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第3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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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郑云鸣淡淡的说道:“稍后我自去一趟嘉定府会会这位王统制。现在川东的府库赀藏情况如何,粮食是否短缺?”
一说起钱粮的问题,彭大雅马上摆出了一副苦瓜脸:“蜀中的经济,原本就已经是赤字了,加上赵制置安抚使这一年来大肆迁移民户府藏到重庆府,中途所花费的物资更是不可胜数。如今敌人入侵,四川总领所和制置使司的储藏,被敌人在阆中缴获,茶马司、转运司和州府的贸易所得,又在利州被敌人拦截。如今成都的附近人户一空,重庆府的附近确是挤满了逃难而来和事先搬迁过来的人口,没有耕地可以养活他们。连我这个重庆的父母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重庆附近的难民有多少人?”郑云鸣皱起了眉头,从襄阳开始,他不乏处理流民的经验,也知道一张张需要吃饭的嘴对于一个地方官是多么巨大的压力。
“开始的时候,原准备之搬迁成都居民两万户,十万居民,后来消息传开,人人自危,逃往重庆府的居民越来越多,后来差不多有六七十万人从成都城迁往重庆。加上开战之后仓促逃亡到重庆的,重庆城内外的流民超过了一百万人。”彭大雅用手扶着额头,脸色很是难看:“府衙已经打开了仓库,尽量周济难民。但附近的人口实在太多,这么下去,很快就会把整个重庆搜刮一空。”
这些问题郑云鸣在来蜀地的路上,早已经在船上反复考虑了许多遍,无兵无钱无粮,重庆防备不周全,还有上百万要吃饭的人,这些早在他心中了然,至于解决的办法,也筹划过无数遍了。
“此事光靠四川一地难以解决,我等马上请求朝廷支援,当务之急是要求朝廷三件事,但相对的,我们自己也要做三件事情。”
彭大雅微微一愣,向朝廷要钱要粮是笃定要做的事情,但重庆自己要做什么事呢?
郑云鸣一字一句将腹中的计划缓缓道来:“粮食是当下第一要务,损失的财物也需要补充。这两样四川目前解决不了,只得请求朝廷支援,府台同意的话,我这就以夔州路安抚副使的名义写信给朝廷,请求朝廷拨付京湖屯粮五十万石,额外补助金一千五百万缗,送到重庆来,作为重整四川民生的钱粮。但做这两件事情之前,朝廷必须做另一件事情。”
彭大雅望了郑云鸣一眼,看着他老练的谈论这些国家大事,半点没有年轻人的青涩。
“还有何事比补给钱粮更重要的?”
“在补给钱粮之前,首先要打通江路,建立完整的驿站系统。”郑云鸣说道:“南渡之初,吴玠为宣使的时候,朝廷的金字牌飞马到蜀口前线只要十五天,如今呢,从临安用金字牌急递铺传递消息,到达成都也超过了三十八天,甚至很多时候江路不通,朝廷根本得不到成都的半点消息,朝廷的诏令也难以通达全蜀。因此朝廷猜忌蜀臣,蜀臣也常常自作主张,和朝廷的大政相背离。若想治理好蜀地,抵抗住蒙古军的凶悍攻势,非得使得蜀地和朝廷连为一体,上下一心不可。所以我会要求朝廷派遣人员重整驿站道路,四川也会全力配合,要在一年之内,达成从临安到重庆府,只需要十二天快马金字牌急报就能抵达的程度。让朝廷对四川不再抱有疑心,然后四川可定。”
重整驿路之事,自由惯了的四川文武臣未必心甘情愿,但当下正是有求于朝廷的时候,群臣实在没有和朝廷谈条件的资格。
“而重庆亦不能坐等钱粮,什么改变也不做。”郑云鸣的表情严肃起来:“重庆府要做好三件事情。”
“第一条,等钱粮到日,马上展开以工代赈行动,展开修筑山城的大工程。”
郑云鸣看座中众人并不显露出吃惊的样子,反而不少人在暗自微微点头,心知抢筑山城一事,早就在许多四川官员心中酝酿了。他整理了一下思路,朗声说道:“自我从京湖一路西来,沿途所见城池均是夯土所筑成,有的甚至还是三国时候修筑的土城。今日到了重庆,看见重庆的城池依旧是夯土的。如今蒙古人已经掌握了先进的投石机技术,光凭土城是挡不住他们的。”
“为今之计,就是仿照襄阳的样式,构筑以青石条为基础,双层包砖的城墙,经过襄阳的实战检验,就连蒙古军最重型的二十一稍大砲,对这种双层砖墙都不能产生结构性的破坏。”
郑云鸣又说道:“我从京湖带来一百名烧砖师傅,在重庆选好地址之后,马上可以架起砖窑开工。”
彭大雅却摇头说道:“重庆到处是山地,少土多石,安抚用砖反倒不如用石料来的可靠。”
郑云鸣点了点头:“重庆出石料素来闻名,我也略有所知,用料小事灵活考虑,能用石料者用石料,适合用砖料时用砖料,不拘一格,只要城壁坚固就是目的,您看如何?”
