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第10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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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厮应该不会说谎把?
对于他自己判断所产生的怀疑越加的重了,就在这时,周围的百姓和那些尚未接受完检查的百姓也开始传出了符合的声音。三人成虎之下,即便是曾参之母尚且投杼逾墙而走,更何况是黄云呢?
越想越觉得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了,黄云看着这为首的虚竹和尚就越是觉得慈眉善目,法相庄严。若是按照平日,既然有了猜忌之心,黄云总会直接将其关押起来,以观后效。可此番来的却是一群和尚,对于一向孝顺的他而言就显得有些不好抉择了。
黄云看了看那些符合的百姓,有些人他并不认识,可也有一些似乎曾经见过,或许真的是错怪好人了?这个念头开始越加的影响都黄云的判断能力,而关城门的时间却也已经到了。
那就再试探最后一次好啦。
“这位师父,可有度牒在身?”
度牒,便是作为和尚的身份证明。只不过,在历朝历代度牒的发放本身也是封建王朝的一种营业性收入。是故,往往会导致真正潜心向佛的未必有度牒,而某些借着和尚的身份做些其他勾当的却出得起银钱去购买度牒。
今年是永历五年,也就是顺治八年,这一年清廷决定免纳银给予度牒,但到了实行阶段,就立刻变成了有关衙门的灰色收入,就像明朝时理论上武将可以免费申领武器装备的,但是到了武库还是需要给武库的官员按照所领取武备比例这算出的银钱才能把东西带走的道理是一样的。
黄云之所以有此一问,主要还是因为这虚竹和尚看起来早年在衣食上应该称得上无忧二字,至少不像是个饿肚子的。虽然这乱世中家道中落而出家避世的也不少,但是问问总能有个理由。
显然是听到了黄云的问话,那虚竹和尚竟真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度牒出来。黄云接过后,将那边负责收取税赋的小吏寻来,让他来辨认下文字的真伪。而那小吏看了看眼前的几个和尚,又看了看度牒,转而又将度牒塞给了黄云。
“黄把总,这份度牒是真的。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一份几年前的空白度牒,到了最近才填上的样子。”
空白度牒?
接过度牒后,黄云很快从墨迹的不同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不过由于空白度牒更便于发卖,所以在世面上也并不少见,无论是那小吏还是黄云都没有太过介怀。
“敢问这位师傅,您这带着几位小师父入城不知所为何事?”放下了大半的担忧,黄云便打算按照习惯再问上两句,若是没什么疑点就让其进城好了。
听到有此一问,那和尚道了句佛号,继而回答道:“贫僧此来,乃是为了避祸。”
接下来,那和尚便向黄云描述了一番他这些天来的经历。在这个法号虚竹的和尚口中,一个叫做陈文的贼寇派人冲入了万年寺,大肆抢掠佛寺的粮食菜蔬以及香客们的香油钱,又逼迫寺院里的和尚们还俗参军,为了让这些和尚听命就威逼利诱其破戒,简直就是佛敌降世一般。
“那群贼兵入寺时,贫僧和这几位师弟侥幸逃了出来,真是阿弥陀佛。贫僧虽有殉道之心,但是万年寺的传承却绝不能就此断送,所以便带着几个师弟逃到城中,还望将军怜悯。”
痛斥了一番他口中的佛敌的恶行,那和尚更是意犹未尽的请求黄云领兵征剿,以解万年寺佛家弟子之劫难。
抢劫寺庙?
那个大兰山来的贼寇就不怕下地狱吗?
这样震撼人心的大新闻着实把黄云和周围的那些清军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至少在他们看来,即便再凶神恶煞的歹人也至于会为难出家人吧,得罪了佛祖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等等,不对啊。
黄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这几个和尚看管在一旁,顺便将那些正在接受检查的百姓全部轰到了城外,便将城门紧紧关闭。
大兰贼陈文正在抢掠佛寺,逼迫和尚从军,那不就是要作乱了吗?
