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第1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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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都是汉人,这些人当中,不少人都被建奴抢去了田地和宅子,挤在外城苦苦挣扎,内心中充满了对建奴的国仇家恨,盼宁乡军如大旱之盼云霓。只要孙天经到外城放粮赈济百姓,必然尽收人心,安全也得到保障不说,这些民心必然成为他未来在政治上的基本盘。
随着阜成门被攻陷,济尔哈朗知道事已不可为,全军覆没就在眼前。这个时候,建州人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上来了,他将所有的军队都撤到了皇宫,准备在那里和高杰、刘春绝一死战,就算是死,也要多杀几个敌人。
如此以来,北京城九门已经彻底不设防,次第被各军占领,孙天经也顺利地进了外城。
北京的外城乃是商业区,和内城以往都是公卿大夫府邸不同,这里的居民都是普通百姓,市井也异常繁华,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房屋,街道像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看得人一阵发晕。
在往昔,这里居住了将近二十万百姓,再加上各地逃进城来的流民,挤得厉害。可这个时候骑马走在青石板街道上,夕光中,这里却显得异常安静。
想来百姓也被连天杀声吓住了,都躲在家里不敢出门。
得得的马蹄在街道上响着,周围都是紧闭的门窗。
预料中的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这让大家有些失落。
听到傅山说,孙天经点点头,道:“师傅说得是,虽然夕阳无限好,可说不准夜里就会下雪。自我军抵达阜成门之后,建奴就关闭的城门。听人说,城中百姓已经缺粮。这么冷的天,想必他们取暖用的木柴和炭火也已经用尽。若是天一冷,不知道多少百姓要吃苦。传我将令,从明日起,除了内城外,其他各城都不许关门,放百姓出城伐取柴木。对了,阜成门外我军的攻城器械还有没有用完的木料,可听凭百姓取之。”
朱玄水赞了一声:“世子仁德,满城百姓必将感念你的恩德。”
一个接一个骑兵冲了出去,将告示四下张贴,又大声叫道:“各位乡亲父老听着,咱们是宁乡军,北京城已经被我军拿下了,大家都不要怕。曹国公世子有令,明日开仓放粮赈济你们,各户当以邻、里、保为单位,在乡老的带领下领取赈济。”
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可是,依旧没有人开门出来,整个北京外城就好象死了一样。
孙天经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咱们可是消灭建奴,拯生民于水火的功臣和英雄啊!”
朱玄水也大为恼火,一脸的铁青了。今日入城,他已经事先叮嘱过外孙,等下若是有耆老过来迎接,又该说什么样的话才得体,又该如何彬彬有礼,如何有理有据,才能不失威仪地尽收人心。
然后,自然要赏赐些东西,让乡绅和百姓们歌功颂德。
如此,才能获取巨大的政治声望。
可现在这死气沉沉的一幕,叫他的所有布置付之东流了。
最要命的是,怎么冷的天,若是没有人出来迎接,接兵卒们进屋款待,难不成让大伙儿睡在大街上,不是要冻坏了吗?
他哼了一声,对身后的俞亮道:“俞亮将军,吩咐下去,叫士卒们号房子,战了一天,世子和将士们都累了。大家好好歇息一下,养足力气,等到高杰和刘春打下皇宫之后再做打算。”
“等等。”傅山却叫住俞亮,笑眯眯地问孙天经:“世子,你知道百姓为什么不出门迎接咱们吗?”
孙天经:“想必是怕了。”
“对,确实是怕了。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匪过如梳,兵过如箅。从崇祯年到现在,这顺天府也不知道打过多少场仗,百姓也不知道受过多少兵灾。无论是建奴、闯军还是咱们大明朝的军队,一但打过来,百姓都要受一次灾。”
孙天经:“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父亲大人曾经说过,秦失其他鹿,天下英雄共逐之。这鹿,就是百姓。无论是刘邦、项羽还是义帝,谁得了天下,这鹿都是要宰了吃肉的。百姓苦啊!”
