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苦难成为人生的必修课 作者:洪战辉-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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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考成绩下来的日子，我不想见任何人，担心有人问我的考试成绩，我不好意思拿那个成绩回答他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拼命地干活来消除心中的内疚。
　　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在一次听收音机播报录取名单的时候，我竟然听到了我的名字：洪全会，一个我不敢相信的名字，是真的吗？可播音员念的确实是千真万确的，准考证号也是我的，就是洪全会，这次我相信了自己。
　　我被录取的学校是位于新乡的平原大学，这是一所地方性的专科学校，尽管没有达到我的目的，可是我毕竟被大学录取了，兴奋的我随之把消息告诉给了父亲，父亲也很高兴，他觉得自己的儿子有出息了，考上大学了，一连几天，父亲的脸上扫去了以往的阴云，见到了少有的微笑。
　　平原大学基本上是最后一批录取院校，没有多久，录取通知书就寄到了我的手上，父亲看到通知书，那个高兴劲我从来都没有看到过，自从他生病以来，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这样高兴了。
　　通知书下来了，我却为学费发起了愁。一年几千块钱的学费，我没有办法筹措，家里已经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了，即使是粮食，也仅够我们的口粮。没有钱，可是我却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上大学的机会。
　　开学的时间临近了，我决定到镇上一个亲戚家去借钱。我的亲戚是当地的一个领导，家庭情况在当地较好。可那天不巧的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也是同年考上了大学，是个本科，当天正在家搞庆祝，大宴宾客呢。我空着两只手来了，在十余桌客人面前，我不请自到，显得特别的尴尬。
　　找个亲戚空闲的机会，我把情况跟他说了，他即说：“你是怎么考的，你看看你的表妹，她考的还是本科，你是一个专科，她比你还小呢，你是怎么学的？在学校不好好学习，现在后悔了吧？”我没有想到他会用这种态度来对待我，那个时候，真想找个地缝钻下去。随后，亲戚给了我50块钱，让我当路费。
　　我没有接那张50元面额的人民币，那一刻，它在我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我觉得自己真是不中用，都是不努力造成的，让别人瞧不起。
　　我走了，没有吃那顿丰盛却不是为我准备的饭。
　　没有学费，在愁眉苦脸的父亲那低沉的叹息声中，我含着眼泪撕掉了那张录取通知书……
　　与其让心灵躲在阴暗的角落，不如给自己一个微笑的太阳。
　　——洪战辉
我的高四生活
　　我不愿意就这样结束自己的学业，不愿意让自己的理想破灭，我还想再努力一次。
　　高三的生活总是紧张的，暑假还没有过完，学生就已经开始上课了。撕掉通知书的我，在他们上了半个月的课后，又重新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校园。“物是人非事事休”，我的那些同班同学有一部分考上了理想的高校，包括经常给我送鸡蛋的那个女孩，她也考上了本省的一所师范学院，都是新的开始，只有我还在原地踏步。我要努力，一定混出个人样来，否则，我真的会被别人耻笑的。
　　高四复习的时候，我改了名字，我用的是弟弟的名字，从此我叫了洪战辉，我也想让弟弟上学，即使只是他的名字。
