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泥湖年谱-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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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参加工作组讨论“五一”开会程序。
5月1日,阴晴。
上午开会师大会,下午乘船去三堆,看赛球。上街买了点杂物。夜开晚会,庆“五一”也。
5月2日,晴。
今日休息。上午其他人均去于龙洞旅行,我在家看《水利技术》。读书亦为人生一乐,比之旅行一点不差。
5月3日,晴。
金显成到。与其一道看右岸。地质组王志福亦到,此人原在总工室与我同事,颇有小人气。后进修地质,此次作为地质组成员再次与我共事,须小心提防。下午学习,晚上接着学习。强调政治对我等工作的指导意义。8:30金总召我与姬谈工作。
5月4日,晴。
一行七人看左岸,看宝珠寺,看七里坪料场,看平峒。午饭后,稍息,即去宝珠寺洞,沿山麓至三堆。路不好走,回时便从李桥返。
5月5日,晴。
同水工地质几位看重力坝坝线。初步定下移40米。最后在右岸山头讨论。晚上,金总来谈施工方面的工作。
5月6日,晴。
上午参加领导小组扩大会议。讨论明天建委工作组来工地及大讨论事宜。下午将钻孔移至地形图上,并研究了一下布置。
晚上在球场看电影《南海的早晨》。
5月7日,晴。
上午水工组报告方案,下午分组讨论。我担任施工水能组召集人。先学语录,再讨论。下午讨论完。
5月8日,晴。
上午研究左岸布置方案。下午2时参加卸砖。2:30中心组讨论。5时,建委同志到,即停止讨论,前往迎接。晚餐后,听建委潘工介绍成都会议情况。
5月9日,晴。
与水工组协商资料提供时间。下午学习,并淡工地学习情况。晚上接着谈。
5月10日,阴晴。
今日与建委同志去青川,6时起床,8时动身,车上坐了20余人。至30公里湿龙洞下车入洞,大家看了一下喀斯特溶洞奇迹。10时至白水街,又沿川甘公路看了8公里,折回在4公里处过河登山到垭口看刘家场坝子。再回白水街至区公所,由青川县委书记介绍情况。饭后,即开车去青川,公路为89公里,4:30到宿县委招待所,县委膳宿招待均好。
5月11日,晴。
早起,早饭后,全体去看地方自建的乔庄水电站工程,自闸首沿引水渠看了1。 1公里,回来已10:30。 11:10坐昨日来车返。余坐驾驶室内。12:40抵白水街,在此午饭后稍事休息,即走。至水磨沟喝茶,3:30继续。近5时抵宝珠寺。晚上,参加学习《党委会的工作方法》。金显成称,院里将再来几人。
5月12日,雨。
上午听介绍漂木情况。10时,领导小组又开会研究明日学习问题。下午看日本坝工设计规范,并画进度表。
今日狂风大作,风力猛烈,办公室朝北,门关不住。飞沙走石,灰尘漫天。至晚风更厉。
5月13日,阴风。
上午风大,下午风渐小。成日画530进度表。
5月14日,阴晴。
今日礼拜,7:30起。上午多人过江至三堆赶场,余及少数人在家。看了一会宝成路勘测设计总结,将进度表画完,明日再校核一下。
今日风全息,太阳也不大,是一个温暖好天。
5月15日,晴。
上午安排计划表。530进度表全部做完了。晚上先学习,学习完后开生产会议,并与组里年轻人讲施工各专业工作程序。
5月16日,晴。
向金总及小组其他人汇报导流方案,初步确定用“隧洞导流”。中午很热。下午再次校核530方案。晚学习《党的民主》和《宣传会议讲话》。
5月17日,晴。
上午研究室轮院料场并试定对外运输线,估算面积。下午开会,要求明日参加割麦劳动。
5月18日,晴。
除少数人外,全体人员都至附近土笼子割麦。回来吃午饭。晚,接到电话,说政治处谢主任将率人前来慰问并传达重要文件。
5月19日,晴。
与金总再次去坝址查勘。除姬外,王志福也一道前往。金似也不喜王,大约苏非聪事件给人印象太深刻。下午改写对外运输。晚主持小组学习,讨论《党委会的工作方法》。
