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4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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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公走路栽坑里了?”秦堪拱手为礼。
张永嘴角一耷拉,唉声叹气:“别提啦。陛下都店伙计了,杂家若穿个蟒袍往这酒肆外一站,陛下还不得活吃了杂家……”
说完张永垂头瞧着自己这一身土黄色粗布衣裳,仿佛自己身上裹了一层屎似的,无比嫌弃地咧了咧嘴。
“公爷,您与陛下最为亲厚,劝劝陛下吧,陛下是当今天子,不是酒肆伙计,老这么干不行呀。幸好酒肆周围安插了厂卫严密保护。所以这事没传开,可纸是迟早包不住火的,万一哪天被朝中那些碎嘴子言官御史们知道了,不大不小又是一场风波。骂陛下的奏疏又会铺天盖地飞到司礼监。没准儿还得把公爷您和杂家都搭上……”
秦堪也犯愁:“陛下甚喜刘良女。只想以真心换真心,不愿以权势地位玷污,陛下执意若此。我能有什么办法。”
张永重重跺脚:“作孽呀!杂家虽是阉人,却也知水到渠成,陛下和那小娘子明明火候已足,按杂家说呀,陛下把她打横往洞房里一抱,那小娘子若拒绝杂家把自己眼珠子抠出来当泡儿踩!”
秦堪叹气声更重了。
一件连太监都瞧得清楚明白的男女情事,朱厚照实在应该检讨一下自己这把年纪是不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
…………
秦堪走进酒肆的时候,朱厚照正在用那块脏兮兮的白巾擦桌子,动作非常熟练,一张老旧桌子被他擦得油光可鉴。
背对着朱厚照默默舀酒的刘良女一抬眼,看见秦堪走进来,刘良女的俏脸顿时闪过几分慌张,隐隐带着几分畏惧的神情,脚步甚至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切落在秦堪眼里,秦堪不由一楞,很快他便想明白了原因。
他和朱厚照的身份恐怕早已露馅儿了,一个皇帝一个国公,不同的是朱厚照与她每日相见,而且见得那么贱,刘良女又对他情愫暗生,所以对朱厚照生不起畏惧心,但秦堪不一样,他是国公,而且是杀人如麻的国公,京师里充斥着他各种各样的传说,如此赫赫凶名,一个正常的女人都会怕一怕的,从刘良女的表现来看,她应该是女人中的女人……
温和地朝刘良女笑了笑,刘良女略见局促地福身一礼,秦堪还没说话,朱厚照便走了上来,白巾利落地往肩上一搭,腰板同时便弯了下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谁若说这不是天生的店伙计,厂卫都不答应。
“客官里面请,里面有空座儿……”
秦堪叹了口气,二话不说拽着朱厚照的袖子便往外走。
刘良女嘴角抿了抿,笑中带着几分愁绪。
秦堪拉着朱厚照一直走到酒肆外的巷子拐角才放手,然后转过身盯着他:“陛下,臣要和你谈谈人生……”
“你今天很闲?很闲的话帮我进去坐坐,最近生意不大好,你去捧个人场,喝完了顺便给她赏个百八十两银子……”
“臣今日不想喝酒,只想和你谈人生。”
“好吧,快点谈,我得回去做事呢,我先问你,每天我有一半的时间当皇帝,一半的时间当店伙计,这样的人生你觉得成功吗?”
秦堪惊呆了,很难想象一位千古留名的昏君嘴里能问出如此深邃如此振聋发聩的问题,这些日子的店伙计没白当,智慧果然来自劳动人民。
“……成功。”
秦堪不得不承认,朱厚照的人生确实很成功,扮得了冷艳犯得了贱,这样的人生简直完美了。
“所以,成功的人生不需要谈,远远看着就好,还有事吗?”
“有。臣还想跟陛下聊聊理想……”
朱厚照叹气:“朕点头哈腰招待酒客,你却跟我谈理想,朕很忙的!”
