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第3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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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显抖了抖白胡须,既然郑云鸣卖他这个面子,他当然不会拒绝。赵葵应允之后,又问道:“樊城方向形势如何?”
王登答道:“凭楼遥望,只能远远的看到樊城城下兵如蚁附,旌旗如林,看起来今日樊城也面临不小的压力。”
赵葵沉默了一阵,沉吟道:“按照兵法的常例,理应先全力攻打樊城,等樊城城破之时襄阳城士气低落,就算不主动投降再攻打难度也会减小。今日襄樊都完好,却分兵两路同时进攻,我想蒙古的指挥者们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万文胜说道:“这还有什么好说的,郑官人说的半点没错,鞑子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在催促着他们加快行动的节奏,这个模样简直就像是恨不能在十天内拿下襄阳的劲头。”
白翊杰摇着羽扇,慢慢的分析道:“鞑子此时想速攻取胜,定然不会是因为国内有变乱或者外敌入侵,一旦遇到那种情形,鞑子最高明的策略应该是以大军围城。然后派一使者上来逼迫和议,敲诈一笔钱再走,再不济以少数人马监视,大军缓缓而退,也不会有宋军敢于追击他们。如今他们这么不顾伤亡的展开攻城,一旦攻不下来又临时撤走,必然面对我军的追击。也就是说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并不是迫在眉睫但时限越来越近的原因,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堂上诸将无一能够回答,厅堂里登时陷入了短时间的沉默。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陈光突然从堂外匆匆走了进来,对着制置使施礼完毕,转身来到郑云鸣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郑云鸣面色微变,随即低声也吩咐了几句。陈光告辞离去。
堂上众人从制置使以下,人人把眼睛看着郑云鸣,其时已经是掌灯时分,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紧急但又不重要的事情,会让陈光闯进白虎节堂要地,却又不会劳动制置使呢?
第六十二回 骄虏临关自请剑(3)()
郑云鸣站起身来对赵葵说道:“没有什么紧要的,前日九重驿俘虏的怯薛兵士,从监牢里走脱了数人,我已经下令城中开始追捕。”
果然不是什么大事,但在这攻防剧烈的当口,襄阳可吃不住任何一点小小的疏失,赵葵嘱咐道:“务必加紧追捕,不然这一小撮人在襄阳闹起来,可胜过城外上千悍卒了。”
郑云鸣拱手称诺,说道:“天亮之前争取将其全部擒获,不使一人漏网。”
他这一句话最终说的还是大了些。等到天明时分,大部分逃脱的俘虏都被原封不动的抓了回来,唯独一人漏网。
以实话来说,能够做到这一点已经殊为不易,但令郑云鸣觉得有些意外的,走脱的竟然是他在这些俘虏中最留意的张世杰。
张世杰的逃走计划大胆的令人吃惊,他打晕了一名守城兵士,偷了他的衣服,化装成一名普通的守城民兵。然后混入夜间搜索逃犯的搜索队中,趁夜混上了东门,然后趁着东门换班的一小段混乱时间用偷来的绳索缒墙而下,逃出了戒备森严的襄阳城。
出了襄阳城之后他不辨局面,不敢轻易前去投奔本军。只好蛰伏在东门外的草丛中等待时机。第二日不出所料又是一场艰苦的攻防大战,成群的蒙古士兵们踏着先登者们累累尸体强攻襄阳城池。在西门,他们以上百座抛石机猛轰城西南角,但是他们再度犯了致命的错误。因为单独轰击城墙效果不彰,他们转而将目标设定为西南角的城中房屋。但郑云鸣早已经安排好城内众人或者撤入安全距离,或者躲在地穴中避免飞石袭击,巨石只是对房屋有所毁坏,对于物资和人员的杀伤不甚严重。蒙古军随即以张柔部队为先锋发动第二次强袭攻城。经过了昨天惊心动魄的一战,宋军对城头郑云鸣都统的指挥地点进行了严密的防卫,并且增加了城头将军炮的数量,冒着密集炮火渡过护城河的士兵们马上又遭到弓箭、滚木礌石和热油的攻击。这一回蒙古军甚至只有五六座云梯能够攀附上城墙,但没有经过多少战斗就被宋军掀翻。
