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伪君子-第3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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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朝五日后。朱厚照终于临视早朝。
最近京师的热闹一桩接一桩,大臣们的口味终于不再单一乏味,他们有了很多选择,于是张乾被刺死的案子原本众口一词的呼声渐渐低弱了许多。
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京师最近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都与国朝两位有名的大奸佞有关,若不狠狠参劾,弄死一个算一个,怎对得起苍生黎民?
寅时,承天门前弥漫着一股压抑得近乎窒息的气氛,大臣们人人沉默,不复往日三五成群各聚一堆高声谈笑的兴致。
李东阳,杨廷和,张升,王鏊等重臣聚在一起,沉默中无声交换着眼色……
钟鼓司的上朝钟声即将敲响时,远处悠悠行来一乘官轿,官轿落地,,轿夫打帘,身穿蟒袍的秦堪慢慢从轿中走出,坦然迎着四面八方嫉恨仇视的目光,悠然如闲庭信步。
“哼!”
礼部给事中郑嫡走到秦堪面前,脸现怒色重重哼了一声。
这一哼是非常有必要的,日后也将是郑嫡不惧权贵,勇于抗争的政治资本。
秦堪脚步一停,俊脸忽然现出几分嫌恶之色,却理都没理郑嫡,右手捂着鼻子转了个方向径自走远,仿佛刚才有人在他面前放了个屁把他熏走了似的。
二人无声的过了一招,却引得周围好几位大臣捂嘴窃笑。
郑嫡老脸挂不住了,顿时勃然大怒:“欺人太甚!”
正打算上前痛骂国朝奸佞以扬名,钟鼓司的钟声悠然敲响,百官上朝的时间到了。
…………
…………
大醉一夜的朱厚照走进金殿却神采熠熠,丝毫没有宿醉的模样,一双眸子透着生机勃勃的光采,黑亮的眼睛缓缓扫视群臣,在秦堪身上稍稍停顿,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群臣山呼万岁后,朱厚照忽然伸手止住正欲出班奏事的大臣,笑道:“众卿先不急奏事,有件事朕倒想问一下,昨日朕听闻司礼监刘瑾给父母修坟逾制,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内阁大学士焦芳出班沉声道:“陛下,此事京师已传遍,臣等皆有耳闻,为了不枉不纵,内阁已向河间知府下了条子询问,明后日或有消息传回……不过老臣倒觉得,刘公公不可能做出如此胆大包天的事,刘公公掌司礼监两年,朝中内外文武事皆打理得妥妥当当,处断朝事政务可圈可点,可见其对陛下的一片赤诚忠心,更何况刘公公是宫人,若说他给自己的父母无端修成了帝王规格,老臣却万万不信的……”
焦芳顿了顿,若有深意继续道:“……刘公公掌司礼监以来推陈出新,力除朝弊,得罪的小人必然不少,这恐怕是有人故意污蔑刘公公,以间他和陛下君臣之情,此事疑点甚多,求陛下明察。”
焦芳话音刚落,朝班里顿时有不少大臣重重一哼。
若说大明历代内阁里最被朝臣唾骂的,除了宪宗时期的“纸糊三阁老”以外,当属这位抱着阉人大腿升官位极人臣的焦芳了,平日他尚且适当跟刘瑾保持距离,今日却恬不知耻地为这权阉开脱辩解,如此恶心的嘴脸,简直是文官里的败类。
下面的大臣议论纷纷,朱厚照的脸上却飞快闪过一丝阴霾。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原本已对刘瑾产生了一丝裂缝的他,此刻心头的裂缝仿佛被撕得更宽了。
因为没有证据,所以朱厚照心中只是猜疑,然而没有证据的猜疑……那也是猜疑,连朱厚照自己都察觉到,昔日对刘瑾的恩宠,如今正在慢慢消退淡化……
“既然河间府尚无消息回报,此事暂且搁着,待来日好好查一查吧。”朱厚照淡淡道:“众卿还有事奏么?”