“臣嘴拙,若陛下没空跟臣谈理想,臣打算回去找几位御史和史官来跟陛下谈谈理想……”
这下轮到朱厚照呆了,沉默许久,郁郁地道:“朕发觉你的人生比朕更成功……说吧,今日你吃错了什么药,跑来跟我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
秦堪整了整衣冠,朝朱厚照正式作了个长揖,正色道:“陛下,成功的人生至少需要一支战无不胜的水师,不然你的人生就像……”
左右巡视一圈,秦堪眼睛一亮,伸手指着远远观望不敢过来的张永,找到了最贴切的比喻:“……就像张公公一样,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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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东郊白雪皑皑,大地银装素裹,放眼望去一片刺眼的白茫笼统。
朱厚照被秦堪一句话雷到了,于是不得不决定旷工。
换了一身华贵髦裘裹在身上,脚下踩着半尺厚的积雪,朱厚照玩心大起,弯下腰攒了个大雪团子,使劲地扔向远方,然后将冻红的双手凑在嘴边呵了几口热气,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说吧,今日忽然说什么水师是怎么回事?无缘无故的,你建水师做什么?朕记得咱们大明的登州,宁波,福州都有水师呀。”
秦堪叹道:“陛下,那几支水师船舰破旧,将庸兵寡,不堪敷用,靠他们打仗,还不如画圈圈诅咒敌人淹死……”
朱厚照恨恨白了秦堪一眼,不满道:“你把朕的大明水师说得未免太窝囊了吧?先告诉朕,为何要建水师?这可不是儿戏,咱们这里嘴皮子动几下,便意味着数百万两银子的花销,不可不慎。”
“建水师自然为了对付倭寇。”
朱厚照眉头深深皱了起来:“倭寇又犯我海疆了?”
秦堪叹道:“陛下,倭寇哪一年不犯我海疆?我大明沿海几成了倭寇的后花园,想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想拿走什么便拿走什么,自洪武年起,倭寇便是我大明的癣疥之疾,不要命,但每年却要害得咱们皮开肉绽几次。”
深深看着朱厚照,秦堪缓缓道:“陛下欲做个继往开来的武皇帝,这百年之患焉可不除?”
朱厚照的精神终于有些振奋。
少年郎爱嬉游爱玩乐,却也胸怀大志,幻想着能做出一番祖宗们未曾做过的大事,特别是江西一行平定宁王之乱后,朱厚照的心气儿愈发高昂了,秦堪一句话轻轻一激,便燃起了他胸中的战意。
“百年之患自然要根除,而且必须要在朕手中根除!”朱厚照重重一挥手,气冲霄汉。
“陛下气吞天下,臣敢不附诸骥尾。”秦堪笑着拱手。
“先别夸朕,你先说说,为何忽然想到根除倭寇之患?总是有原因的吧?”
秦堪笑了笑,忽然没头没脑地换了个话题:“陛下缺银子吗?”
“啊?”朱厚照显然跟不上秦堪的跳跃思维,呆了好半晌,迟疑地点点头。
秦堪对他并不坚定的缺银子态度表示很不满,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别人问他缺不缺银子必须点头如捣蒜呀,不管什么收入,钱总是不够花的,问他缺不缺德才需要迟疑。
于是秦堪谆谆善诱:“陛下你看啊,京师皇宫本是元大都行宫,后来由永乐皇帝扩建,地方官府素有不修衙的风气,京师也有不修宫殿的传统,从永乐年算下来,一百五十多年了吧?宫里殿宇处处破败不堪,每年仅仅稍微修缮一下漏雨的殿顶,内务府便要拨银十数万两,年景不好的时候朝户部伸个手吧,不仅拿不到银子还得挨一脸唾沫……”
“你说这些跟除倭寇建水师有何关系?”朱厚照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系,不把倭寇干掉,咱们怎么赚银子?”(未完待续。。)
第六百四十九章 海运奏对(下)
因为缺银子,所以要把倭寇干掉……
秦堪的这番话可谓神逻辑,朱厚照听得满头雾水,看着秦堪的目光莫名的敬畏,虽然不明白这番话里的逻辑是怎样跳脱的,但可以肯定,一个嘴里不说人话的人一定有他厉害的地方,话里的意思先别想,赶紧先崇拜一下总是没错的。
“你等等,先别说话,让朕好好理一理……”朱厚照挥了挥手,打断了秦堪接下来正准备开口的长篇大论,并且露出一个比较歉意的笑容:“朕最近在酒肆里消磨过多,有点跟不上你了,你慢点说。”
秦堪表示理解,毕竟长时间做着点头哈腰擦桌子动作,再聪明的双核也会变成单核的。
朱厚照理了理思路,道:“你刚才的第一句,朕缺银子这是事实,要赚银子也是当务之急,前些年先皇往大明各地派太监为矿监,于是后来内库每年有了矿税银子,朕登基之后手头确实宽松了些,可用钱的地方也多了,每年多出来的那一两百万两稀里糊涂便花掉了,再说你刚才的第二句,干掉倭寇朕也很明白,这帮家伙穷凶极恶,荼毒祸害我大明沿海子民,朕欲除之久矣,现在朕只想问问你,赚银子和除掉倭寇,这两句话有因果关系吗?”