傅山点头:“曹国公说得好,说句实在话,明军残害起百姓来,只怕并不比建奴和闯军,西军弱多少。”
孙天经:“秦军和山东军的军纪是差了些。”
傅山一笑:“曹国公还有一句话是这么说:咱们宁乡军不同于旧军队,咱们代表的百姓的利益,而不是某一姓某个政治团体。如今北京城的百姓正处于恐慌之中,咱们若是去号房子,必然会丧失人心。”
孙天经:“师傅说得好,宋时岳武穆的岳家军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鄂王做得到,难道某做不到。传我命令,大家下马,今天就睡在街上。”
朱玄水大惊:“怎么可以,世子千金之躯,若是冻了病了,可如何是好?”
孙天经可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自然宝贝到了极处。若他有个伤风咳嗽,朱玄水也不活了。
世子却猛地跳下马来,道:“我意已决,外公你不用再劝,这是我的将令,执行吧!”
他大声下令:“所有听着,今天就住在街边,内城戒严。若有滋扰百姓者,无论是宁乡军、秦军还是山东军,杀!”
1517。第1517章 你们在怕什么()
一声令下,部队展开了,全副武装的兵丁分别把守住各街的街口和各处城门。
其他人都纷纷下马,坐在街边的民房下面,开始吃晚饭。
因为怕滋扰百姓,没有人大声说话,都开了罐头,用瓷勺小口小口地舀着朝嘴里送。
一时间,四下都是勺子和玻璃瓶碰击的声音,听起来煞是整齐。
有疲惫的士兵顾不得吃饭,就展开背上的被子,裹了身体靠在百姓家的墙壁上呼呼大睡,他们实在太累了。
到处都是人,却寂静无声,无敌雄师的气质尽显无疑。
孙天经也叫人拿出裘皮大衣裹在身上,默默地吃着午餐肉。这玩意儿他最近几日吃得实在太多,已经反了胃。现在又是冷食,看着白色的油脂,实在有些恶心。可为了给士卒做表率,还是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朱玄水看得一阵心疼,想说,嘴唇动了动,却闭上了。他也知道世子这是在收买人心,自己若出言反对,却让他这个布置付之东流了。
看着他小小年纪却生着一张刚毅的年,朱玄水心中一阵欣慰地同时,心中也是恼火,暗道:北京交通站的人怎么搞的,到现在还没派人过来迎接,真真是一群混帐东西。
他走到一边,正要吩咐下去,就听到傅山低声对一个侍从道:“你们快去联络北京交通站的人,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接世子过去。这么冷的天,若是冻坏了他,交通战相干人等难辞其咎。”
原来,傅山也早有准备了。
朱玄水和他相视一笑,开玩笑,世子也不过是做做秀罢了,难不成还真让他在街上呆上一夜?
一个卫兵抱了一捆柴过来,喜滋滋地道:“小公爷,小的还是替你生一堆火烤烤吧!”
听到他说话,傅山和朱玄水同时转头看过去。
孙天经立即变了脸,霍一声站起来,喝问:“哪里来的柴火?”
卫兵笑眯眯地道:“回小公爷的话,方才小的在拐角处看到有一堆柴,这天冷得紧,就抱了一捆过来。”说着,就催促其他几个卫兵:“快快快,快生火,仔细冻着世子。”
“来人,把他给我拿下!”孙天经大喝一声。
两个侍卫冲上去,将那个卫兵倒剪了手。
孙天经森然道:“我问你,你难不知道方才某已经下了命令,不许滋扰百姓吗?咱们是谁,咱们是宁乡军,是天底下所有汉人的军队。君侯在北伐的时候早就说过,让我等体恤百姓,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你的耳朵难道都用来扇蚊子了吗,把他给我砍了枭首示众。”
听说要砍头,两个侍卫面面相觑。
那卫兵大惊失色,叫道:“世子,小人可不是掳掠。方才去百姓的柴草的时候,可是放下一串钱的,算是公平买卖,也没有犯军规啊!”
