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全集-第1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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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块牌子还挂了一个果核,一个小布包是不是?铜牌子四周还有白铁皮做
了框,幸亏你丢了另外两样,不然你一下就死了。”
“是巧合,我不相信这些迷信。”我很固执的说。
我说匣这句话,那三个本地人吓得很,他们异口同声的讲∶“快不要乱说。”
“这种科学时代,怎么能相信这些怪事?”我再说。
他们三个很愤怒的望著我,问我∶“你过去是不是有前天那些全部发作的小毛
病?”
我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有。我的鼻子过敏,我常生针眼,我会吐,常头晕,胃
痛,剧烈运动之后(禁止)总有轻微的出血,我切菜时总会切到手。
“有,都不算大病,很经常的这些小病都有。”我只好承认。
“这种符咒的现象,就是拿人本身健康上的缺点在做攻击,它可以将这些小毛
病化成厉鬼来取你的性命。”沙哈拉威朋友又对我解释。
“咖啡壶溢出来的水弄熄了煤气,难道你也解释做巧合?”
我默默不语,举起压伤了的左手来看著。
这两天来,在我脑海里思想,再思想,又思想的一个问题却驱之不去。
我在想也许也许是我潜意识里总有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欲望。所以
病就来了。”我轻轻的说。
听见我说匣这样的话来,荷西大吃一惊。
“我是说我是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在适应沙漠的日子,这种生活方式和
环境我已经忍受到了极限。”
“三毛,你”“我并不在否认我对沙漠的热爱,但是我毕竟是人,我也有
软弱的时候。”
“你做咖啡我不知道,后来我去煮水,也没有看见咖啡弄熄了火,难道你也要
解释成我潜意识里要杀死我们自己?”
“这件事要跟学心理的朋友去谈,我们对自己心灵的世界知道得太少。”
不知为什么,这种话题使大家闷闷不乐。人,是最怕认识自己的动物,我叹了
口气,不再去想这些事。
我们床边的牌子,结果由回教的教长,此地人称为“山栋”的老人来拿去,他
用刀子剖开二片夹住的铁皮,铜牌内赫然出现一张画著图案的符咒。我亲眼看见这
个景象,全身再度浸在冰水里似的寒冷起来。
恶梦过去了,我健康的情形好似差了一点点,许多朋友劝我去做全身检查,我
想,对我,这一切已经得到了解释,不必再去麻烦医生。
今天是回教开斋的节日,窗坍碧空如洗,凉爽的微风正吹进来,夏日已经过去
,沙漠美丽的秋天正在开始。
天 梯
对于开车这件事情,我回想起来总记不得是如何学会的。
很多年来,旁人开车,我就坐在一边专心的用眼睛学,后来有机会时,我也摸
摸方向盘,日子久了,就这样很自然的会了。
我的胆子很大,上了别人的车,总是很客气的问一声主人∶“给我来开好吧?
我会很当心的。”
大部材的人看见我如此低声下气的请求,都会把车交给我。无论是大车、小车
、新车、旧车,我都不辜负旁人的好意,给他好好的开著,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这些交车给我的人,总也忘了问我一个最最重要的问题,他们不问,我也不好
贸然的开口,所以我总沉默的开著车子东转西转。
等到荷西买了车子,我就爱上了这匹“假想白马”,常常带了它出去在小镇上
办事。有时候也用白马去接我的“假想王子”下班。
因为车开得很顺利,也从来没有人问起我驾驶执照的事情,我不知不觉就落入
自欺心理的圈套里去,固执的幻想著我已是个有了执照的人。
有好几次,荷西的同事们在家里谈话,他们说∶“这里考执照,比登天还难,
某某人的太太考了十四次还通不过笔试,另外一个沙哈拉威人考了两年还在考路试
。”
我静听著这种可怕的话题,一声也不敢吭,也不敢抬头。
但是,我的车子还是每天悄悄的开来开去。
登天,我暂时还不想去交通大队爬梯子。
有一天,父亲来信给我,对我说∶“驾驶执照乘著在沙漠里有空闲,快去考出
来,不要这么拖下去。”
荷西看见家信,总是会问∶“爸爸妈妈说什么?”
