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特-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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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克托耳,陶醉于自己的勇力,带头冲杀,
像一条猎狗,撒开快腿,猛追着
一头野猪或狮子,赶上后咬住它的后腿
或胁腹,同时防备着猛兽的反扑——
就像这样,赫克托耳紧追不舍长发的阿开亚人,
一个接一个地杀死跑在最后的兵勇,把他们赶得遑遑奔逃。
但是,当乱军夺路溃跑,越过壕沟,绕过
尖桩,许多人死在特洛伊战勇手下,退至海船
一线后,他们收住腿步,站稳脚跟,
相互间大声喊叫,人人扬起双手,
对所有的神明高声诵说。
其时,赫克托耳,睁着戈耳工或杀人狂阿瑞斯的大眼,
驱赶着长鬃飘洒的骏马,来回奔跑在壕沟的边沿。
目睹此番情景,白臂女神赫拉心生怜悯,
马上喊出长了翅膀的话语,对帕拉丝·雅典娜说道:
“看呀,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达奈人正在
成堆的死去;在这紧急关头,我们岂能撒手不管?
他们正遭受厄运的折磨,被一个杀红眼的
疯子赶得七零八落,谁也抵挡不了——
赫克托耳,普里阿摩斯之子,已杀得血流成河!”
听罢这番话,灰眼睛女神雅典娜答道:
“此人必死无疑,他的勇力将被荡毁殆尽,
死在阿耳吉维人手里,倒在自己的乡园!
然而,父亲狠毒的心肠现时正填满狂怒;
他残忍,总是强蛮横暴,处处挫毁我的计划,
从来不曾想过,我曾多次营救他的儿子,
赫拉克勒斯,欧鲁修斯派给的苦役整得他身腿疲软。
他一次次地对着苍天呼喊,而
宙斯总是差我赶去帮忙,急如星火。
倘若我的智慧能使我料知这一切——
那一日,欧鲁修斯要他去找死神,把守地府大门的王者,
从黑暗的冥界拖回一条猎狗,可怕的死神的凶獒——
他就休想冲出斯图克斯河泼泻的水流。
然而,现在宙斯恨我,顺从了塞提丝的意愿,
她亲吻宙斯的膝盖,托抚着他的下颌,恳求他
赐誉阿基琉斯,城堡的荡劫者。不过,
这一天终会到来,那时,他又会叫我他亲爱的灰眼睛姑娘。
所以,你去套马,我们那四蹄风快的骏马,
而我将折回宙斯的家居,带埃吉斯的王者,
全副武装。我倒想看看,当目睹
咱俩出现在战场的车道时,赫克托耳是否会高兴得
活蹦乱跳!不然,我亦乐意看睹此番佳景:他的某个
特洛伊兵勇,用自己的油脂和血肉
满足狗和兀鸟的食欲,倒死在阿开亚人的海船旁!”
雅典娜言罢,白臂女神赫拉听从了她的建议,
赫拉,神界的王后,强有力的克罗诺斯的
女儿,前往整套系戴金笼辔的骏马。
与此同时,雅典娜,带埃吉斯的宙斯的女儿,
在父亲的门槛边脱去舒适的裙袍,
织工精巧,由她亲手制作,
穿上汇卷乌云的宙斯的衫套,
扣上自己的铠甲,准备迎接惨烈的战斗。
女神踏上火红的战车,抓起一杆枪矛,
粗长、硕大、沉重,用以荡扫地面上战斗的
群伍,强力大神的女儿怒目以对的军阵。
赫拉迅速起鞭策马,时点看守的
天门自动敞开,隆隆作响——
她们把守着俄林波斯和辽阔的天空,
拨开或关合浓密的云雾。
穿过天门,她俩一路疾驰,快马加鞭。
但是,父亲宙斯勃然大怒,当他从伊达山上看到此番
情景,命催金翅膀的伊里丝动身前往,带着他的口信:
“快去,迅捷的伊里丝,去把她们挡回来,但不要出现在我的
前面——我不想和她们在这场战斗中翻脸。
我要直言相告,我的话将付诸实践。
我将打残轭架下捷蹄的快马,
把她们扔出马车,砸烂车身;
她们将熬过漫长的十年时光,
愈合我用闪电裂开的伤口。这样,才能使
灰眼睛姑娘知道,和父亲争斗意味着什么。
但是,对赫拉,我却不会如此气恼,如此烦愤;
挫阻我的命令,她已习以为常。”
宙斯言罢,驾踩风暴的伊里丝即刻出发,带着口信,
从伊达山脉直奔巍伟的俄林波斯。
在峰脊耸叠的俄林波斯的外门,
伊里丝遇阻了二位女神的去路,转告了宙斯的口信:
“为何如此匆忙?为何如此气急败坏?
