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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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个高级军官,黄石也享有特权,他并没有和小贩们纠缠,而是被向导直接引到了一个大店铺里面,坐堂的掌柜立刻跑出来问安。
黄石问了货物的种类和价格,一般的军需品应有尽有,甚至还有羊皮手套出售,虽然不再下发去东北的路引了,但是晋商还是要去关外和蒙古人交易的,用盐和布匹交换肉类和皮毛。
价格非常便宜,将领根据职务可以拿到一种类似“优惠卷”的东西,黄石也从方震儒那里要到了一个,用这个可以买到打折的军需品,商人必须按照巡抚衙门定下的金额出售。
“这位黄游击请坐。”掌柜看过打折单后立刻喊伙计出来奉茶。
黄石定下了一批物资,和游击打折单上的金额毫厘不差。掌柜苦着脸暗示了好几次,希望能用回扣收买黄石小放他一马,但都遭到了可耻的失败。
既然无可挽回,掌柜也只能报以职业性的微笑,伙计捧着一本帐册过来,让掌柜详细记录下来。
“黄将军从鄙店提走的货物如下……”掌柜摇头晃脑地念了一遍:“请将军画押。”
其间黄石观察了那个掌柜很久,很清澈的眼睛,言谈间也没有任何问题,要画押的这些收据可以证明他们完成了朝廷交派的任务。黄石回忆了一下门口的字号,想确认一下是不是晋商八大家之一……失败了,黄石忘了八大家都叫什么字号了,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曾知道过。
“将军领多少兵?”
画押以后掌柜问的问题如同在黄石耳边打响了一个惊雷。
这个不是军事机密么?在二十一世纪。
“千总官两人,兵丁五十人。”
向导说了,他是蠢货么?
“将军的驻地在哪里?”
又是一声霹雳。
这个也是军事机密吧?在现代社会。
“在……”蠢货向导又要泄漏机密了。
“住嘴!”黄石一下子跳了起来,把掌柜吓得一个哆嗦。
黄石死死盯住掌柜的双眼,严厉的喝问声中透出丝丝杀机:“为什么要问这些?你这厮到底受何人指示?”
掌柜手中的账本掉落在地上,瞠目结舌地望着黄石,满脸都是无辜和惶恐。
“黄将军息怒……”那个白痴向导又张开了嘴,他看起来还完全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扑面而来的怒吼声把向导的后半截话堵在了喉咙中。
“你是蠢猪么?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
商人会把货物运去军营,这也是派给商人的一种徭役,问士兵数是为了准备劳军品,无外是酒、被服等,这也是变相派给商人的另一种税捐。
大白痴黄石自讨没趣,灰溜溜地离开了商号,他感觉掌柜、伙计和向导看过来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智障。
下午商家的人就把货物运到军营来了,黄石拒绝让他们入内,而是命令手下士兵自己出来搬,这又引起了一片诧异的目光……不仅仅来自商号雇佣的那群。
黄石觉得他有必要建立类似近代的军需系统,不过军需官是个棘手的问题,制度需要检验和完善的时间。而这期间军需官必须是个精明人,可这样的话黄石又担心会出现损公肥私的情况。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不患无千里马而患无伯乐,但是现在就是连驴也没有一头啊——总之黄石觉得他夹袋里没有合适人选。
一百两银子来向黄石进言了:“士兵们来山海关二十多天了,大人是不是考虑一下女人问题?”
“娼家?”
“是的。”
“大概要多少钱?”一百两好像是个仔细人,想问题很周到啊。
“一次要两钱银子,一夜要六钱。”
“这么贵啊?五十人就要六两四钱了,不行!你去找家说说,看能不能批发。”这个一百两办事还是很仔细的么。
“什么叫‘批发’?”