　　接下来的生活一切都很平淡，可上天颇有些捉弄人的味道，2002年10月份，我重返高中课堂后不久，父亲的病再次犯了，七天没有吃一口东西，骨瘦如柴。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和弟弟都赶忙回到了家，租了辆农用三轮车，拉着父亲到了一家精神病医院，可是不交住院费人家不愿意接收病人，没有办法，我只能用给医院跪下来磕头的方式来乞求医院救治我的爸爸，然而医生的铁石心肠并没有被我那最为传统的乞求方式所打动，我和弟弟的哭求根本就无济于事，最后医院还是不同意收留病人。没有钱，我们只好离开那家医院，弟弟可能厌倦了这个家，不辞而别，到浙江打工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里，家里已经找不到可吃的东西，急得我跪在自己家空旷的院子当中号啕大哭，哭累了就想到了死。但我转而又想，如果自己死了，妹妹怎么办，爸爸怎么办，自己上大学的理想怎么办，又由谁来改变这个贫困的家庭？想到这儿，我很快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弟弟在家时，无论怎样还能分担一些家庭的重担，弟弟一走，担子只有自己去挑了。家庭的重压让我喘不过气来，后来我又曾想到了自杀。可是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我不能死，我还有爸爸，尽管他是个病人；我还有妹妹，尽管她是个孩子；我还有家，尽管她一贫如洗；我还有妈妈、还有弟弟，尽管他们不在身边；我背后还有很多人的支持，那么多的好心人都在看着我，我不能死，我要承担照看家庭的责任，因为我是个男人，就要顶天立地。
　　但死神并没有因为我放弃自杀念头而放过我，之后不久，死神又一次和我打了照面。
　　10月底的一天，我又把父亲送到了扶沟县大李庄乡卫生院，这个乡镇卫生院设有精神病专科。没有钱交住院费，我就跟医院说明了自己的难处，希望医院先把病人收下来，自己先打张欠条，过几天就把钱交上。医院听了我的情况介绍后，可能是被我的一片真心所打动，不但同意先救治病人，并且当即表态只收我父亲的医药费，住院费、检查费等其他费用一律全免。
　　我当时高兴得想跳起来，又感激得想给医生下跪，在我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们帮助我，救治了我的爸爸，救了我的全家。到现在我都认为，这是天下最好的医院，他们是天下最好的医生，因为他们的医德好，堪称典范。我父亲正是在那里接受了系统的治疗，病情才开始好转的，如果没有人愿意接收当时疯得不像样子的父亲，我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渡过那道坎，我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父亲有救了，高兴极了的我慌忙骑自行车回家取住院用的东西，到家后又连夜骑上自行车赶往医院。家到医院有近100公里路，返回医院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一天的奔波让我极度的疲惫，骑着骑着，自己的眼睛就睁不开了，结果连人带车栽倒在路旁的沟里……
　　当我醒来，发现自行车压在身上，开水瓶的碎片散落一地。可我已经没有了力气推开自行车，身体只有一个感觉——疼痛，无比的疼痛。这个时候，公路上已经很少有行人，不时有车辆通过，瞬间又陷入了黑暗，痛苦、委屈、酸楚、绝望全部涌上心头，我不禁号叫起来：“爸爸，你几时才能康复过来啊？妈，你咋不回来呀，你知不知道儿子的苦呀，一个人支撑了这么多年，你都不回来看我。‘小不点’的父母，你们既然生下了她，为什么又要遗弃她……所有的重担，为何都要压在我的身上？老天爷，为什么？为什么啊？”在深秋的夜里，我的哭喊并没有博得任何人的同情，只有风的声音伴随着我的哭声呜咽……
　　我想到了父亲，恨起了妈妈，想到了“小不点”，怨起了老天的不公……
　　也不知在沟中躺了多久，忽然，我似乎看到了父亲那让人伤心的眼神，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哭叫。“不，我一定要起来，我不能倒在这里，要不我的全家就完了。”我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摸索着爬出了水沟……
　　生活再难，也要继续下去，困苦再多也要挺过去，只要脊梁不弯，再重的山也能抗起。在将近黎明的时候，我赶到了医院。在医院照看父亲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蜗牛，在负重前行，后来，我在日记本上写下了这首诗：
　　蜗牛
　　背负着整个家园前行
　　肩头的重担注定会耽误我的行程
　　扛着家园却拥有无家的感觉让我心痛
　　也许逃避，放弃可以使我跑得飞快
　　但责任又让我宁愿忍受苦痛
　　扛也是苦
　　放也是痛
　　苦痛中脚步不停
　　记不清
　　多少次
　　风雨中渴盼着望见彩虹
　　泥泞中渴盼着温暖的家庭
　　向天长啸
　　为何偏要我负重前行？
　　苍天不应
　　伏地呻吟
　　为何要让我心竭背疼？
　　大地无声
　　明白了
　　长啸无用
　　怨恨无能