克罗诺斯之子不会让你们站到阿耳吉维人一边。
听听宙斯的警告,他将把话语付诸实践。
他将打残你们轭架下捷蹄的快马,
把你俩扔出马车,砸烂车身。
你们将熬过漫长的十年时光,
愈合他用闪电裂开的伤口。这样,
你就会知道,灰眼睛姑娘,和父亲争斗意味着什么。
但是,对赫拉,他却不会如此气恼,如此烦愤;
挫阻宙斯的命令,她已习以为常。
所以,你可要小心在意,你这蛮横而不顾廉耻的东西,
倘若你真的敢对父亲动手,挥起粗重的长枪!”
言罢,快腿的伊里丝动身离去。
其时,赫拉对帕拉丝·雅典娜说道:
“算了,带埃吉斯的宙斯之女,我不能再
和你一起,对宙斯开战,为了一个凡人。
让他们该死的死,该活的话,听天
由命;让宙斯——这是他的权利——随心所欲地
决定特洛伊兵众和达奈人的命运。”
言罢,赫拉掉转马头,赶起风快的骏马。
时点将长鬃飘洒的驭马宽出轭架,
控系在填满仙料的食槽旁,
将马车停靠在滑亮的内墙边。
两位女神靠息在金铸的长椅上,
和其他神明聚首,强忍着悲愁。
其时,父亲宙斯驾着骏马和轮缘坚固的战车,
从伊达山上回到俄林波斯,来到众神议事的厅堂。
声名遐迩的裂地之神为他宽松驭马的绳套,
将马车搁置在车架上,盖上遮车的篷布。
沉雷远播的宙斯弯身他的宝座,
巍伟的俄林波斯在他脚下摇荡。
只有赫拉和雅典娜远离着他
就座,既不对他说话,也不对他发问。
但是,宙斯心里明白,开口说道:
“为何如此愁眉不展,雅典娜和赫拉?
在凡人争得荣誉的战场,你俩自然不会忙得
精疲力尽,屠杀你们痛恨的特洛伊人。
瞧瞧我的一切,我的力气,我的无坚不摧的双手!
俄林波斯山上所有的神祗,你们连手行动,也休想把我推倒。
至于你等二位,在尚未目睹战斗和痛苦的
战争时,你们那漂亮的肢体就会嗦嗦发抖。
我要直言相告,我的话语将付诸实践:
一旦让我的闪电劈碎你们的车马,你们将
再也不能回到神的家居,俄林波斯山面!”
宙斯如此一番训告,而雅典娜和赫拉却自管小声嘀咕,
坐得很近,谋划着如何使特洛伊人遭殃。
雅典娜静坐不语,面带愠色,
对宙斯,她的父亲;狂烈的暴怒揪揉着她的心房。
但是,赫拉却忍受不了心中的愤怒,对宙斯说道;
“可怕的王者,克罗诺斯之子,你说了些什么?
我们知道你的神力,岂敢和你作对?
然而,尽管如此,我们仍为达奈枪手们痛心,
他们不得不接受悲惨的命运,战死疆场。
是的,我们将不介入战斗,遵照你的命嘱,
只想对阿耳吉维人作些有用的劝导,
使他们不致因为你的愤怒而全军覆灭。”
听罢这番话,汇聚乌云的宙斯答道:
“明天拂晓,牛眼睛的赫拉王后,你将会
看到,倘若你有这个兴致,克罗诺斯最强健的儿子
将制导一场更大的浩劫,杀死成行成队的阿开亚枪手。
强壮的赫克托耳将不会停止战斗,
直到裴琉斯捷足的儿子立起在海船旁——
那天,他们将麇聚在船尾的边沿,
为争夺帕特罗克洛斯的遗体拼死苦战。
此乃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至于你和你的愤怒,
我却毫不介意——哪怕你下到大地和海洋的
深底,亚裴托斯和克罗诺斯息居的去处,
没有太阳神呼裴里昂的日光,没有沁人心胸的
和风,只有低陷的塔耳塔罗斯,围箍在他们身旁。
是的,哪怕你在游荡中去了那个地方,我也毫不
在乎你的恨怨——世上找不到比你更不要脸的无赖!”