“有事!”朝班中传来非常突兀的一道声音。
“臣,礼部给事中郑嫡,参山阴侯锦衣卫指挥使秦堪灭华昶满门在前,刺右副都御史张乾在后,两案已有如山铁证,求陛下当殿御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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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金殿嘴仗(中)
满殿哗然,议论声嗡嗡不绝于耳。
华昶和张乾两案京师早有参劾,这没什么稀奇,稀奇的是,今日郑嫡说两案已有“如山铁证”,若他所言属实,今日的朝会可就热闹了。
随着郑嫡这句掷地有声的“如山铁证”,许多大臣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若真被郑嫡拿到了铁证,大臣们参劾秦堪可就不是无的放矢,东敲西打了,人命关天的大事若坐实了证据,今日岂不是扳倒秦堪的日子?
当然,郑嫡是如何拿到这所谓的“如山铁证”已不重要,一个小小的礼部给事中,既无侦缉权也无审讯权,若说他能靠自己的本事拿到证据,打死别人也不信,当今司礼监刘瑾权势滔天,半数朝臣已投其麾下充其羽翼,郑嫡跟刘瑾来往密切早已沦为阉党,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所谓证据,自然全是西厂提供的,刘瑾今日指使这位给事中出来打头阵,倒也小心。
郑嫡是哪一边的人不重要,证据是怎么来的更不重要,重要的是坐实证据,扮倒奸臣。
朝班中上百道目光一齐看向秦堪。
虽然诧异秦堪今日为何要上朝,但今日显然不是他的黄道吉日,或许今日便是这位正德朝与刘瑾并列的奸臣倒台的日子。
秦堪站在朝班里神情不变,平静无波,仿佛郑嫡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与他毫无关系,脸上看不出丝毫惊慌失措的样子。这副平静到欠揍的表情顿时又引来不少大臣的咬牙切齿。
朱厚照听到郑嫡说“如山铁证”立马便慌了,京师这些日子谣言沸沸扬扬,上次朝会还因为华昶灭门一案跟大臣们闹得颇不愉快,不论有没有证据,朱厚照都非常笃定这两件事绝对不是秦堪干的,相识这么久,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哪还称得上什么朋友?
朱厚照惊慌的目光马上望向秦堪,却见秦堪那张静如平湖不泛丝毫涟漪的脸,朱厚照心中稍定。在他心里。秦堪一直是无所不能,任何危机都能迎刃而解,这一次想必秦堪也能应对的。
“奉天殿乃天下国事朝务中枢之地,用来审一桩莫名其妙的杀人案。郑嫡。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礼部尚书张升。金殿审案,于礼合乎?”
尽管情知秦堪可能有了应对的法子,朱厚照还是想把这件事压下去。
张升还没出班回答。却见秦堪两腿一迈走出朝班,微笑躬身道:“陛下,是非黑白,不辩不明,华昶和张乾两位大人的血案必须伸张,而臣所蒙受的冤屈也不能不洗刷,臣请陛下破例,今日便在这金殿上把两桩案子审个清楚明白,若郑大人果然能拿出如山铁证,证实是臣犯下的血案,臣愿引颈待戮,以命赔命,若事实证明臣并非真凶……”
秦堪顿了顿,满面笑意地看向郑嫡,眼中却暴射出两道如刀锋般锐利的寒光。
“若臣并非真凶,臣也不提什么要求,我大明律法森严,诬告者,其罪反坐之,相信陛下和殿内各位大人会为臣做主。”
众臣倒吸一口凉气。
今日朝会一开场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秦堪此言一出,要么郑嫡的证据能证明他确实是真凶,秦堪以命赔命,如若不然便是郑嫡诬告,大明律法确实有这么一条,“诬告者,其罪反坐之”,意思就是说,诬告别人什么罪名,那么这个罪名该承担的惩处便由诬告者全数承担,如果诬告别人做贼,诬告者便该被打四十大板,囚禁半年后充军,若诬告别人杀人……诬告者除了五花大绑上法场砍头外,大抵没有别的下场了。
秦堪甚少参加朝会,今日却语出惊人,不少大臣面面相觑,难怪京师坊间皆云此人是凶神托世,杀星下凡,此言果然不虚,这一开口便是要人命呀,好狠的年轻人!
郑嫡站在殿中脸色青红不定,他没料到秦堪居然有胆子主动要求当殿御审,而且一开口便将自己逼上了绝路,虽说他奉刘瑾之命拿出的证据十有**能坐实秦堪杀人,可是他却根本不愿为了这件事把命赌上。
然而此时箭已在弦,覆水难收,话题本是他提起的,郑嫡再不情愿,当着皇上和满殿大臣的面怎能露怯?