彭大雅点头称是,郑云鸣又接着说道:“光是重庆一地筑城,远不足够,所谓筑城,一定修筑一连串的支撑点,然后将支撑点练成防线,再由数条防线构筑起坚固的防区,然后敌军不可犯。所以重庆筑城,乃是计划中较小的一部分,接下来我们将要在川东大兴土木,构筑山城,形成一整套连锁防御体系,将川东建成坚固的抗战基地,让蒙古人纵有大军也无所能为。”
“至于修建山城的地点,我会会同各位地方官员,沿路考察,务必把守住险要隘口,让胡人无缝可钻。”
这年轻人年纪虽轻,可是说话的口气好大,在险要处筑城把守,须得耗费许多钱粮人力,不知道他有没有本事将这个庞大的计划落到实处。众人皆是存了这个想法,听着郑云鸣继续说道:“第二件要紧的事情,就是张榜求贤,光求人才。四川天府,人杰地灵,杰出的人才不在少数。而且本地人士对山川地理,风土人情了然于胸,必然能够奉献奇策。我有个想法,就是在小牌楼设立一个集贤馆,就在府衙隔壁,但凡有能人异士,能够提出有建设性的见解的,官府不论身份一概予以欢迎。至于集贤馆的饮食和各种供应,一律比照我的待遇。不知道府台以为如何?”
他言语里很是客气,但以彭大雅为首的四川官员都晓得他肚肠里是什么鬼主意。宋军新败,成都被屠,赵彦呐刚刚被朝廷解除了官职,整个四川的官场在面临战争考验的同时免不了有一场人事上的地震。这个时候入蜀的外地官员,都着急提拔一些属于自己的心腹势力。
但表面上彭大雅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力,招贤纳士是一顶大帽子,任何人只要稍加反对就会被认为有私心。如今四川新任制置大使李直尚未到任,赵彦呐的旧部个个身处嫌隙中。只有积极靠拢这位代表朝廷新来的郑安抚,绝不会有什么碍手碍脚的事情发生。
第七十二回 干戈未料几时休(2)()
郑云鸣却好似没有注意到官员们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最后一件事情最重要,也最急迫,就是整理军队,目前官军被鞑虏骑兵各个分隔,分散在各地,要将其集中起来组成几支有战斗力的野战部队,并且在新修筑的山城上配置守军。除此之外,还需要招募和训练一支新军来填补蜀口军的损失。这是直接关系到四川生死的大事,不怕知府见怪,此事必须我亲自来抓。”
彭大雅点头说道:“我听闻安抚受了陛下手书,一切尽可便宜行事,四川上下官员无不全力配合。”
郑云鸣起身施礼道:“公有此明断,西蜀有救了。事不宜迟,我这就出发,前往嘉定府打探敌情,顺便巡视当面防务。”
彭大雅嘴上勉励了几句多负勤劳的冠冕话,心中暗道,这位京湖新拔擢的少年名将,到底是依仗着他老大人的余荫,还是真的有些才略,姑且叫那王夜叉试他一试。
嘉定府唐时呼为嘉州,即汉之犍为郡,其地物产丰饶,多产盐茶,又有铁矿。当地汉僚杂居,蕃夷混杂,颇难治理。此时的嘉定府挤满了从上游逃难而来的成都百姓。更是喧嚷纷杂,一副大难临头的景象。
郑云鸣乘坐的官船就在这一片纷杂中缓缓靠近了嘉定府码头。嘉定府别处并没有什么闻名全国的景色,只有一处天下皆知,就是安坐于万丈峭壁上的石凿大佛。嘉定府是三江汇聚之地,水势湍急,行船常于此覆没。唐名僧海通发宏愿,要在峭壁上雕凿一尊世上前所未有的摩崖石刻,为弥勒佛坐像,以保嘉州百姓平安。嘉定府大佛前后一共用了九十年时间,花费数十万人力悉心雕凿而成,实在是中土佛教造像最大的盛景。
郑云鸣即便是站在码头上,也被巨大的佛像所震撼,转头对余玠说道:“信仰之力,何其壮伟。以区区匹夫匹妇的能力,经年累月,花费无数心血金钱,而在崖壁上生生雕凿出这样宏伟的佛像。若是以这样的精神来整军治民,又何愁不能驱逐胡虏?”