我那天没提防,一漏口就说∶“爸爸说这个执照啊可不能再赖下去了。”
荷西听了嘿嘿得意冷笑,对我说∶“好了,这次是爸爸的命令,可不是我在逼
你,看你如何逃得掉。”
我想了一下,欺骗自己,是心甘情愿,不妨碍任何人。但是,如果一面无照开
车同时再去骗父亲,我就不愿意。以前他从不问我开车,所以不算欺骗他。
考执照,在西班牙是一定要进“汽车学校”去学,由学校代报名才许考。所以
就算已经会开了,还得去送学费。
我们虽然住在远离西班牙本土的非洲,但是此地因为是它的属地,还是沿用西
班牙的法律。
我答应去进汽车学校的第二日,荷西就向同事们去借了好几本不同学校的练习
试卷,给我先看看交通规则。
我实在很不高兴,对他说∶“我不喜欢念书。”
荷西奇怪的说∶“你不是一天到处像山羊一样在啃纸头,怎么会不爱念书呢?
”
他又用手一指书架说∶“你这些书里面,天文、地理、妖魔鬼怪、侦探言情、
动物、哲学、园艺、语文、食谱、漫画、电影、剪裁,甚至于中药秘方、变戏法、
催眠术、染衣服……混杂得一塌糊涂,难道这一点点交通规则会难倒你吗?”
我叹了口气,将荷西手里薄薄几本小书接过来。
这是不同的,别人指定的东西,我就不爱去看它。
过了几日,我带了钱,开车去驾驶学校报名上课。
这个“撒哈拉汽车学校”的老板,大概很欣赏自己的外表,他穿了不同的衣服
,拍了十几张个人的放大彩色照片,都给挂在办公室里,一时星光闪闪,好像置身
在电影院里一样。
柜台上挤了一大群乱哄哄的沙哈拉威男人,生意兴隆极了。学车这事,在沙漠
是大大流行的风气,多少沙漠千疮百孔的帐篷外面,却停了一辆大轿车。许多沙漠
父亲,卖了美丽的女儿,拿来换汽车。对沙哈拉威人来说,迈向文明唯一的象征就
是坐在自己驾驶的汽车里。至于人臭不臭,是无关紧要的。
我好不容易在这些布堆里挤到柜台旁,刚刚才说匣我想报名,就看见原来我右
边隔著一个沙哈拉威人,竟然站著两个西班牙交通警察。
我这一吓,赶紧又挤出来,逃到老远再去看校长的明星照片。
从玻璃镜框的反光里,我看见其中一个警察向我快步走过来。
我很镇静,动也不动,专心数校长衬衫上的扣子。
这个警察先生,站在我身边把我看了又看,终于开口了。
他说∶“小姐,我好像认识你啊!”
我只好回过身来,对他说∶“真对不起,我实在不认识你。”
他说∶“我听见你说要报名学车,奇怪啊!我不止一次看见你在镇上开了车各
处在跑,你难道还没有执照吗?”
我一看情况对我很不利,马上改口用英文对他说∶“真抱歉,我不会西班牙文
,你说什么?”
他听我不说兵的话,傻住了。
“执照!执照!”他用西班牙文大叫。
“听不懂。”我很窘的对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个警察跑去叫来他的同事,指著我说∶“我早上还亲眼看见她把车开到邮局
门口去,就是她,错不了,她原来现在才来学车,你说我们怎么罚她?”