在城北,以抄思和军前行中书省事杨惟中指挥的大军猛攻北门。他们使用加固的浮桥强渡护城河,将笨重的鹅车投入登城作战,但北门宋军指挥官孟璟下令投掷万人敌和金汁,所谓金汁是将城中铜铁在城头用大锅融化,直接泼洒在城下进行纵火的武器。金汁的效力比滚油更为恐怖,在宋军猛烈的杀伤面前鹅车士卒都被烧伤烧死,人肉被烧焦的臭味弥漫在北城门前,这一天的战斗也被蒙古人惊恐的称作“襄阳北门的阎罗殿”。
南门的女真部队和严实部队并没有过多的行动,而东门的战况与前一日已经不同。在陈光率领的三千荆楚军的压阵之下,民兵部队表现的异常坚韧顽强,忒没斛几次亲自督战,率领敢死队攀登城池,都被守军乱箭滚石打退,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甚至有民兵抱着登上城池的敌人一同从城头滚落。而这一仗也让轻视东门民兵的忒没斛吃了苦头。他肩头中箭,头鍪也被宋军投石兵的石子打坏。
这一役,攻城的蒙古军先用汉兵攻城,不克,又换女真回鹘兵攻城,又不克,最后用蒙古本部攻城,也被打败,死者百余人。城外横七竖八的躺满了攻城者的死尸。
张世杰潜伏在草丛里目睹了这一番大战,两军交战时他不敢轻出,怕的是蒙古军将他误认为是宋军,这是生死搏命的时刻,不问缘由的杀戮随时就会发生。一直到蒙古军吹响胡笳收兵之后,他才从草丛里走了出来。蒙古各部的旗号他已经看的清楚,当即朝着张柔的营地走去。
蒙古本部的营地,哨骑可以派出到十余里外。张柔是汉军万户,其行军作战完全是中原军队的一套,在营地外数百步布置有明哨,更外围的地方部署有暗哨,当张世杰乘着渐浓的夜色来到张柔营地外围的时候,马上被不知道哪里冒出的几个黑衣人拦住了去路。
“是什么人?军中通传口令为何?”为首一人大声喝道。
张世杰突然觉得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以弱冠少年第一次经历真正的大战就被南朝所俘虏。虽然在监牢中因为郑云鸣严禁虐待俘虏而并没有吃什么特别的大亏,甚至可以说待遇还算过的去。但南朝将兵们对他这个汉地怯薛的嘲笑却是不少。大抵是因为南朝兵弱,这三百年来着实在胡人身上吃了不少亏,对所谓胡人和加入胡人军队的汉人素无好感,尤其在于以激发民族主义用以填补中世纪效忠皇权思想的不足的郑云鸣部下就更为明显。但过分强调炎黄正统的结果就是激起了将兵们对蒙古军和北地的汉军的愤怒。若不是郑云鸣再三下令严禁侮辱挑衅俘虏,张世杰的处境要糟糕的多。
在这期间,来自荆楚军的游说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们派出从军中书吏、将官到幕僚的各种人进行游说,这些读书人出身的文武官员完全没有这个时代武将们普遍的粗陋无文,个个巧舌如簧引经据典。和他一同被俘的几名汉地怯薛相继投降,这并不出奇,就算他们是北地豪强子弟,毕竟也只是十几二十出头的孩子,在书生们反复的洗脑之下,很难把握住心志。甚至有一些女真和契丹子弟,还有几个蒙古本部的怯薛秃鲁花也投降了南朝,但张世杰咬定立场,坚决不投降。而今他的坚持终于有了成效。
他大声喝道:“我是张柔元帅族人,范阳张世杰便是,我本是秃鲁花千户祁都大人帐下效命军兵,前日南征之时不幸被南朝擒获,今趁大军攻打南朝危急之时,从城中逃脱,前来投奔张元帅,请各位头前引路。”
那为首的哨长满腹狐疑的上下打量了他半晌,声音突然变得严厉起来:“如今大军将襄阳围的水泄不通,连一只蚊子都难以飞出来,城中宋狗也是加倍戒严,我们百般试探都难以渗透进去。你是怎么出来的!”
张世杰还没有来得及分辨,突然远处一声梆子响,远远的传来了喊杀声和刀枪相击的声音,还时不时的传出几声火铳射击的声响。
那哨长脸色一变,厉声喝道:“我看你就是宋狗派来诈降的!左右,给我拿下了!”他一声号令,两旁的蒙古军兵各持刀刃,狠狠的扑了上来。
张世杰连咬牙跺脚的时间都没有,踏前一步抢先出手,一个冲拳将最前面的一个哨兵打翻在地,夹手夺过他手中的摔刀,一面招架着对方的刀枪,一面朝后落荒而逃。幸好蒙古的哨兵们都在担心着身后的宋军夜袭,没有人来追赶他这落荒的“宋国诈降”之人。
张世杰在野外有营不能投,狼狈的寻找着躲藏之地的时候,陈光已经带着奇袭队顺利返城。敌军攻城不克的当日可以夜间偷袭,是很多前朝名将惯用的战术。不过郑云鸣的奇袭算不得完全成功。他派出三支奇袭队偷袭张柔所部的前中后三营,只有前后二营得手,中营一路被张柔及时发觉,率领亲兵卫队发起反击,将奇袭队数百人尽数歼灭。
陈光沉痛的对郑云鸣立下誓言:“请让我明天夜里再出击,一定要位今天牺牲的弟兄们报仇雪恨!”