　　脚下的路无论踏不踏实
　　我来走过
　　都该是寂寞无声
　　……随后的一个多月里，我把妹妹托付给南关的阿姨照看，自己骑着自行车奔波在医院和学校之间。经过一段时间的诊治，我的父亲渐渐康复了。出院的时候，医院不但免除了父亲欠下的药费，还专门买了水果送父亲出院。
　　2003年寒假，学校像往年一样布置全体学生回家。快要放假了，这个寒假我不想回家，想留在学校复习功课。我带着“小不点”来到学校找到秦老师，对他说：“秦老师，高考临近了，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补，家里面杂事太多，今年春节我准备在学校里过。”没有想到，秦老师答应了我的要求，可是由于学生全部回家，宿舍楼全部封闭，秦老师就安排我兄妹俩住在寝室的隔壁——老师的办公室里。校长还专门到我的住处看望我们兄妹俩，并仔细询问我们有没有生活困难。每当做好饭时，秦老师的爱人就喊我和妹妹吃饭，没有什么好报答的，每次吃完饭，我就帮助秦老师做点家务，然后就回到住室认真地复习功课，没有玩伴，“小不点”就托着腮帮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我学习。大年三十的晚上，是中国人传统的吃团圆饭的时刻，在秦老师家里，当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饭桌时，“小不点”用筷子夹起一个饺子送到我嘴里说：“哥，又吃上饺子啦！哥，饺子香，你尝一个。”看到妹妹这么懂事，此时的我激动地噙满了泪水，嘴里只是一个劲儿地说：“好趁趁，哥吃，哥吃，趁趁也吃。”
　　我的学校是寄宿制学校，学生全部吃住在校。2003年麦收期间，我操心家里的麦子，没有办法，家里没有人，总不能看着麦子熟透洒落在地里面吧。我决心每天晚上回家，帮助家里把麦子收回去。为了不让学校和同学知道，一到晚自习结束，我就用绳子拴住破自行车，自己先爬上学校围墙，再把自行车拉到围墙外，然后到东夏亭镇的老家干活。天不亮，又骑车返回学校继续上课。就这样坚持了几天，可是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这件事情还是被秦老师知道了，可是他也没再批评我什么。消息传出后，班上的男生纷纷要求帮我回家收割。高考在即，我不同意其他同学这样做，可是又确实拗不过他们真心实意的帮助，只同意让四位会干农活的男生和我一同回去。
　　由于家中只有父亲一人抢收庄稼，大部分麦子还未来得及收割，我们几个人紧赶慢赶在晚上八点钟才把麦子全部割完。此时几个人才想起晚饭还没来得及吃，有位同学就提议说：“反正天晚了，也赶不上回县城的班车了，我们吃了饭休息一夜再回校算了。”可是我不想耽误大家高考前的宝贵时间，抱歉地说：“对不住大家了，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我们还是回学校吧，要不秦老师会着急的。”就这样，我们步行从东夏亭出发。在返校的路途中试图拦辆过路车，可是由于天色已晚，加上我们四五个年轻人在一起，司机们都不敢停车让我们搭乘，无奈，我们只好步行几十里回到学校。到学校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我始终认为，做人应该有责任心，能担多大的责任，方能成就多大的事业。在高四复习的这段时间里，我做我该做的事情，去尽我该尽的义务和责任，家庭也迎来了难得的平静，在这种平静中间，我准备着高考。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怀着不屈的信念，坚持最后的拼搏。在填报志愿时，我以收费最低廉为选择标准，最终报了湖南西部的怀化学院。2003年6月，我第二次走进了高考考场。
　　2003年7月，当年的高考成绩发榜了，我考了490分，虽说成绩并不是很理想，可是在这个炎热的季节里，我还是圆了一个久违的梦。最后我被湘西名城的湖南怀化学院教育技术系录取了，尽管这并不是我所愿意选择的专业，我还是决定按期到学校报到。因为我已经失去了一次机会，我不想失去第二次。
　　我一直以来想读北大，想到北京读书。也曾经跟妹妹许诺，考上北大后带她去北京玩。所以高考成绩出来后，当时我一度感到很失落。妹妹倒是没有太失望，她失望的是最开始没能跟我一块来怀化。
　　我认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的是一个普通人应该做的事情，没有什么轰轰烈烈，只是默默地走，不愿放弃。我所有的思维和做法也是一个普通人的。
　　——洪战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