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草』-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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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丽梅趁俞秋兰不防备,从她背在身后的手里抢过一个手巾包儿,把窝头和咸菜分别递到卢华和马俊友手里。
〃 看见了吗?〃 卢华对俞秋兰说,〃 就凭这一点,还得叫你当' 打更鸟' 儿!〃
邹丽梅反过来为俞秋兰打抱不平了,她说:〃 队长!你要是再叫秋兰当' 打更鸟' ,秋兰可就要找别的鸟窝了。〃
〃 哗〃 地一声,四个青年人都笑了。
静静的午夜,麦田边那棵枯干了的老橡树上的野鸟,不知树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抖翅飞出鸟巢。四个青年人望着飞鸟,望着月亮,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兴奋地坐在了老橡树下。
〃 今天的月亮真圆!〃 邹丽梅动情地说。
〃 月圆人也圆!〃 俞秋兰含蓄地插话。
〃 是啊!再过几个月,我和小马手里拿着的玩艺,也不是尖的而是圆的了。〃 卢华举起手中的尖顶窝头说:〃 麦子一开镰,咱们就可以用圆馒头代替这' 金字塔' 了!〃 荒地上再一次响起欢快的笑声……
北国草二草原一天比一天绿。麦子一天比一天黄。'
几十垧春小麦在碧绿草原中,象是一块镶嵌在硕大翡翠上的黄金。尽管麦子长得稀密不匀、高矮不齐;但即将到来的收获季节,仍然使垦荒队员们欣喜若狂。
随着夏天的到来,野玫瑰、野芍药、野达子、野马兰、野紫荆……竞相开放,绿色的大草原上,呈现出赤橙黄绿青蓝紫的斑斓色彩。与此同时,被人类共同讨厌的东西——东北人称之为〃 三宝〃 的蚊子、牛忙和小咬,好像是为了对衬大自然的瑰丽和美好,也纷纷到这浩瀚无边的荒野上来报到。
这〃 三宝〃 当中,最厉害的要算是小咬了,它无孔不人,专爱往人的头发里钻,死死地叮人头皮;即使这样,垦荒队员宁可承受小咬的叮咬,也不愿意过早地戴上宋书记送来的礼物——面盔。因为戴上它,有细密的布丝挡眼,小伙子和姑娘们就难以欣赏草原夏天的绚丽景色了——而北大荒的夏天又是那么娇艳多姿。
只有一个人提前把面盔戴上了。他就是迟大冰。无论是在豆地施肥,还是在苞米田里锄地,迟大冰总戴着防咬的面盔。他本来个子就高,再戴上防咬的面盔,手拿着一把长把儿的月牙锄,简直有点象欧洲中世纪手持长矛的武士。这个形象,常常引得姑娘们发笑,诸葛井瑞则叫他——北大荒的唐。吉诃德。
迟大冰对这些友善的称呼和姑娘们的笑声毫无反应。正确地说,垦荒队员们也难以观察到他的反应,因为他很少即使摘下他的面盛,谁能看得清他是皱眉、还是在笑呢?但有一点,是伙伴们都看见的,那就是迟大冰变得更沉默了。他低头走路弯腰干活,一天也难听到他一句话。他不知是为了躲避和伙伴们的接触?还是真正在思考他自己的错误?即使在歇歇的时候,他也不放下手中那把月牙锄。他弓着腰,使劲锄着苞米地里丛生的野草,汗珠儿顺着面盔缝儿渗出来,留下一圈一圈的汗碱痕迹。由于迟大冰只是埋头干活,不但在劳动效率榜上常常领先,更重要的是,这些表现唤起了一部分小青年的好感和同情。就拿刘霞霞来说吧!前些天在菜园里她还尖刻地挖苦过迟大冰;此时这个喜欢唱北京儿歌〃 水牛儿——水牛儿——〃 ,心地象泉水一样透明的姑娘,却又主动为迟大冰说话了:〃 喂!马文书,老迟这些天表现真不赖,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早点撤销他脑袋上那个' 雷' ?〃
〃 支书!迟大哥哥最近瘦了。〃 小火头军叶春妮也说出自己的直感,〃 吃饭只吃一点点,是累的吧?〃
