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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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杀声、爆炸声和骚乱的声音从北面和东面一起远远的传来,蒙古军原本安静燃烧的点点篝火,此时变得骚动不安,火光中可以看到人影来回穿梭,伴着兵刃相交的声音、大声叫骂的声音和战马嘶叫的声音。
郑云鸣手扶雉堞极目远眺,远方火光点点,杀声喧嚣。吴潜与马光祖这等文人只是看个热闹,完全不了解其中的内情。郑云鸣却可以清楚的辨识到,那忽起一闪的小火花,就是快枪在发射,那突然暴起的一大捧火光,是碗口铳在耀武扬威,而那时断时续的连串火光,是宋军在使用喷火筒焚烧敌人的辎重和帐幕。
杨掞治军,对火器的要求比王登要重视的多,王景宋说他自负也好,重视武者的精神也罢,为了激励士卒在血战中的士气,总是避免远距离的火器喷射而鼓励拉近敌我距离,不管是使用长枪大戟阻挡敌军的骑兵也好,还是利用刀斧和敌军进行混战也好,以鼓励士兵的血勇胆气为主。
杨掞则完全不同,他曾经对郑云鸣说道:“北人长于马力,咱们就得长于火器,你什么时候看见蒙古人一股脑的跟咱们近身肉搏的,既然他们能够将战马的优势活用到极限,我们不将火器的优势运用到淋漓尽致岂非傻瓜?从此之后,当将火器置于与北虏骑兵一样重要的地位。”
于是在郑云鸣不惜工本的支持下,土龙军装备了花样繁多的火器,无论远战还是近战,都能使用适合的火器进行交战,只不过以现在的火器水准,多数时候也不过是在惊吓敌军而已。
然而郑云鸣知道,夜袭最要紧的一点,就是尽量制造敌人的惊慌与混乱。光是由出城的部队来制造,那还不够。他大声喝令道:“令四门铜将军与竹将军放空开火,给鞑虏一点惊扰。”
四面城墙上响起了连串巨大的火光与轰鸣声。关于这一幕的惊骇场景,刘克庄留下了“天降雷霆百里闻”的诗句,虽然这有所夸张,但很明显的远处的蒙古军本阵对此并非无动于衷,西方的灯火也骚乱了起来,不仅如此,郑云鸣甚至能看到,汉水北岸的蒙古军营地也开始了不正常的骚动。难道是樊城的秦武也在有所动作了?
不论如何,白日里遭受到的挫折终于在夜暗下有了补偿,制置使相公也兴奋了起来,站在城头上对郑云鸣说道:“有军马如此,何愁京湖不安定?”
“您别过誉了。”郑云鸣逊谢道:“有正兵应对堂堂之阵,才会有奇兵出奇制胜的效果,不然历代名将不用研究阵法,只要组织各种偷袭就行了。”
但他望向远处还在骚动不已的蒙古营地,心中略感安慰:总算杨掞为宋军扳回了一局。
杨掞的部队是接近黎明时分才返回城中的,伴着三声响亮的鹧鸪叫声,守城兵士如约升起了水门的铁闸,一只又一只装满了虏获品的平底船从水门外开了进来。出征的时候每艘平底船只搭载着十名士兵,轻飘飘的难以操纵,归来的时候却满载着军械和物资,河水几乎要淹到船板。
“剩下的都给烧掉了,尽量不给蒙古人留下。”杨掞一面摘这头鍪一面将一面携刻着龙纹的金牌递给郑云鸣,“从敌人大将帐幕里趁乱摸来的,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郑云鸣接过了金牌,有亲兵举了灯火小心细看,上面却无半个汉字,尽是曲折蜿蜒的蚯蚓文字。
“仿照回鹘字的蒙古文。”郑云鸣喝道:“寻通译来。”
城中在去年战事结束之后设立招贤馆,招收了各种有长才的人士,其中就包括通晓蒙古语言的翻译人才,更兼历次大战中亦有不少蒙古方面的战俘,其中就有蒙古人的通事,被宋军俘虏过来以后自然转为南边效力。
衙署卫士们当即带了一名通译过来,那通译将金牌上的字念给郑云鸣听,原来是一道窝阔台颁发给南征诸将的诏令,令将南方的书生、道士、和尚、占卜和医生等人,以及所有的工匠,在攻下城市进行屠城的时候全部赦免不杀,送到北边来为蒙古人服务。
“这有什么值得专门颁布令旨的?”杨掞不解的问道:“攻下城池之后,将美貌妇人和工匠留下作为奴隶驱使,其他人杀光不是胡人的既定政策么?”
