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溪笔谈-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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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钟无清宫,至太蔟清官为四变;五变合至南吕,南吕无清宫,
直至大吕清宫为五变;六变合至夷则,夷则无清宫,直至夹钟
清宫为六变也。十二律,黄钟、大吕、太蔟、夹钟四律有清宫,
总谓之十六律。自姑洗至应钟八律,皆无清宫,但处位而已。
此皆天理不可易者。古人以为难知,盖不深索之。听其声,求
其义,考其序,无毫发可移,此所谓天理也。一者人鬼,以宫、
商、角、徵、羽为序者;二者天神,三者地祇,比以木、火、
土、金、水为序者;四者以黄钟一均分为天地二乐者;五者六
变、八变、九变皆会于夹钟者。
六吕:三曰钟,三曰吕。夹钟、林钟、应钟。太吕、中吕、
南吕。钟与吕常相间,常相对,六吕之间,復自有阴阳也。纳
音之法:申、子、辰、巳、酉、丑为阳纪,寅、午、戌、亥、
卯、未为阴纪。亥、卯、未,曰夹钟、林钟、应钟,阳中之阴
也。黄钟者,阳之所钟也;夹钟、林钟、应钟,阴之所钟也。
故皆谓之钟。巳、酉、丑,太吕、中吕、南吕,阴中之阳也。
吕,助也,能时出而助阳也,故皆谓之吕。
《汉志》:“阴阳相生,自黄钟始而左旋,八八为伍。”
八八为伍者,谓一上生与一下生相间。如此,则自大吕以后,
律数皆差,须自蕤宾再上生,方得本数。此八八为伍之误也。
或曰 :“律无上生吕之理,但当下生而用浊倍。”二说皆通。
然至蕤宾清宫生大吕清宫,又当再上生。如此时上时下,即非
自然之数,不免牵合矣。自子至巳为阳律、阳吕,自午至亥为
阴律、阴吕。凡阳律、阳吕皆下生,阴律、阴吕皆上生。故巳
方之律谓之中吕,言阴阳至此而中也。中吕当读如本字,作
“仲”非也。至午则谓之蕤宾。阳常为主,阴常为宾。蕤宾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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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8·
阳至此而为宾也。纳音之法,自黄钟相生,至于中吕而中,谓
之阳纪;自蕤宾相生,至于应钟而终,谓之阴纪。盖中吕为阴
阳之中,子午为阴阳之分也。
《汉志》言数曰:“太极元气,函三为一。极,中也;元,
始也。行于十二辰,始动于子。参之于丑,得三。又参之于寅,
得九。又参之于卯,得二十七 。”历十二辰,“得十七万七千
一百四十七。此阴阳合德,气钟于子,化生万物者也 。”殊不
知此乃求律吕长短体算立成法耳,别有何义?为史者但见其数
浩博,莫测所用,乃曰“此阴阳合德,化生万物者也 。”尝有
人于土中得一朽弊捣帛杵,不识,持归以示邻里。大小聚观,
莫不怪愕,不知何物。后有一书生过,见之曰 :“此灵物也。
吾闻防风氏身长三丈,骨节专车。此防风氏胫骨也 。”乡人皆
喜,筑庙祭之,谓之“胫庙 ”。班固此论,亦近乎“胫庙”也。
吾闻《羯鼓录》序羯鼓之声云 :“透空碎远,极异众乐。”
唐羯鼓曲,今唯有邠州一父老能之,有《大合蝉》、《滴滴泉》
之曲。余在鄜延时,尚闻其声。泾、原承受公事杨元孙因奏事
回,有旨令召此人赴阙。元孙至邠,而其人已死,羯鼓遗音遂
绝。今乐部中所有,但名存而已 ,“透空碎远”了无余迹。唐
明帝与李龟年论羯鼓云:“杖之弊者四柜。”用力如此,其为
艺可知也。
唐之杖鼓,本谓之“两杖鼓 ”,两头皆用杖。今之杖鼓,
一头以手拊之,则唐之“汉震第二鼓”也,明帝、宋开府皆善
此鼓。其曲多独奏,如鼓笛曲是也。今时杖鼓,常时只是打拍,
鲜有专门独奏之妙。古典悉皆散亡,顷年王师南征,得《黄帝
炎》一曲于交趾,乃杖鼓曲也。“炎”或作“盐”。唐曲有《突
厥盐》、《阿鹊盐》。施肩吾诗云 :“颠狂楚客歌成雪,媚赖吴
