯干的老橡树,一着了火,立刻向枝枝杈杈蔓延,瞬息之间烧成一个圆圆的火球。使马俊友触目惊心的是,疾风不断把烧断了的技权,从高空直直地抛向防火道;特别是座落在树尖的乌鸦窝,着火之后,风吹着它的散落枝叶,象天女散花般地把火星吹进了麦田。
    马俊友象疯了一样喊了一声:〃 乡亲们!抢救麦田——〃 便朝麦田跑去,还没容他跑进防火道,麦田已经起火了。马俊友返身跑到麦田边上一个蓄水坑旁边,在淹没膝盖的泥水里打了个滚儿,又往脸上、脖子扶上几把稀泥,带着满身泥水,向起火的麦地冲了过去。他用双手捂着脸,在烈焰中翻滚着。
    老乡们被马俊友的行为感动了。他们兵分两路,一部分老乡用铁镐去创那棵着了火的老橡树,想刨断火源;年轻的后生们则跟在马俊友身后,一字长蛇阵地冲进了麦地。他们一边手持各种武器扑火,一边焦心地朝马俊友喊着:
    〃 快起来——〃
    〃 退出火圈——〃
    〃 危险!危险——〃
    〃 麦子烧了可以再种——〃
    〃 人比麦子贵重——别死心眼啦——〃
    马俊友什么也没听见,这个憨厚、老实,心中从来无我的年轻人,把自己的即将复原的青春躯体变成了一台轧路机,只是不断地东滚西滚。
    成熟了的小麦,比草原更为易燃,他轧灭了这边的火,那边的火又烧着了;火势带着僻僻叭叭的爆响,在几十响麦田里东游西窜。马俊友的头脑里只觉得自己越来越恍惚,他身子虽然还在不停地滚动着。思想却好像飞离了这块麦田:那是什么?那不是天安门前国徽上的麦穗吗!那是什么?那不是蛇在蠕动,是爸爸吃剩下的那根断了的皮带!是邹丽梅那对长长的辫子!那是什么?白白的象雪片?不,那不是雪,那是妈妈头上的银丝!那是什么?诸葛井瑞脚上脱落的指甲盖儿!那是什么?那是卢华带着兄弟姐妹冲进了麦田!……
    蓄水池的泥水被垦荒队员们滚干了,垦荒队员们在麦田里组成了一只〃 轧路机队〃。他们用年轻的血肉之躯,在火海里滚过来轧过去。此时他们顾不得寻找战友,荒火是他们的死敌。麦田在冒烟,衣衫在燃烧,发辫在发出焦糊的气味。雷声,呼喊声和麦田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混在一起。组成了一支雄浑、壮烈的青春进行曲。当老乡们把那棵燃烧的老橡树拦腰砍断时,垦荒队员们的轧路机队和打火的老乡终于把大火扑灭了——几十垧的麦田,被大火烧掉了将近一半。这时,大雨破天而落。垦荒队员在倾盆大雨中,一边晃着电棒一边呼喊着:
    〃 马俊友——〃
    〃 马俊友——〃
    〃 马俊友——〃
    风声。
    雨声。
    却没有马俊友的回声。
    他静静地躺在灰烬之中,带着年轻人绚丽的梦,离开了他献身的黑土。暴雨熄灭了他衣服上的烟火,暴雨洗净了他脸上的泥巴;大火夺去了他黑亮的头发,烧焦了他的浓黑的眉毛和鼻翼下刚刚钻出的胡须;大火唯一没烧毁的、也永远夺不走的,是在他胸膛前闪亮而晶莹的不锈钢……邹丽梅没吐出一个字,就扑倒在马俊友的胸膛上——她昏了过去。天哭……地哭……垦荒队员和老乡们的泪水和雨水同流……
    北国草五这是北京的儿女们到荒地后,一个最最悲恸沟夜晚。尽管时过午夜,风停了,雷哑了,云开了;永恒的宇宙又把星月之光,撒向这块广漠的荒野,但是垦荒队的屋子里和帐篷中,却仍然是一片悲泣之声。他们痛哭队伍中失去的伙伴,他们惋惜那片即将开镰的麦田。挥泪之余,他们似乎开始认识到。要把北大荒变成〃 北大仓〃 ,只用汗水和劳动是换不来的。在和平的日子里,总要有一代先躯为之付出牺牲——马俊友就是这一代先躯的代表。
    这个夜晚,邹丽梅如同作了一场噩梦。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太严峻了,可是脾气暴戾的北大荒,并不怜悯儿女深情,硬是把这铁一样的事实,推到了这个善良而美丽的姑娘面前,让她喝下这大自然酿造的苦酒。当她从迷迷糊糊的昏睡中,第一次睁开长长睫毛包围着的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屋橱上垂落着滴滴哒哒象泪水般的水珠,她大颗大颗的泪滴,立刻涌出她的眼角。
    担任照顾邹丽扬的唐素琴,忙从吊杆上拉下一条毛巾,一边为她擦泪,一边轻轻呼喊着;
    〃 丽梅——〃
    〃 丽梅——〃
    〃 听大姐对你说。
    邹丽梅什么也没有听见,她恍恍惚惚地看见,面前正盘旋着两只洁白的天鹅,马俊友和她在草丛中奔走着,正在为他们手里捧着的天鹅蛋找窝;然后,他俩躲在高高的茅草下面,看着那两只天鹅和它们未出世的儿女亲昵时的情态。邹丽梅记起这个使她难忘的场景,刚刚被唐素琴擦净的脸颊,又被泪水滴湿了。