“这道命令的妙处不在工匠。”白翊杰摇着扇子说道:“他们连儒生、和尚、道士和占卜都要,这中间的学问就深了。”
郑云鸣说道:“蒙古起自朔方,原本粗陋无文,如今进占中原,搜罗所有对他们有用的人才是理所当然之事,军师又何必惊讶。”
“我所担忧的,是蒙古人正在适应怎样做中原的皇帝,而不仅仅是漠北的大汗。”白翊杰摇着羽毛扇讲述的口吻,仿佛是在草庐中与学友一起清谈,而不是正在和主将讲述国家兴亡的大事:“这些人物,你说用来为大汗服务也可以,但更多的则是可以用来经理北方的百姓。以儒生备官吏,释道为信徒,卜卦星象以安百姓之心,他们若是在北地的蕃汉官员们帮助下,逐步在江北站稳脚跟,变成如金辽一样的正常国家,这才是最令人担忧的。”
杨掞点头说道:“若只是蒙古人、金人或者契丹人,哪怕带甲十余万也不愁慢慢跟他们熬时间,寻机消灭,只怕他们变成辽人、金人、夏人,洗脱了游牧部族的种种痼疾,成为人口众多的正统国家,江南毕竟势单力孤,更兼民风柔弱,若是蒙古人驱中原士卒,假中原物资席卷南下,我们就未必能抵敌的住了。”
第四十九回 武骑千群谁堪渡(2)()
郑云鸣手抚着这面黄澄澄的金牌,淡然笑道:“这对于大宋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他将金牌交给白翊杰收起,对杨掞说道:“你们冲到汉水北岸的时候,看见樊城方向是什么情况?”
“樊城中似乎也安排了军马在进行夜袭,”杨掞说道:“不过他们的速度比我们要迅捷的多,在我队行动之后他们才开始进行突袭,但我们还没有收兵他们就已经结束了突袭返回城中了。但突袭的效果不错,即便我在汉水南岸都可以看到北岸沿着汉水一线的地方都没有人影活动了,鞑子突然遭到袭击,都忙着骑马朝北边逃命,经过今夜的一战,他们对樊城守军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
“那就好。”郑云鸣无不担忧的说道:“明日胡人肯定要大举进攻襄阳,到时候我们一兵一卒都分不出来援救他们了,秦武和毕资伦只有五千守军,却要面对汉水北岸数万精锐骑兵的围攻,不能不让人捏着一把冷汗。”
“您还信不过秦武么?”白翊杰神色怡然:“论勇武秦将军在我军中可称第一,樊城虽然城池很小,却城壁坚固。小赵制置使上任之后,就督促衙署直辖的忠义军日夜修筑樊城,如今的樊城比起襄阳来防御丝毫不差,需要的就是一员勇将来镇守,在整个襄阳城里没有比秦武更合适作为樊城守将的了。就算大将您亲自去镇守,效果也未必比秦武好。”
他又说道:“更何况蒙古人的首要攻击目标并不在樊城。”
他说过了这句话就不在开口,但即便是他不用多说,郑云鸣和杨掞也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一大块飞石越过京湖制置使赵葵的头顶,砸在西门城楼上,将一扇木头窗棂砸的粉碎。赵制置使坐在城头纹丝不动,就仿佛是前方根本没有大海一样云集的敌军,没有密密麻麻的树立起来的一百多座七梢、九梢和十一稍大型投石砲在不停的朝着襄阳城头发射一样。
郑云鸣闪身藏匿在串楼中,仔细的观察着对面砲车阵地的一举一动,老鸦山的投石机对轰,他没有经历过,但听杨掞和陆循之描述也能想到当时战况的惨烈,但今日的战况,更加十?