连贺志彪对迟大冰也有了新发现,他找到马俊友住的屋里。一边卷着关东烟叶,一边激动地对马俊友说:〃 瞅这架势,老迟也许真有点回心转意。前两天,我放马回来,他在马棚找到我,提出来他要搬到大帐篷去住,和我互相调换一个铺位。我开始以为他不过是虚情假意的演戏,可是吃过后晌饭后,他真夹着行李到大帐篷里来了。同志们都知道,老迟一直把自己看成鸡群里的仙鹤,这回他主动搬到' 鸡窝' 里去,多少也说明一点问题。我的呼噜正惹人讨厌哩,这下两全其美了。这件小事,对垦荒队的伙计们震动不小,哥儿们都说老迟在往好里变哪!〃
〃 这么办吧!我找个空儿和老迟聊聊。〃 马俊友由于身上穿着钢背心,腰板总是挺得笔直,他思忖着说,〃 我们支部应该抓住他这个新的起点,给他打打气,并把同志们对他的关心都转告给他,让他感到温暖,自觉地和旧的迟大冰决裂……〃
就在伙伴们煞费苦心地研究帮助迟大冰的具体措施时,迟大冰却在绞尽脑汁地推敲着他离队的具体步骤。他躺在大帐篷的地铺上,在一片鼾睡声中,两眼直直地望着昏沉欲睡的桅灯,反复琢磨着怎样走好他爸爸教他的那招儿绝' 棋'。迟大冰的爸爸,是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身体本来没有一丁点病;他开的花店被公私合营以后,因为心情郁郁寡欢,使用骗术制造了并不存在的肺病,长期拿着店员工资在京郊农村休养。他采用的办法极其简单:用剪刀剪下几块废旧的牙膏皮,用树胶把这块牙膏皮贴在内衣的后背上;这样,在X 光机的屏幕上,肺部就出现了斑斑的阴影。这位花把式出身的小业主,在迟大冰开赴北大荒之前,已经没有什么财产叫儿子继承,就把这个欺世之术传授给了迟大冰,并告诉他到荒地后如不能如愿以偿,就〃 照方抓药〃 ,先以严重的肺病为理由,离开荒地回北京;回到北京之后,再想其它的招儿,达到永远不回北大荒的目的。
这些天来,迟大冰一直围绕着这步棋打主意。他戴着太阳光照射不透的面盔,与其说是为了防止小咬的骚扰,不如说是为了制造一张苍白的脸更为准确。他闷头干活,并不是因为他在反躬自责;而是有意在垦荒队员中,制造虚假的印象——他知道,要想走活〃 那步棋〃 ,要想合理而体面的离队,必须在集体中先有个全新的印象,才不至于被伙伴们认为他是借诊断证明而逃之夭夭的。迟大冰睁着两只干涩的眼睛,前思后想了' 老半天,他认为目前条件已经基本成熟,应当选择一个吉日良辰来执行他的计划了。于是,他便把早已缝上两块圆圆牙膏皮的汗背心,匆匆地穿在身上;两块铅质的牙膏皮,紧贴着他的后背。他想:即使是最高明的X 光医生,也难以料想到在汗背心的后扇,藏着他的逃遁〃 符咒〃 !
迟大冰虽然穿上了它,并不想当天就去医院。他从伙伴们嘴里听说,邹丽梅最近几天要陪同马俊友去复查腰椎,他想和他们一块去。迟大冰所以这样做,并非想打发他去凤凰镇时的行程寂寞,也不是想在邹丽梅身上再打什么主意;不,他对邹丽梅的追求已经绝望——迟大冰所以选择的马俊友一块去看病,是为了在〃 肺病〃 的诊断证明之外,多上一个支部书记的人证;有马俊友亲自目睹他的〃肺病〃 检查,就等于筑起一道抵制舆论的高墙!就不怕在他离队后,伙伴们戳他的脊梁骨了。但他苦于不知马俊友去医院的准确日期,只好每天穿着这件〃 特制的背心〃 出工,并带好盘缠钱等待时机。
七月末尾的一天,垦荒队的男兵女兵,都去突击割麦田四团的防火道。由于北大荒时有荒火发生,为了防止荒火烧进麦田,卢华动员全体垦荒队员,在几十切垧田周围,砍出十米左右宽的无草地带。早晨,迟大冰弯腰在麦田旁边砍草时,透过面盔的细密空隙,看见了一个不寻常的现象:马俊友和邹丽梅过去从不在一块儿干活,今天却在麦田旁边一起搭着一个桦木杆子的窝棚;除此之外,引起迟大冰注意的还有,两个人今天都穿着比较干净的衣裳,邹丽梅头上还围着一块漂亮的纱巾。迟大冰立刻断定:这是他们要去凤凰镇的征兆。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仍然挥着镰刀割草,但是目标却朝他俩搭窝棚的地方割去。到了窝棚眼前,他摘掉面盔直起膝来,走上去帮忙说:
〃 我个儿高,叫我来拧窝棚顶上的铅丝。〃
马俊友和邹丽梅很久没看见迟大冰的真面孔了,突然看见他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不禁一愣。马俊友急忙问道:〃 老迟,你……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迟大冰用手拧着桦木架子上的铅丝,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闹病的;最近,我总发烧咳嗽,也许是肺病又发作了。〃