另外一个说∶“她现在又不在车上,你早先怎么不捉她。”
“我一天到晚看见她在开车,总以为她早有了执照,怎么会想到叫她停下来验
一下。”
他们讲来讲去把我忘掉了,我赶快转身再挤进沙哈拉威人的布堆里去。
我很快的弄好了手续,缴了学费,通知小姐给我同时就弄参加考试的证件,我
下下星期就去考。
弄清了这些事情,手里拿著学店给我的交通规则之类的几本书,很放心的出了
大门。
我打开车门,上车,发动了车子,正要起步时,一看后望镜,那两个警察居然
躲在墙角等著抓我。
我这又给一吓,连忙跳下车来,丢下了车就大步走开去。
等荷西下班了,我才请他去救白马回来。
我学车的时间被安排在中午十二点半,汽车学校的设备就是在镇外荒僻的沙堆
里修了几条硬路。
我的教练跟我,闷在小车子里,像白老鼠似的一个圈一个圈的打著转。
正午的沙漠,气温高到五十度以上,我的汗湿透了全身,流进了眼睛,沙子在
脸上刮得像被人打耳光,上课才一刻钟,狂渴和酷热就像疯狗一样咬著我不放。
教练受不了热,也没问我,就把上衣脱下来打赤膊坐在我旁边。
学了三天车,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疯热,请教练给我改时间,他说∶“你他妈的
还算运气好,另外一个太太排到夜间十一点上课,又冷又黑,什么也学不会。你他
妈的还要改时间。”
说完这话,他将滚烫的车顶用力一打,车顶啪一下塌下去一块。
这个教练实在不是个坏人,但是要我以后的十五堂课,坐在活动大烤箱里,对
著一个不穿上衣的人,我还是不喜欢,而且他开口就对我说三字经,我也不爱听。
我沉吟了一下,对他说∶“您看这样好吗?我把你该上的钟点全给你签好字,我不
学了,考试我自己负责。”
他一听,正合心意,说∶“好啊!我他妈的给你放假,我们就算了,考试再见
面。”
临别他请我喝了一瓶冰汽水算庆祝学车结束。
荷西听见我白送学费给老师,又不肯再去了,气得很,逼了我去上夜课,他说
吩上交通规则课,我们的学费很贵,要去念回本钱来。
我去上了第一次的夜课。
隔壁沙哈拉威人的班,可真是怪现象,大家书声朗朗,背诵交通规则,一条又
一条,如醉如痴,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认真的沙哈拉威人。
我们这西班牙文班,小猫三只四只,学生多得是,上课是不来听的。
我的老师是一个很有文化气息的瘦高小胡子中年人,他也不说三字经,文教练
跟武教练硬是不相同。
我坐定了位子,老师就上来很有礼的请教中国文化,我教了他一堂课,还把我
们的象形文字画了好多个出来给他讲解。
第二日我一进教室,这个文教练马上打开一本练习簿,上面写满了中国字
人人人天天天……。
他很谦虚的问我∶“你看写得还可以吗?还像吧?”
我说∶“写得比我好。”
这个老师一高兴,又把我拿来考问。问孔子,问老子,这巧问到我的本行,我
给他答得头头是道,我又问他知不知道 子,他又问我 子不是一只蝴蝶儿吗?
一小时很快的过去了,我想听听老师讲讲红绿灯,他却奇怪的问我∶“你难道
有色盲吗?”
等这个文教练把我从五千年的“时光隧道”里放出来时,天已经冰冷透黑了。
到了家赶快煮饭给等坏了的荷西吃。
“三毛,卡车后面那些不同的小灯都弄清楚了吗?”
我说∶“快认清了,老师教得很好。”
等荷西白天去上班了,我洗衣,烫衣,铺床,扫地,擦灰,做饭,打毛线,忙
来忙去,身边那本交通规则可不敢放松,口里念念有词,像小时候上主日学校似的
将这交通规则如《圣经》金句一般给它背下来,章章节节都牢牢记住。
那一阵,我的邻居们都知道我要考试,我把门关得紧紧的,谁来也不开。
邻居女人们恨死我了,天天在骂我∶“你什么时候才考完嘛!你不开门我们太
不方便了。”
我硬是不理,这一次是认真的了。
考期眼看快到了,开车我是不怕,这个笔试可有点靠不住,这些交通规则是跟
青菜、(又鸟)蛋、毛线、孔子、 子混著念的,当然有点拖泥带水。
星期五的晚上,荷西拿起交通规则的书来,说∶“大后天你得笔试,如果考不
过,车试就别想了,现在我来问问你。”
荷西一向当我同时是天才和白痴这两种人物,他乱七八糟给我东问一句,西问
一句,口气迫人,声色俱厉,我被他这么一来,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你慢一点嘛!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