想到这里,黄云立刻向城内的军营跑去,协守的守备就在那里,这样重要的情报必须立刻上报,否则很可能会坏了大事的。
关上了城门,黄云带着几个士兵立刻押着这几个和尚去见守备。可是到达军营没有多久,那守备才刚刚把事情问清楚,城外就传来了大股明军正在接近的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浙江清军正在向宁波定海集结,为的便是消灭舟山明军。无论是本城的知县,还是守备,甚至就连黄云都觉得哪怕是用膝盖去想都能猜到天台山的明军会出来闹事,为舟山明军分担压力。
虽说那俞国望和天台山左近的其他明军威胁不大,只不过那个新来的大兰贼陈文可是去年击溃过提标营的狠角色,他要是不出来捣乱就奇怪了。
匆匆赶到城头,黄云和那个守备驻足眺望。远处打着明军旗号的贼寇们越来越多,颇有些人山人海的架势,只是这些人却始终分作两部,中间就仿佛有一道鸿沟一般将他们分隔开来。由于各自携带着火炮,这些明军的移动速度并不是很快,直至及到近处,那两部人马在停顿后才开始各自布阵。
此间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知县在得知明军出现的消息后,立刻开始组织民夫。到了此时,更是坐着轿子赶到城头。并非是他有多勇敢,只是上次天台山的明军在有内应开门的情况下尚且被清军击溃,有了经验的他何不登城落个好名声呢。
登上城头,常年读圣贤书导致了视力逊色于常人颇多,只是一上城头就看到了那守备的面色,知县也立刻感到了情况的不妙。
自城头眺望城下,只见远处的明军沿着出城的官道分为两部,左手一侧的明军摆出了一个有些奇怪的方阵,而右侧的明军则是将一队又一队的士卒互相间隔了一块距离,分作几列,矗立在当道的另一侧。
左侧的方阵之中,刀盾兵在最外一层,密密麻麻的长枪手布满期间,而鸟铳手却分布于方阵的四角,各自形成了四个更小的方阵。从城头上一眼望去,感觉就像是一个大的长方形,四角连着四个小的长方形一般。
阵型奇怪,兵器也奇怪,除了鸟铳外,这支明军的长枪远比这个时代明清两军惯用的那种七八尺的长枪要长,甚至要长上很多;而刀盾兵的盾牌也比制式的盾牌要大上一些,感觉这些刀盾兵更像是用来守御,而非破阵的。
只不过,惊讶也就惊讶了那么片刻,等看到阵后的一丈二尺高的将旗上写的文字后,这些奇怪通通变成了不屑。
“天台贼俞国望又来自取其辱了啊,真是记吃不记打。”
调侃在脑海中一闪即逝,那知县转而望向右面的那一侧。相比之下,右侧明军的兵器却要显得杂乱很多,竹竿、镗钯、长牌、藤牌、长枪。持各种兵刃的士卒分布的似乎还算齐整。
不过也就那么回事了,根本不像他此前所见过的那些强军的配置,甚至还不及那天台贼俞国望的阵型来得气势。在天台县知县大老爷的眼里只有这些士兵保持一致的头盔还能看出些正规军的意思,只是当他注意到那面将旗的时候,先前的不屑立刻化作了冷汗,瞬间透体而出。
八月初的天台县,酷热开始逐渐褪去,随之而来的便是阴雨的天气。此间距离入夜尚有两个时辰,只是阴沉的天气下,明军左翼的阵后,那面书写着“钦命征虏将军,大兰山总兵官,陈”的将旗正在迎风招展。
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了,策马立于将旗下的陈文在使人与俞国望沟通后,便按照这个时代军队的习惯下令向城头喊话,准备开始攻城。
ps:今天下雪,没有出去,吃过饭继续写。
第十七章 模拟(下)
天台县城,陈文和俞国望各自率领着本部的兵马列阵于城下,准备为蚁附攻城的明军充当后盾。
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陈文便让那个嗓门比较大的军官出列,拿着那支铁皮喇叭自战阵而出,前去喊话。
这个时代攻城前喊话的内容比较简单,一般来说都是些什么夸耀己方兵力雄厚,劝说守城的敌军尽早投降,还可以领取赏赐,否则攻陷城池就全部处死,更有甚者还会以屠城相威胁的。总而言之,始终脱不出威逼利诱的范畴。
此次围攻天台县,陈文也没打算在喊话上玩出什么新花样。只是让那军官根据己方的情况夸耀了一番先前击溃提标营和绍兴绿营的战绩,进而劝说天台县的知县和清军放弃这无谓的抵抗,陈文还可以向鲁监国为他们表功,并且保证不会劫掠百姓。否则的话,守军全部处死,就是这么简单。