“有,诛除倭寇一则为了根除百年之患,为这百年来惨遭倭寇屠戮的沿海子民报仇,二则为了通海路。靖内海……”
“为何要通海路?”朱厚照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秦堪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咬牙道:“通海路是为开海禁!”
朱厚照猛然扭头,紧紧盯着秦堪。
秦堪叹了口气,道:“陛下,祖宗成法因时因势而制,所谓‘时势’,只是百余年前的时势,如今百年过去,沧海桑田,时势已变。祖宗成法也该变一变了。记得陛下刚登基不久。臣便为陛下含蓄提过开海禁一事,如今天津城渐渐繁荣,天津东港夜以继日打造海船,而日本国君弱臣强。战乱不休。此时我大明开海禁。东风备矣。”
秦堪说完小心地看着朱厚照的脸色,心中不由有些忐忑紧张。
平日君臣二人商议国事都是嘻嘻哈哈里将事情定下,秦堪的观点朱厚照鲜少反对。这里面除了二人的思维高度一致外,更重要的是彼此之间的默契和信任,都知道对方不会欺骗自己,说什么都坦然。
但今日此刻不同,百余年前太祖皇帝下旨禁海之后,仿佛连天下人的嘴都禁住了,“海禁”二字根本提都提不得,堪堪与大逆不道相提并论了,这样的情势下,秦堪突然提出开海禁,饶是与朱厚照交情深厚,秦堪也不得不为自己捏了把汗……
话已出口,朱厚照竟然没发脾气,反而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缓缓道:“开海禁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下面大臣们的意思?”
秦堪叹道:“目前只是臣个人的意思。”
朱厚照摇头道:“朕当年还是东宫太子时,杨廷和先生有一次在春坊跟朕聊过开海禁的事,杨先生说过,其实禁海对大明来说,是弊大于利的,我大明身为周边藩国宗主,闭关锁国本是下下之策,更何况一锁便是百多年,朝廷国库缺银子,内库缺银子,地方官府挖条沟渠,修个河堤,办个官学,他们也处处缺银子,大家都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更知道若开了海禁,银子将会大大充盈我国库,可为何一百多年过去,偏偏朝堂上没一个人敢提开海禁一事呢?”
秦堪听懂了朱厚照话里的意思,神情愈发苦涩:“究其原因,终是内忧外患。”
朱厚照叹道:“不错,内忧外患,大明之外,倭寇海贼横行大海,见船便抢,见人便杀,日本处于内乱,自顾尚且不暇,根本毫无办法解决,而我大明军卫孱弱,不堪一战,当初你亲自参与过崇明抗倭一战,我大明军卫弱到什么程度你比朕清楚。大明之内,朝中并不乏目光长远之辈,其实人人都知道开了海禁有好处,这些大臣们目光虽长远,但心思却长歪了,一见有好处,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强国,而是怎样肥己,于是口中叫嚣着祖制不可违,私下里却勾结商人扬帆出海赚银子,名声也捞了,银子也捞了,所以国库越来越穷,而官员越来越富。”
朱厚照神情难得的正经,停顿片刻后,接着道:“杨先生还跟朕说过一桩往事,弘治九年时,有一个名叫顾承的七品御史,此人进士二甲及第,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翰林院熬了两三年后被任为监察御史,上朝头一天便上了一道奏疏请开海禁,当时父皇颇为惊讶,怀着试探的心思,于是提出让内阁和六部议一议,结果话刚说完,满朝沸腾,大臣们不敢骂父皇,却指桑骂槐将顾承骂得体无完肤,近百人一涌而上,当殿参劾顾承祸国误君,违败祖制,请求父皇严惩,群情愤然之下,父皇不得不将顾承罢官免职,逐出京师……”
朱厚照神色愈见晦涩:“那顾承也没好下场,满怀抑郁收拾行装离开京师,还没到真定府,便被所谓贼人半道劫杀,这桩案子成了无头悬案,后来不了了之……”
“……当初父皇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