〃 你应当早到凤凰镇医院看看去嘛!〃 马俊友诚挚地说,〃 搭完窝棚,我也到医院复查腰椎。咱们一块去。〃
〃 活儿那么忙,我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迟大冰心都乐得颤了,脸上却毫无喜色,〃 打完防火道就该麦收了,我正想借这个空档去医院一趟呢!〃
邹丽梅站在他俩旁边,虽然没有说话,两只眼睛却一直盯着迟大冰。刚才迟大冰的苍白脸色,曾经使她吃了一惊,她用护士的眼光仔细看了看,觉得迟大冰脸色并非病态的苍白。对于这一点,不要说是学过护土的邹丽梅了,任何姑娘都远远比马俊友懂得多,她们在夏天为了保护皮肤的白皙,在北京的马路上撑起一把把遮荫的阳伞;为了让她们的脸不被阳光晒黑,几乎从暮春就过早地戴上大沿草帽。邹丽梅由此推断出:迟大冰脸色并非肺病的征兆,纯粹是长期捂着面盔的结果。
她虽然这么想,但又没法说出口,因为迟大冰还自报发烧、咳嗽,她怎么能单从脸色就否定迟大冰确实有病呢?!尤其叫她感到不愉快的是,在去凤凰镇的路途上,将出现这么一位使她厌烦的伙伴,使她想和马俊友一个人说的许多话,都因为迟大冰的同行而难以出口了。马俊友出院已经两、三个月了,在这近一百天的时间内,队里照顾他致伤的身体,虽然给了他一间屋子,但这间屋子从没有安静过:党支部在那间屋子开会,队委会也在那间屋子开会。甚至小青年下象棋,打扑克,也到这间屋子里来,致使邹丽梅想从生活上照顾一下马俊友都难以下手。暮春初夏,草原比得上一个天然公园,那些互相倾心的青年伙伴,收工后常常踏着月光,到草原的野花丛中去谈情说爱;白黎生弹奏的悠扬吉他声,唐素琴歌唱新生活的歌声……和草原上的各种鸟鸣交织在一起,常常激起邹丽梅的情思。但是,她没有这样的福气,别的伙伴越闲,马俊友越忙:个别谈话,解决纠纷,甚至连小青年想家了,也到他这儿来倾诉。因此,邹丽梅把和马俊友谈心的希望,都寄托在这次去凤凰镇的路途上,偏偏在这节骨眼上,来了个不识相的迟大冰。邹丽梅真是晦气到了极点。
〃 我看这样吧!〃 搭完窝棚之后,马俊友提议说,〃 有老迟和我一道上医院,你就不用去了。〃
这句话等于给邹丽梅的心火上,又浇上了一瓢油,一向对马俊友温顺的邹丽梅,突然慢怒地睁大那双秀气的眼睛。〃 为什么?他又不是护士,他能顶替得了我吗?〃
〃 丽梅,别不高兴!〃 马俊友笑笑说,〃 夜班饲养员李忠义,想搬到这儿来放马,顺便看管一下决要开镰的小麦。你把窝棚里多铺上点隔年的干草,好叫他在里边歇脚。〃
〃 还有什么任务?' 邹丽梅不眨眼地追问。
〃 就这〃
邹丽梅扭身抱来了几抱伙伴们打防火道砍下的草捆,她用麻利的双手剔除其中的青草,把干草迅速铺好了;马俊友和迟大冰刚走几步,她就追了上去,拦住马俊友赌气地说。〃 报告文书,任务已经完成。〃
马俊友非常清楚邹丽梅的心情,但他考虑在去凤凰镇的路上,正好可以和迟大冰进行一次长谈;有许多活,邹丽梅在场是不太方便的,因而,他寻找别的理由。对邹丽梅说;〃 草铺完了,可以和伙伴们一块打防火道嘛!〃
〃 我没有带镰刀。〃 邹丽梅反驳说。
〃 这不是有一把吗?你用老迟这把镰刀。〃
邹丽梅从地上拾起镰刀,在手里摆弄了一下:〃 这把我没法儿使。他是左手镰,我是右手镰,扭着个儿哪!〃 她象怕那把镰刀脏了她的手似的,〃 叭〃 地一声甩在地上。
〃 丽梅,你……〃 马俊友被邹丽梅的态度弄呆了。他很少见过邹丽梅发脾气。
〃 小马,打防火道也用不了这么多的人,就叫她和咱们一块去吧!〃 迟大冰极力想把邹丽梅拉去。他想:如果邹丽梅同去医院,不但又多了一个人证,而且在行程上,可以避免马俊友和他过多的谈话,他生怕自己言多语失,露出什么破绽,而邹丽梅正是夹在他和马俊友之间的一座隔音墙。因而,他为邹丽梅求情说:〃 草原绿了,花儿也开了,如果你俩感到我们在一块走不方便,我们中间可以拉开一段距离,到医院去聚齐。〃 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