黄石解释了一番。
“恐怕不行,刚发完饷,那些娼户只肯作‘零售’……对,就是大人刚才用的那个词,属下觉得很贴切。”
“那就等等再去和她们说,让士兵们先忍几天。”一百两办事非常仔细,值得信赖。
“属下遵命,属下认为只要再过个五、六天就可以了,属下以为到时候可以压到五十人五两,让姑娘们来军营可以压到十五两以内……”
“嗯,那就辛苦你了。”一百两办事确实仔细得……有点异样的感觉。
“大人放心,属下一定据理力争。”一百两拍着胸脯向黄石保证。
这话黄石听着有点耳熟,这慷慨激昂的神态似乎……似乎以前也见过。
杨致远工作很用心,几天后就选定了一家,还谈了整整一个晚上,早晨来向黄石汇报工作的时候还显得很憔悴,昨夜似乎没有睡好。
睡眠不足的杨致远会不会在讨价还价中落了下风呢?黄石担心他没有办妥差事,或者给谈了一个六、七两回来。不过黄石也打算认了,只要不太太太过份就行,毕竟他欠杨致远的东西很多。
“禀告大人。”萎靡不振的一百两有气无力地拱了拱手,他看起来真得很累哦,应该不止和一个人谈过了吧。
“五十个士兵,四两八钱,如果派姑娘们来军营则需要十三两。”
(第十九节完)
《窃明》 万丈高楼平地起 第二十节
六月孙承宗视察山海关后,方震儒立刻就把黄石找来了,神色间甚是得意,称呼上对辽东经略也更无尊重:“王在晋完了。”
孙承宗和王在晋大吵了七天七夜,仍然无法说服王在晋放弃坚守长城的看法,最后孙承宗问他,万一山海关前各堡垒士兵溃逃怎么办,会不会被建奴追杀。王在晋自然回答可以在险要地段预设大寨,让这些士兵可以有地方退守。
孙承宗当即痛骂王在晋:要是预设大寨收留溃兵,岂不是鼓励士兵溃逃。然后拿着这事上书天启,说王在晋完全不明事理,说话颠三倒四,绝对不可以委以重任,王在晋就此垮台。
仅仅是黄石个人看法,孙承宗的说法有点强词夺理的嫌疑,不过他现在不是王在晋一派,也记得孙承宗确实比王在晋有本事的多。黄石嘴上附和赞叹,心里也微微有些不以为然。
“方大人,修筑宁远已经成为定局了吗?”
“不错,王在晋的计划既然被孙阁部否决,那么他这段时间就是在糜费国家钱财,轻则去南京,重则丢官。”这种包含党争在内的政治斗争,一旦失败就是一败如水,王在晋的仕途已经确定完蛋无疑,而去掉王在晋一派,剩下都是主张修筑宁远和觉华的。
前途尽毁的王在晋很快就被调去南京,孙承宗定策修筑宁远,袁崇焕被派去执行这个任务。辽西武人集团立刻清醒了过来,反映最迅速的就是祖大寿,本来坚持消极怠工的祖家组织人力,家丁、奴仆也尽数上阵,加班加点地抢修宁远。
宁远的筑城计划过去半年也没有完成的十分之一,这次祖大寿只用半个月就赶上了进度,还超额完成了任务,这种任劳任怨、实心办事的态度,让他一举赢得了袁崇焕的信任。
在这片皆大欢喜的局面中,黄石终于也拿到了他的奖励,整整一万石米豆,方震儒亲自为他去要来的。
方震儒还很够朋友的多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需要的?”
“末将还需要布匹、铠甲、弓箭、生铁……”黄石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一言以蔽之,就是什么都要。
“辽东这么困苦,黄石你真的不再考虑了么?”方震儒说话的时候一直用心观察黄石的表情。
黄石只是微笑,他的战略决心绝不会动摇,无论是利益还是艰苦都做不到。
“我一生阅人无数,但有的时候真是看不懂你,你的忠义……非常可贵。”方震儒觉得黄石的忠义强烈的几乎不像是真实的一样,或者说太真实以至像虚假的传说一样。方震儒本以为自己很了解黄石了,但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竟然有了中陌生感和距离感,他不敢说一定能要到物资,毕竟方只是一个风纪官:“至于你要的东西……本官会尽力的。”
期间黄石还有幸被孙承宗召见了一次,高邦佐对黄石触动很大,所以在参见孙承宗的时候,黄石终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通盘见解。
“你觉得修筑觉华更好。”孙承宗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方震儒替他上的那封书中说他是支持防御宁远的。
“是,末将斗胆,敢言:筑城于觉华岛,造战舰。然后夺取耀州,修筑港口,然后夺取海州……”信奉制海权的黄石根本不想与后金在地面上争锋,他的通盘计划就是沿着觉华、耀州、娘娘宫、复州、金州到旅顺建立一系列环渤海的坚固据点,没有海军的后金既然不能切断这些据点的粮草供应,那就只能强攻明军的坚城,而拚消耗,明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吃亏的。
“停,”孙承宗笑吟吟地打断了黄石,“是阎大人教你说这些话的么?”