余玠点头道:“万事没有人做不到的,所缺者信心和毅力二者。只要二者兼而有之,就算蒙古军也并非不可战胜,将军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郑云鸣正待答话,突然身后郑宪指着岸上说道:“公子,是本地的守军来迎接了!”
郑云鸣抬头望去,只见江岸上一支军马到来,为首高挑的字帜上有一个大大的王字,并没有缀上职衔,字帜下一个一个铁塔一般的大汉骑着一匹枣红色的战马,顶盔掼甲,携弓带刀走在最前头,他一身精美装备,可是身后跟着的二百余人却是瘦弱枯干,老的老,小的小,有人披着残破的铁甲身,大部分人不要说甲胄,就连衣服都褴褛不堪,甚至衣不遮体。至于兵器,有人拿着木弓,有人拿着生锈的铁刀,有人举着缨络缺了半边的缨枪,还有的人更直接,干脆就拄着一根木棍跟着队伍里,也不知道是大军迎接校阅,还是叫花子开会。队伍稀稀落落拉拉杂杂,喧哗吵闹着径直奔向码头而来。
马光祖惊讶道:“不是王夔部是四川最有战斗力的部队?怎么松散疲弱至此?”
郑云鸣笑道:“华父兄不要着急,咱们上岸去,看看这王统制唱的怎么一出戏码。”
众人登上岸来,看着王夔的部队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列好了阵,王夔带着两个副将过来拜见前来校阅的安抚副使。双方礼毕,郑云鸣正色说道:“素闻统制士马精强,部伍勇锐,今日这队伍似乎不太符合统制的威名。”
王夔得意的说道:“王某别有大军在后,只是怕惊吓到了小官人的随从。”说着冲身旁的副将的使了个眼色。
那副将会意,快步走到一个稍高一点的土坡上,将手中的小红旗一招,过了一阵,但听得山凹处人声鼎沸,马蹄声滚滚如雷,数千衣甲鲜明的甲士从山后转出,在旗帜的指挥下分成小队纵横奔走,远方的原野上就像是一口沸腾的大锅。
那副将再用小红旗猛的一晃,大军疾速列阵完毕,长矛如林,强弓硬弩在后,两翼骑兵刀出鞘,弓挂弦,虎视眈眈的望向郑云鸣。
这是一个用于野战防御的圆阵,一列列旗帜分明,一队队阵伍森严,丝毫也找不出破绽来。
王夔哈哈大笑,问道:“小官人,王某的部伍是否称得起精锐两字?”
没等郑云鸣答话,他又冲着庞大的军阵喝道:“孩儿们,都来参拜郑安抚!”
数千人整齐划一的吼声,盖过了滚滚流动的江水:“雄边军参见安抚!”
郑云鸣的随行们没有一个脸色不难看的,这哪里是来迎接校阅,分明就是来给新来的安抚副使一个下马威的。只有郑云鸣面色丝毫未变,反而微笑着对王夔说道:“阵伍森严,士卒有素,统制不愧是独立支撑川南大局的栋梁之才。”
王夔心中暗喜,人道这小子在京湖做得好大功劳,今日一看,被自己的人马一吓马上变了态度,也不过是寻常官宦衙内,自己将这小官人握入手中,将来随意上报功劳,封妻荫子,指日可待。于是上前道:“请官人入嘉定城中歇息!”
“不忙不忙。”郑云鸣摆手道:“我再等会儿。”说着冲身后的任雄威打了个手势。
任雄威伸手掏出一个号炮筒子,用火把点燃了插在地上,半空中晴天响起一个炸雷。
不多时,但听远处江水如潮,滚雷似的声响传了过来。夹江口处一队队的水哨马船和桨船,在喧天的口号声中桨叶翻飞,在雪白的浪花中拍成雁翎阵型,阵型纹丝不乱的朝码头而来。而陆上大队人马在隆隆的战鼓声中从山坳处涌出,在一面面高扬的军旗之下,身着闪亮盔甲的士卒们分成四列纵队齐步向前,最令人恐怖的不是来军的装备和军械,远远超过了自以为蜀中无敌的王夔所部,而是数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