    〃 丽梅,你还没吃早饭哪!我去给你端早饭,啊?〃 唐素琴柔声地说。
    〃 丽梅,你对大姐说句话呀!这样下去,你也会病倒的。〃 唐素琴用手掌抚摸着邹丽梅苍白的脸腮,声音轻得如同树叶落地。
    〃 你不愿意对大姐说话,就别说了。睁开眼看大姐一眼,大姐心里就踏实了!行吗?〃 唐素琴想尽办法转移着邹丽梅的悲楚心情,把嘴对着她的耳悄悄声地说。
    邹丽梅睫毛颤动了几下,但没睁开眼睛,她的思绪正萦绕在那落雪的北国小镇上。夜,静极了,那冰铺雪盖的街道上,她推着两轮医用小车在雪地上走着。坐在小车上的马俊友说:
    〃 丽梅,你怎么不说话?〃
    〃 我太高兴了。我在想……
    〃 想什么?〃
    〃 我……我……重新有了一个好妈妈。〃
    〃 你喜欢她吗?〃
    〃 她喜欢我吗?〃
    〃 不喜欢。〃 马俊友流露出少有的幽默,〃 把你的手伸给我。〃
    〃 干什么?〃 邹丽梅还是把一只手伸进他的掌心之中;她用另一只手和向前移动的身体,推着小车,在结冰的小路上向前走。
    马俊友把她的手,在掌心里暖了一会儿,放在嘴边亲着。他吻完手心又吻手背,最后连每个手指都亲了一遍。马俊友还怕她手冷,把她那只冰冷的手塞进温暖的皮袄筒里。
    邹丽梅的手下意识地抖动了一下,她感到那只手仍象被马俊友攥在掌心,情不自禁睁开了双眼。眼前景物都不见了,原来是唐素琴正握着她的一只手,坐在床沿上深情地凝视着她;邹丽梅喊了一声〃 大姐〃 ,就低声呜咽起来。
    唐素琴眼圈也红了,说:〃 哭吧!哭出来心里就能痛快一点。两年多以前,我在北京就这样哭过。可是我坚强地活了下来。丽梅,大姐没有别的话告诉你,只希望你要坚强。俊友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希望你能坚强地生活下去。〃
    〃 大姐……给我一口水喝!〃 邹丽海强打精神支撑起身子,恍恍惚惚地说。
    〃 我给你端热面条去。' 小不点' 早就给你做好了,在锅里搁着呢!〃 唐素琴看见邹丽梅开口说话了,疲倦的眼神里闪出光彩。她匆匆到灶房把面条端来,送到邻丽梅手中说:〃 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你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肚子还没进食呢!伙伴们都去抢割麦子了,他们临走对我说:' 素琴,要是丽梅姐为这事情躺倒,你可要负完全的责任。' 丽梅,你可不能辜负同志们的苦心哪!〃
    〃 我吃。〃 邹丽梅刚吞了两口面条,突然看见了悬挂在墙上的两个〃 猴头〃。那是在严冬时节,马俊友托好心肠的贺大个子,给她带来的。现在,这两只在树上对生的〃 猴头〃 已经枯萎了,但还象活的精灵一样,彼此盯望着。邹丽梅难以压抑内心的悲恸,她把面条碗放下,泪水又一次蒙住了她那双秀气的眼睛,她抽泣着,〃 我后悔死了,为什么我不和他一块去医院呢?!要是一块去医院,他不会被大火烧死;即使是死,我和他也会死在一块儿的……〃 突然,她睁大了眼睛,悲愤地喊道,〃 迟大冰,你为什么偏要和他一块去看病呢?!没有你,俊友他一定还活着,活得很好。迟大冰在哪儿,我……我去找他算账去。〃
    〃 丽梅,安静点。老迟到现在也没回来。卢华连夜到县委去询问了。〃 唐素琴看看邹丽梅精神恍惚,心里非常焦急,使端起面条碗,用筷子夹起碗中的面条说,〃 来,大姐喂你吃。你不吃饭我心里难受。〃
    邹丽梅痴呆地摇摇头:〃 大姐,我吃不下。〃
    〃 吃不下面条,把汤喝了。春妮把她养的那只芦花鸡杀了,就为给你熬碗汤。〃 唐素琴绞尽心思地寻找要她吃饭的理由,〃 俊友已经不在了,你不能只为思念俊友,就不要姐妹们的情分了呀!对,张开嘴唇……〃
    邹丽梅实在无法谢绝唐素琴的情意,便从她手中接这碗来,象咽药一样,皱着眉毛把那碗面条汤顺下喉咙。腹中进食以后,邹丽梅精神振作了一些,神智也开始清醒了一点,这时她才发现宿舍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唐素琴两个人,问道:〃 姐妹们哪?〃
    唐素零用梳子给她梳着蓬乱的头发,再一次告诉她说:〃 同志们怕再来一场荒火,去麦田割麦子去了。对了,诸葛井瑞和白黎生下麦田以前,代表北京垦荒儿女,给小马的老妈妈写了封信,卢华说叫你过目一下,再叫人骑马送到凤凰镇邮政所。〃 唐素琴说着,从口袋里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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