郑云鸣只是淡然的摆了摆手:“今后十天,我军只有一个任务,就是坚守不出!”
杨掞在一旁焦急起来,对郑云鸣说道:“有攻有守才是正道,只守不攻,兵法的威力就完全发挥不出来了。”
“当然要攻,但进攻的不是我们。”郑云鸣拍着他的肩头说道:“我们要做的就是坐在城头上看孟璞玉怎样厮杀了。”
孟珙的救援行动却并不如预料的顺利。蒙古军在鬼门关的防线虽然被宋朝水师扫荡殆尽,但蒙古军却因为这次战败略有因祸得福的感觉。愠怒的曲出召回了作战不力的砲手水军都元帅张忠仁,派遣了一名举足轻重的大将作为外围截击援军的总指挥。此人就是在亲贵方面在大军中仅次于曲出的亲王口温不花。
口温不花可不仅仅只有第一代成吉思汗铁木真氏的弟弟别勒古台的儿子这一个尊贵的身份而已。作为蒙古亲贵,他也是跟随合罕征战的主要前线将领之一。此次征战虽然说塔思贵为前敌总帅,但在亲疏之别的蒙古部族来说,他的威权实则处在亲王之下。
且口温不花绝非不善征杀之人。他接手外围阻击援军的任务之后,马上放弃了在鬼门关江面和宋军水师决战的计划。他判断战场形势,宋军水师强大而蒙古军几乎等于没有水军,仓促搭乘民船和竹排和宋军强大的战船较量很难占据上风。于是他一面放弃在鬼门关处的水军防御,一面以自己本部的一万多精锐蒙古骑兵为核心,将防守的重点放在陆地上。口温不花的策略是,宋军单单凭借一路水军即使孤军深入也不能持久,就算一部分船只能够抵达襄阳,只要没有陆军的配合,是无法对襄阳战局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第六十二回 骄虏临关自请剑(4)()
因此他将骑兵军团在百丈山到鬼门山一线展开,以极富攻击力的挑衅式短促突击,不断打乱孟珙部署陆师的计划。这一招果然奏效,孟珙必须以自己的步兵在陆上迎战飘忽来去的精悍游骑,一时之间很不适应。陆军的进击计划只得暂时搁置,就连水军的前进计划也受到了干扰。
一连七日,宋军都待在自己的阵地上毫无作为,口温不花连续派出骑兵小队进行挑战,宋军也坚守不出。蒙古军中人人都在说孟珙被亲王的猛烈攻势吓住了,自此对襄阳已经毫无作为。
在第七天日落之后,侍卫马军司右军准备将陈英瑞接到卫士的传唤,说孟珙大帅有事召见。当他赶到中军帐前才发现赶来的不止自己,还有荆楚军水军统制彭满和水军统领张膛。
“蒙古军进攻襄阳一日紧似一日,我军却被当面的蒙古骑兵阻塞无法前进。甚至敌军还包抄我们的后路。让我们时刻有被围歼的风险,你们说,当前战局下应该如何行动?”
应该如何行动?光是从他招来的这三个人就能判断出孟珙将要如何行动了。彭满说道:“现在陆路走不通,唯一的选择是以少数部队配合战船绕出敌后,袭击当面蒙古军的后方,然后大军乘船前进,在襄阳附近寻找有利地形重新构筑阵地。”
孟珙抚掌笑道:“不愧为郑叔谋部下,兵法正该如此。”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卷图轴,在灯下展开,招呼三人道:“你们过来看。”
地图上已经清楚了标注了这一次行动的兵力、部署和进军路线。其核心思路果然与彭满之言并无二致。
“现在在河边上已经集结了精壮军士七百人,今夜就让他们搭乘战船,偷偷通过当面蒙古人的驻防区,深入到敌军后方。这里。“他指着地图上自鬼门关到樊城之间的一处地点,“经过哨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