“好,本官若诬告你,愿反坐其罪!”郑嫡咬牙道。
朱厚照听着秦堪平静却笃定的语气,心情愈发轻松,顿时开口道:“如此,今日朝会不议国事,先审了这两桩案子再说,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官员皆在此,是非黑白一审便知。”
郑嫡哼了哼,道:“陛下,华昶被灭门一案虽然秦堪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但百密难免有一疏,秦堪,你没想到那晚虽将华府满门尽皆屠戮,却还是漏掉了一个华府家仆吧?他那晚躲在府内水井里逃过了一劫,今日正候在承天门外,秦堪,可有胆量与他当殿对质?”
秦堪笑道:“好,对质就对质。”
朱厚照已笃定秦堪有法子应付,早已放下了满腹担心,见今日竟有当殿审案这么好玩的事,朱厚照的神情也渐渐兴奋起来。
“好,快带证人进殿。”
不多时,大汉将军带着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上殿,年轻人穿着破旧的灰色短衫,相貌普通,神色紧张,缩头缩头又怯又惧地东张西望。
大汉将军将他带到殿中,年轻人也不敢看殿上朱厚照的模样,垂着头扑通跪倒殿中,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磕得非常实在,引来朝臣们一片轻笑。
“草……草民谢四,给皇帝大老爷磕头,给……给各位大人磕头。”
朱厚照皱眉瞧着谢四,心中不由又开始忐忑起来,瞧这家伙的样子土里土气又老实巴交,倒确实像那种没见过世面的家仆,难道说他真掌握了什么证据?
殿内,郑嫡厉声朝谢四道:“谢四,今日当着我大明皇帝陛下和众多大臣的面,你说的每一个字必须是实话,否则必诛你九族!”
谢四浑身一颤,急忙频频磕着响头:“是是,小人一定实话实说,不敢半句虚言。”
“好,我且问你,你是何人?”
“小人是华昶府上前院杂役。”
“正德二年五月十四晚,你见到了什么?”
谢四浑身剧烈颤抖起来,脸色青红不定,许久之后,才低声道:“……那晚子时左右,华府忽然冲进来五十多个高手,首先将前院值守的护院,门房等下人杀光,随即在前院放了一把火,待火势烧起来后,华府内院被惊动,华大人与其家眷纷纷跑出来查看时,那群高手将他们围起来趁机发难,华家上下二十余口人全部被杀……”
郑嫡不经意般朝秦堪一瞟,接着沉声道:“你当时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何能逃得性命?”
“高手冲进前院时,小人正起夜小解,前院的茅房在西侧一个偏僻角落里,听到院中惨叫后,小人吓坏了,不敢往回走,于是在前院围墙根下的草丛里趴下,远远看着华府的护院,杂役,丫鬟们一个个死在那群高手的刀下,后来那些人杀光了华府上下,已沿着围墙边缘开始搜索漏网之鱼,小人急忙一路匍匐到一口老井边,攀着井绳躲入井中,这才逃得性命……”
郑嫡脸色愈发冷冽:“你当时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小人看到那群大汉为首者在杀光了人后扯下了面上的黑巾,那人大概三十来岁年纪,黑须,长脸,左脸颊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说话带着很浓的江南口音……”
这话令许多熟悉秦堪的大臣们吃了一惊,纷纷怪异地注视着秦堪。
三十来岁,黑须,长脸,脸上有疤,江南口音……这不正是秦侯爷身边的心腹亲信李二吗?
朝班里,严嵩的目光忽然变得焦虑起来。
他是秦堪这个圈子里的人,知道的事情比旁人多,华府满门被灭的那晚,李二恰好不在京中,他正奉了秦侯爷的命令给华昶下驾帖,也就是说,李二的嫌疑非常大,有心人随便一查便能发现端倪,既然李二有了嫌疑,秦侯爷的嫌疑岂不是更大?李二若未奉命,他敢杀华昶全家么?
郑嫡听着满殿嗡嗡议论声,嘴角微微一勾,随即喝道:“除了这人的相貌,你还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
“小人躲在井里时还听到那为首的汉子说‘速速清理干净,侯爷还在京师等咱们的消息’……”
殿内众臣静了一下,接着议论声愈发大了。
所有盯着秦堪的目光充满了幸灾乐祸或同情,虽说证人的一面之辞不可定他的罪,然而这谢四说得有板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