朱玄水也连忙走过去,劝道:“世子,既然已经放了钱,就不算是偷窃掳掠。这里都是身经百战的有功将士,可否看在他往日的功劳上网开一面,下不为例?”说着话,他急忙朝傅山递眼色,希望他也过来求情。
傅山是自己外孙的师傅。
孙天经的性子朱玄水最是清楚,因为母亲死得早,他从小就由老太太养大,性子最是刚强,也听不进其他人的话,即便自己这个外公也不行。
不过,孙天经却非常听傅山这个老师的话,如果有他说好话,世子应该能够点头的。
可惜傅山却静静地立在一边,面无表情。
“不告而取就是偷窃。”孙天经冷笑着指着那个卫兵:“说什么公平买卖,这叫什么公平。所谓买卖,有人出价,又人还价,然后达成协议才做得了数。那么我问你,你取柴禾的时候,可经过主人家的同意了。休要说那些,推下去砍了!”
听到孙天经这话,其他人都是大惊,纷纷跪在地上求情:“世子,还请饶他一命吧!”
孙天经摇头:“不行,事情虽小,可今日你能强取百姓一捆柴禾,明日就能霸占人家田地。如此,咱们和建奴还有什么区别,斩了!”
正在这个时候,后面的门突然开了。
众侍卫大惊,纷纷擎出兵器。
定睛看去,却是一个大约六十出头的白发老者,带着一个小孩子提着一桶热腾腾的米饭出来,有浓重的饭菜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那老者喊:“可是宁乡军,哪位是官长?”
孙天经忙迎上去,一施礼:“正是宁乡军,我是北路军统帅,孙天经。”
旁边,一个侍卫接嘴道:“老仗,这位是曹国公孙太初的世子,孙小公爷。”
“哎哟,原来是孙君侯,孙少保的公子。终于将你们盼到了。”那老者急忙拜下去,道:“早就听说宁乡军乃是威武之师,乃是岳爷爷的军队再世。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当年宁乡军在京城接受崇祯天子检阅的时候,小人恰好在场,也见过孙太初的人。小公子的模样和君侯当年依稀仿佛,果然是虎父虎子,人中之龙啊!这是小老儿的一点心意,还望小公爷收下。”说着就一挥手,让孙子将热食送过来。
孙天经终于见到有人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不禁心花怒放,急忙伸手去扶那个老者:“老丈,当不去起,当不起,快快起来说话。”
这一扶,那老者却不起来:“小公爷,方才这位军爷取的柴禾是我的家的。”
孙天经误会了,道:“老丈你放心,我会还你一个公道。”说完,就回头厉声道:“还不将这个抢劫百姓的混帐东西砍了。”
那老者却叫起来:“小公爷,饶过那个军爷吧,一捆柴算得了什么,就算是我送给小公爷的一点心意。你们替咱们杀建奴,若非是宁乡军,咱们只怕都要成为建奴的奴,这份恩情,难道还抵不过一捆柴?小公爷若不饶了那位好汉,小老儿就跪死在这里不起来。”
其他士卒也都纷纷道:“小公爷,饶了他吧!”
孙天经这才道:“好,就饶他一命。以后汲取教训,咱们是宁乡军,不是强盗。”
老者这才站起来,大声叫道:“各位父老乡亲,难道你们还不明白,宁乡军是咱们自己的部队,他们今天可是为咱们在流血打仗啊!你们还怕什么?都出来,将我们汉家的英雄们接回家去好生款待。若是冻坏了他们,你们心里过得去吗,不羞愧吗?”
1518。第1518章 民心()
看得出来,老者在这条街上也有些威望。
叫不了几声,街边的灯火次第地亮了起来。接着,一扇门打开了,早已经准备好热食物的百姓将一盆盆饭菜送了出来。还有人将士兵们往屋里请,让他们在里面歇息。
看着那些妇人将熟鸡蛋和热腾腾的馒头往自己手里塞,年轻的士兵们大为害羞,想推,又怕触及到妇人的身体,一张脸羞得通红。
有人还大叫起来:“不要,不要,我们有纪律的,我们有纪律的。”
终于有点迎接王师的意思了,朱玄水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皆对孙天经道:“小公爷,要不,让士卒们进屋休整吧!”
听到这话,所有的士卒都定睛看着孙天经,眼睛里充满了渴望。是啊,这天实在太冷,热水、干净的床铺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抵挡的诱惑。
就连热情的百姓也安静下来。
只可惜,小公爷治军实在太严,小小年纪,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特别是经过刚才一幕之后,大家对他心中都满是崇敬,再不拿他当小孩子看待了。
孙天经自然明白大家的心思,这才缓缓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