只不过,天台县清军守御城池的决心也很是不小。毕竟两年前俞国望也来过,而且是在有内应为其开门的情况下被击溃的,眼下不过是多了个大兰贼陈文,即便这厮再勇武,在城池攻防战中也是防守的一方比较占优。既然如此,清军的守备便让手下的那队弓箭手拉弓射向那个南塘营军官。
那个喊话的南塘营军官倒也硬气,见清军拉弓射箭并没有反身逃走,而是站在原地拔刀将一些能够造成威胁的箭矢打落,随后便在明军将士们的喝彩声中对着清军守将骂了两句无胆鼠辈之类带有歧视性成分的话语,才施施然的回去交令。
清军不肯投降,那么就只有强攻了。
眼见于此,陈文和俞国望纷纷将各自军中带来的火炮推出了出来,并且命令火铳手和弓箭手待攻城开始后向城头实施压制性射击。
与此同时,两人阵型后方穿着上比较破烂的辅兵们则开始挖土,并装到受命上前的辅兵们所携带的布包之中。既然准备蚁附攻城,那么首先要把护城河填上,如此才能让那些诸如云梯、冲车之类的攻城器械接近城墙和城门,从而发挥作用。
准备了大半个时辰,明军便开始击鼓进攻。随着双方的火炮、火铳和弓箭开始对射,明军的辅兵们也纷纷将装了土的布包顶在头上,向护城河冲去。
由于城下的明军势大,又兼有着大兰贼陈文这样的悍将,所以清军的那个守备也不打算出城邀战。但是作为一个经历过战事的武将,他也同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知县那个用大石把城门堵住的建议,求援的信使已经派出,守上些日子,援兵一到还要开城夹击明军呢,怎么可能像文官守城时那般做出如此白痴的举动呢?
城头之上,那守备确认了只有他现在所处的那面城墙有明军进攻,而其他的城墙和城门皆无异常之后,便集中了更多的兵力和民夫守城。在各级军官的指挥下,清军的射手不断的射杀那些顶着土包的明军辅兵。
相应的,城下的明军辅兵则在己方火炮、鸟铳和弓箭的掩护下不停的往返于阵后和护城河之间。
两部明军的战兵已经列阵于原地,并没有发动攻城,始终任由着那些辅兵去将护城河填上。天台县城的护城河引自左近的溪流,并非死水一潭,可是在明军不断的将泥土倾倒其中后,还是逐渐的堵塞了起来,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填平的痕迹。
只不过,护城河被逐渐填塞起来的同时,那些辅兵也多有伤亡,而他们每次的返回,也不过是领到一根白条,作为战后奖赏的依据。
护城河逐渐被填塞起来,只是天日也逐渐偏西。夕阳西下,本以为“今天就会这样了”的清军守备不经意的一瞥,竟然看到了他从军那么多年都未曾见识过的一幕。
大兰山明军的阵前,那个曾经击溃了提标营的悍将正一边饮酒,一边鞭打那些没有将土包扔进护城河的辅兵,兴起之下,更是拳脚并用,而他麾下的那些将士们则习以为常似的继续做着他们的事情,全然没有拿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当回事。
李克用于木瓜涧之战中大醉挥兵的典故,清军的守备并未听说过,不光他没有听说过,就连号称饱读诗书的知县大老爷也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儿。但是,借着《三国演义》的在明朝的流行,他们却很清楚这种事情张飞曾经干过,而且经常这么干,甚至还因此被刘备和诸葛亮告诫过,好像书里面记载的张飞就是因为鞭打士卒将校才被杀。
勇猛、鲁莽、嫉恶如仇,张飞的这些性格立刻被守备和知县脑补了出来,并且直接加在了陈文的身上。
“匹夫之勇,不足为虑。”
说过这话,那知县便与守备告辞,准备回县衙继续督促手下的官吏们组织民夫、运输物资。当然,给菩萨上柱香也是必要的,谁让张飞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呢。
轿子和轿夫就在城下,只是连同着随行而来的衙役一样,蜷缩在城下瑟瑟发抖,只是碍着知县大老爷还在城上才没敢逃去个安全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