谢主任一行已到。陈杞(原俄语翻译,后调到政治处当科长)也随谢一起来。
仿佛有什么事情发生。
5月20日,阴风。
上午全体开会,听陈科长作“文化大革命”动员报告。散会即学习文件,下午继续学习。晚仍学习。灯屡熄。9时起,各人写大字报。
今日白龙洞涨水,水色偏红。
陈杞“关于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动员报告”要点记录:
这次运动的核心是整党。很多领导都是党员,运动过程即整党整团的过程。在领导下楼后,群众本着自觉自愿、不追不逼原则,顺水洗手放包袱。
文化大革命的认识和意义:1。什么性质的斗争?是一场尖锐的严重的你死我活的斗争,是社会主义革命深入发展的关键问题,是捍卫毛泽东思想的问题。
2。这一斗争的特点是有些人打着红旗反红旗,披着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外衣反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极不易识破。还有些人以搞学术为幌子,加以窃据了领导位置,表面上是权威人士,实际上则行反党反社会主义之实,更不易识破。
3。不要以为“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精神对物质的反作用。匈牙利1956年暴乱之前,就有一些文人搞“裴多菲俱乐部”。
怎样参与文化大革命:1。抓紧学刁;2。提高认识;3。积极参加战斗;4。清理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
讨论题:1。如何认识这场文化大革命是一场尖锐的阶级斗争?
2。如伺积极行动起来,投入这场文化大革命?
3。在这场文化大革命中,如何清理自己的非无产阶级思想,加强自己的思想改造?
文化大革命就这样在丁子恒眼里展开了。
丁子恒并没有意识到这场革命将会有着怎样的意义。生产任务很重,加上每天的学习,他觉得自己忙得有些马不停蹄。丁子恒不怕忙,他喜欢有事情做,做事情给他带来快感,让他感到自己有价值。而必不可少的政治学习他也习惯了,已经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部分。到工地以来,他心情一直很好,比在家里轻松许多。
谢主任的到来和陈杞的动员报告,也没有令丁子恒产生什么异样感觉,因为多少年来,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多次,他觉得很是正常。只是当要求每人写大字报时,丁子恒心里忽地沉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要写大字报,他觉得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必须要采取大字报的方式来表现。他拿着工地秘书给他的笔墨和纸,一时发呆,不知如何是好,这样的事,他一生还从来没有做过。
月亮在云层中游走,窗外的土地上时明时暗,窗台上的煤油灯灯芯拧得很小。
这天晚上不知何故,半小时停一回电,反复了四次。第二次停电时,丁子恒为找火柴花了足有十分钟,刚刚点燃油灯,电便来了。丁子恒索性将灯芯拧到最小,不使其熄灭。到第五次停电时,丁子恒的大字报仍未写出一字。
丁子恒站在窗前,仿佛是看月亮,其实是独自在发呆。姬宗伟过来借火,喊了他一声,他竟未反应过来。姬宗伟说:“丁工,你在赏月?”
丁子恒苦笑一下,说:“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姬宗伟笑了起来,说:“不至于就想家了吧?借个火,我的火柴没了。今天怎么老停电?莫名其妙。”
丁子恒说:“你的大字报写了?”
姬宗伟说:“写了。有什么不好写?在院里不是提过意见吗,喏,把小字变成大字就行了。听说院里贴出了不少的大字报。”
丁子恒说:“写了些什么?”
姬宗伟说:“不清楚,说是写什么的都有。当领导的日子也不好过。”
丁子恒担心道:“现在使劲写,以后怎么办?”