“阎大人?末将不知道,请大人明示。”黄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阎鸣泰是主张修筑觉华的,孙承宗误以为他是为这个计划作说客的。
“你现在说的话,和你呈上来的条陈不符合啊,为什么?”
黄石只好解释说,这是他这几天新得出的看法,所以和之前的条陈有所不同。
“哈哈,黄石你嘴倒是满严的嘛。”虽然觉得黄石没说实话,孙承宗倒也不以为忤,随口又问了几句,心想与其听一个武夫转达,还不如直接去和阎鸣泰商量。
明朝修筑城池,或攻或守,从来都是文臣自行商议。大明朝廷可以仔细聆听七品的监军文臣的意见,并仔细权衡、反复讨论,但却从来不会考虑武将发出的任何声音。孙承宗虽然重视武将的看法,但也只是改善,而不是彻底颠覆根深蒂固的传统思维。
至于黄石以海为路的看法,孙承宗也只是笑着勉励了一番,显然是也不以为然。大明臣子以海为墙的看法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在此之前,中国历史上并无争夺海权的战争,所以明朝人并无经验。如果孙承宗真的仅仅因为黄石的一番话就制定朝廷规划,那才是无谋的莽撞之徒。
所以修筑城池还是要脚踏实地,沿着陆面一步步延展粮道才能安心,这方面已经有很多血泪教训,也有众多的成功经验可期。孤悬在敌境腹地,依靠海路修筑城池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歪门邪道。
“怪不得黄石你总是要回毛文龙哪里去。”孙承宗也听说过黄石的打算:“这个以海为路是毛文龙的想法吧,果然只有在他手下你才能一展所长,哈哈。”
毛文龙还没有想得这么长远,他的见识也含有以海为壕沟的成份在内,顶多是有以海为路这个思想的萌芽。黄石终于明白,每个时代人的思想,必然要建立在他们能看到的事实上,靠空口说白话打动历史上的名臣是不可能的。孙承宗对黄石很和蔼可亲,但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广宁之战已经让朝廷开始倾听黄石的声音,明的士大夫不是不肯倾听的笨蛋,恰恰相反,他们足够精明,所以在倾听前一定要先看到实绩。意识到自己问题所在后,黄石马上提出要返回辽东长生岛,孙承宗给了一番勉励,他又趁机要走了些物资。
“大人真的不去拜见赵老先生了么?”杨致远的这份关切让黄石也有些感动。
黄石决心用现身说法帮一百两银子打开心结:“有一个故事,讲两条鱼在池塘干涸了以后,互相用口中的水慰籍对方,同甘共苦就好像人间的夫妻,杨致远你觉得这对鱼怎样?”
“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没想到杨致远这文盲也知道两句成语。
“不错,但是如果你是这两条鱼中的一条,你是愿意和同伴一起在干枯的地面上等死呢?还是愿意双双活命,各自遨游在江湖之中呢?”
“当然是后者,两个人活总比两个人死好。”杨致远还是实在人,没有啥小资情调。
黄石趁机引申了一下,他不可能为个女人留在辽西,而女人也不一定喜欢去辽东吃苦,与其两个人磕磕绊绊地扯在一起,还不如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快乐,他希望杨致远能明白他更深一层的含义,就此斩断纠缠在乖宝宝身上的情丝:
“正所谓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出发的时候黄石满脸微笑,欣赏着装得满满的船舱,这三条装货的大船也被他捞到手了,还带走了十个工匠学徒:“满载而归!总算是不虚此行。”
“黄将军已经回辽东了……确定无疑,很多人都看见黄将军出海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艰难地说出她刚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