宙斯如此一番斥训,白臂膀的赫拉沉默不语。
其时,俄开阿诺斯河已收起太阳的余辉,
让黑色的夜晚笼罩盛产谷物的田野。对特洛伊人,
日光的消逝事与愿违;而对阿开亚人,黑夜的
垂临则是一种幸运——他们何等热切地祈盼着夜色的降临!
光荣的赫克托耳召集起所有的特洛伊兵丁,
把他们带离海船,挨着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
●那条水流湍急的大河:即斯卡曼得罗斯(或珊索斯)。
在一片干净的土地上,没有横七竖八的尸体。
他们从马后步下战车,聆听宙斯钟爱的
赫克托耳的训示。他手握枪矛,
十一个肘尺的长度,杆顶闪耀着一枝
青铜的矛尖,由一个黄金的圈环箍固。
倚靠着这杆枪矛,赫克托耳对他们喊道:
“听我说,特洛伊人,达耳达尼亚人和盟军朋友们!
我原以为,到这个时候,我们已荡灭阿开亚人,毁了
他们的海船,可以回兵多风的伊利昂。
但是,黑夜降临得如此之快,拯救了阿开亚兵壮
和他们的海船,比什么都灵验,在激浪拍岸的滩沿。
好吧,让我们接受黑夜的规劝,整备
食餐,将长鬃飘洒的驭马
宽出轭架,在它们腿前放上食槽。
让我们从城里牵出牛和肥羊,
要快,从家里搬来香甜的饮酒和
食物。我们要垒起一座座柴堆,
这样,就能整夜营火不灭,直至晨曦
初露的时候。众多的火堆熊熊燃烧,映红夜空,
使长发的阿开亚人不至趁着夜色的掩护,
启程归航,踏破洁森的水路。不,不能让他们
踏上船板,不作一番苦斗!不能让他们悠悠哉哉地离去!
让他们返家后,仍需治理带血的伤口,
羽箭和锋快的投枪给他们的馈赠,在他们踏上木船的
时候。有此教训,以后,其他人就不敢
再给特洛伊驯马的好手带来战争的愁难。
让宙斯钟爱的使者梭行全城,
要年幼的男孩和鬓发灰白的老人前往
神祗兴造的城堡,环绕全城的墙楼;
让他们的妻子燃起一堆大火,在自家的
厅堂;要布下岗哨,彻夜警戒,
以防敌人趁我军离出之际,突袭城堡。
这便是我的布署,心志豪莽的特洛伊人,按我说的去做。
但愿你们遵从我的严令,驯马的好手,
也听从我明晨的呼召!
我要对宙斯和众神祈祷,满怀希望,
让我们赶走阿开亚人,毁了他们,这帮恶狗——
死的命运把他们带到这里,用乌黑的海船!
今晚,我们要注意防范;明天一早,
拂晓时分,我们将全副武装,
在深旷的船边唤醒凶暴的战神!
我倒要看看,是图丢斯之子,强有力的狄俄墨得斯
把我打离海船,逼回城墙,还是我用铜枪
把他宰掉,带回浸染着鲜血的酬获。
明天,他就会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是否能
顶住我的枪矛。明天,太阳升起之时,
他将,我想,倒在前排的队列,
由死去的伙伴簇拥。哦,但愿
我能确信自己永生不死,长存不灭,
如同雅典娜和阿波罗那样受人崇敬,
就像坚信明天是阿开亚人的末日一样确凿不移!”
赫克托耳言罢,特洛伊人报之以赞同的吼声。
他们把热汗涔涔的驭马宽出轭架,
拴好缰绳,在各自的战车上。
他们动作迅速,从城里牵出牛和
肥羊,从家里搬来香甜的饮酒
和食物,垒起一座座柴堆。
他们敬奉全盛的祀祭,给永生的众神,
晚风托着喷香的清烟,扶摇着从平原升向天空,
但幸福的神祗没有享用——他们不愿,只因切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