姬宗伟哈哈大笑,说:“丁工呀丁工,你操的心就是比别人多。”姬宗伟笑着便出了门。丁子恒仿佛受到点拨,脑子开了一窍,他想了想,便把来宝珠寺前写的那份意见压缩成一百来字,抄成了大字报。所有大字报不准贴在工地,而是由谢主任一行带回去贴在院里。就是这一百来字,丁子恒这天写到半夜两点多。
谢主任一行在工地呆了三天,给每一个人发了一本《突出政治》的小册子,晚上大多的时间便组织学习小册子。第四天一清早,谢主任便领着人马转至乌江渡。
送行时丁子恒跟在金显成身后,他感觉到金显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工地的事情多如牛毛,一天一天地积压着。到夏天若有大水下来,许多事情就不好做了,金显成便要求大家加快进度。一连数日,丁子恒等人都是白天查勘,晚上讨论。关于右岸平峒及地质地形,关于分期导流进度及方式,关于现场工作,关于人力安排,关于530方案,关于配合问题,诸如此类。每天讨论前,仍要学习。按谢主任交待,学习文化大革命,要先学《新民主主义论》十一至十五章。金显成便每天让大家学这个,学了许多天,因为没有新的内容安排,大家反倒弄不清文化大革命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革命运动了。
六月初,院里通知金显成回去汇报并准备“自我洗手”的材料。出门一个多月,丁子恒也想回去几天,便找到金显成,说是血压高了,想回去看看医生,再开点药来。金显成苦苦一笑,说:“我觉得你还是不回去的好。还记得1957年吗?‘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这是诸葛亮当年对刘表之子刘琦所言,也适合当今之你我。”
丁子恒闻之大惊失色,想起1957年自己逃过一劫,确与不时出门做土壤调查有关。难道文化大革命是又一轮1957年的到来?丁子恒如此一想,不觉大汗淋漓,内心深处的恐惧便如开了闸的洪水,立即在全身奔腾起来。
二十天以后,金显成回到工地。当晚便开会,宣布院里通知,在工地的丁子恒等七名工程师一周内也要回院写“洗手材料”。丁子恒放眼一看这七人,都是各组的组长以及技术骨干,心里立即生出疑惑。
会一散,丁子恒便去找金显成打听院里的情况。金显成神情淡然,说是运动的规模恐怕比1957年更大更猛烈,会搞到什么程度,他也想不出来。现在北京已揪出邓拓吴晗廖沫沙这个“三家村”,而武汉大学也揪出了以李达校长为首的“三家村”。
院里出现一批造反派,叫着要揪出本院的“三家村”。有人说院里“三家村”是林院长、周副院长和吴老总。他们几个人的日子现在都不太好过。
雯颖让金显成为丁子恒带去一斤白糖、两件白背心和两盒斑马蚊香。丁子恒接过时连声谢都没有说,立即又问:“那……你呢?你没什么事吧?”
金显成说:“也不是完全没事。现在工地忙,我必须得下来。不过,这里的人都得分批回去写‘洗手材料’。你们一写完材料,就赶紧回来。相比起来,工地日子虽然苦点,压力却小得多。”
丁子恒还想问一句:我们回去会不会有事?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于是,一种不知前景如何的忧虑便起劲地折磨着他。
五
无端地,六月的晴晴雨雨中,一种让人万分紧张的气氛陡然升起。无数中学生戴起了红袖章,袖章上用黄颜料醒目地写着“红卫兵”三个字。每天都有好几拨红卫兵敲着锣鼓到乌泥湖宿舍来宣传《五一六通知》。中央出现了反党集团,这是件天大的事情。家属委员会在学习时,纷纷议论,说是幸亏发现得早,把那些装成好人样而且已经当了大官的反党分子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之流都抓起来了,要不然无产阶级红色江山变了颜色可就不得了了。人人都发了言,平常不爱说话的刘格非太太秦云岚知道现在搞文化大革命,不发言不行,便说,他们几个都已经当了这么大的官,还反什么党?就算反党成了功,未必就能当比现在还要大的官吗?秦云岚一向糊里糊涂,从她的嘴里不应该说得出这番话来。
谢妈妈警惕性高,便追问道:“这是你家老头子说的吗?”
秦云岚懵头懵脑,说:“是呀。”
这下大家的警惕性都高了起来。一致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刘格非的言论很快传开。人们再见到刘格非时,眼睛里便有了另一种内容。刘格非吓得要死,在家里夜夜骂他老婆:吃饱了饭多放几个屁也好,多什么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