??于当时的攻防大战。
曲出显然是做好了面对襄阳城的准备,在城西和城南树立的一百余座抛石机中竟然没有五稍以下的中型砲车,全部是大型砲车,其中最雄伟的是树立在西门正前方和两座十三稍攒竹大砲和树立在西南方向的两座十五稍攒竹大砲,都有着几丈高的脚柱,长稍合拢起来一个蒙古军军士用手都不能抱拢。每座巨型攒竹砲上都坐着四名定放手,而指挥大砲发射的都是百户级别的军校,他们手下的蒙古军兵大声呵斥着驱赶着从中原携带来的夫役拉动着粗大的皮索,将上百斤的大石头风驰电掣一般射入城中,但凡有房屋被石块击中,无不立刻成为齑粉。
幸好事前作了周密的准备,郑云鸣心想,宁可抽调人力从关键的外城工事修整任务中出来,投入城内民防设施的修建,几个月以来辛勤劳作终于有了成效。
当时防备攒竹砲的进攻的对策也非常简单有效,就是挖地洞三个字而已。攒竹砲虽然威猛,毕竟不是火药发射的开花榴弹,砲石所中的附带伤害有限,更无法撼动深藏入地的洞穴,于是襄阳全城发动能使用的上的劳力,在所有的宅邸下方挖掘防砲洞,内中以大木作为支撑,还贴有砖石以加固。当然寻常百姓家的防砲洞因陋就简,但于陆循之认真的督促之下,整个襄阳城的民防工程进行的一丝不苟。
也正因于此,面临雨点般飞落的巨石,除去在城中守备的军兵有所伤亡之外,平民都躲藏在防砲洞中,街上除了往来奔跑的军士,半个百姓的身影也见不到。
可是如今整个整个襄阳城的最高指挥者,也是整个京湖地区的最高指挥官,却怡然自得的端坐在清凉伞下,坦然面对着敌军凶悍的砲石攻势。
郑云鸣叹了口气,对着身边的亲随们做了个手势,带着众人钻出了串楼,压低了身子,一路小跑小跑来到城门楼上。
“此地太过显眼了。请制置先撤下城头,容我等先行抵御一阵,等关键时刻您再上来。”看着郑云鸣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身旁的朱胜只觉得好笑,一般来说砲战的指挥官只要躲在城楼或角楼上发布命令就行,砲战的紧要是位于城头的瞭望手和定放手。赵制置使在城楼前戳个清凉伞观战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激励守军士气而已。
果然赵葵不耐烦的对郑云鸣摆手说道:“用不着!区区几发砲石,还能伤着我不成!”他竟是定然要在此观敌料阵,全然不把蒙古人猛烈的砲石攻击放在眼里。
郑云鸣苦笑了一声,大喝道:“将制置使的是请字,但几个背嵬军兵士如狼似虎的冲上前去,架起了赵葵就向城下赶去,赵葵虽然也号称名将,当年冲锋沙场,在和金人的交战中立下了声名,但毕竟敌不过这些身形魁伟的大汉,拼命挣扎着说道:“混账,我是京湖总帅,岂能被区区几块飞石就吓得退下城头!快放开我!”
在赵葵身边侍立的亲兵卫队和幕僚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城门楼是蒙古人砲石的集中攻击所在,看见一块块飞石在身前划过的滋味相当煎熬,尤其是看见砲石将守城官兵打的血肉模糊的场景在眼前,更加刺激了他们不安的神经。而他们也知道合襄阳城上下,唯一有资格用强硬的态度将赵制置使架下去的人,也只有前相门的公子能做到了。
众人随着赵葵沿着慢道匆匆走下城楼,还没有走到慢道一半的距离,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巨大的轰响。一块足有数十斤的飞石直接砸中了赵葵刚刚还在安然端坐的位置,将没来得及收回的清凉伞和两名正在收伞的仆役砸的粉身碎骨。
蒙古军的砲手军们看见轰掉了对方城头的清凉伞,不管是不是击中了敌军大将,都齐声高呼起来。
赵葵回头看了一眼,对郑云鸣喝道:“我们的投石车呢?为什么不反击!”
郑云鸣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城墙内侧的一方突然飞出几块飞石,越过城头以雷霆霹雳的声势掷向刚刚那座将砲石打中城头的蒙古九梢砲车,城内宋军的砲石极为精准,数座抛石机一齐轰击之下,那座刚才还在欢呼胜利的砲车转瞬就被宋军砲车的飞石所打倒,巨大的车架倾倒下来,上百名夫役落荒而逃。
整个襄阳城的砲战,依然是老鸦山砲战的翻版,虽然蒙古人的实力远非去年能比,但在最关键的方面他们既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襄阳高大的城壁远非老鸦山寨低矮的城墙可以比拟,城壁的高度直接决定了蹲在雉堞之后的瞭望手和定放手的视野高度,在襄阳高大的城壁上他们尽可以详细的瞄准,计算,然后通知城下的投石车进行抛射。经过几个月的重新严格训练,老砲手们对这一套行之有效的体系更加操练的纯熟,而新招募的砲手们也大致能够掌握基本的砲战程序。
在襄阳城中布设的抛石机阵地也吸取了老鸦山战斗的经验,在阵地附近张挂起牛皮或是多层麻布的帷幕,可以稍微遮挡一下飞石溅起的碎石片和小块的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