娘笑是盐 。”盖当时语也。今杖鼓谱中有炎杖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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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溪笔谈 ·29·
元稹《连昌宫词》有“逡巡‘大遍’凉州彻 。”所谓“大
遍”者,有序、引、歌、、嗺、哨、催、攧、衮、破、行、
中腔、踏歌之类,凡数十解,每解有数叠者。裁截用之,则谓
之“摘遍 。”今人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
鼓吹部有拱辰管,即古之叉手管也。太宗皇帝赐今名。
边兵每得胜回,则连队抗声凯歌,乃古之遗音也。凯歌词
甚多,皆市井鄙俚之语。余在鄜延时,制数十曲,令士卒歌之,
今粗记得数篇。其一 :“先取山西十二州,别分子将打衙头。
回看秦塞低如马,渐见黄河直北流 。”其二:“天威卷地过黄
河,万里羌人尽汉歌。莫堰横山倒流水,从教西去作恩波 。”
其三 :“马尾胡琴随汉车,曲声犹自怨单于。弯弓莫射云中雁,
归雁如今不记书 。”其四:“旗队浑如锦绣堆,银装背嵬打回
回。先教净扫安西路,待向河源饮马来 。”其五:“灵武西凉
不用围,蕃家总待纳王师。城中半是关西种,犹有当时轧吃根
勿反。儿 。”
《柘枝》旧曲,遍数极多,如《羯鼓录》所谓《浑脱解》
之类,今无復此遍。寇莱公好《柘枝舞 》,会客必舞《柘枝》,
每舞必尽日,时谓之“柘枝颠 ”。今凤翔有一老尼,犹是莱公
时柘枝妓,云“当时《柘枝》,尚有数十遍。今日所舞《柘枝》,
比当时十不得二三。”老尼尚能歌其曲,好事者往往传之。古
之善歌者有语,谓“当使声中无字,字中有声 。”凡曲,止是
一声清浊高下如萦缕耳,字则有喉、唇、齿、舌等音不同。当
使字字举本皆轻圆,悉融入声中,令转换处无磊块,此谓“声
中无字 ”,古人谓之“如贯珠 ”,今谓之“善过度”是也。如
宫声字而曲合用商声,则能转宫为商歌之,此“字中有声”也,
善歌者谓之“内里声 ”。不善歌者,声无抑扬,谓之“念曲 ”;
声无含韫,谓之“叫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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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音:宫、商、角为从声,徵、羽为变声。从谓律从律,
吕从吕;变谓以律从吕,以吕从律。故从声以配君、臣、民,
尊卑有定,不可相逾;变声以为事、物,则或遇于君声无嫌。
六律为君声,则商、角皆以律应,徵、羽以吕应。六吕为君声,
则商、角皆以吕应,徵、羽以律应。加变徵,则从、变之声已
渎矣。隋柱国郑译始条具七均,展转相生,为八十四调,清浊
混淆,纷乱无统,竞为新声。自后又有犯声、侧声、正杀、寄
杀、偏字、傍字、双字、半字之法。从、变之声、无復条理矣。
外国之声,前世自别为四夷乐。自唐天宝十三载,始诏法曲与
胡部合奏。自此乐奏全失古法,以先王之乐为雅乐,前世新声
为清乐,合胡部者为宴乐。古诗皆咏之,然后以声依咏以成曲,
谓之协律。其志安和,则以安和之声咏之;其志怨思,则以怨
思之声咏之。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则诗与志、声与曲,莫不安
且乐;乱世之音怨以怒,则诗与志、声与曲,莫不怨且怒。此
所以审音而知政也。诗之外又有和声,则所谓曲也。古乐府皆
有声有词,连属书之。如曰贺贺贺、何何何之类,皆和声也。
今管弦之中缠声,亦其遗法也。唐人乃以词填入曲中,不復用
和声。此格虽云自王涯始,然贞元、元和之间,为之者已多,
亦有在涯之前者。又小曲有“咸阳沽酒宝钗空”之句,云是李
白所制,然李白集中有《清平乐》词四首,独欠是诗;而《花
间集》所载“咸阳沽酒宝钗空 ”,乃云是张泌所为。莫知孰是
也。今声词相从,唯里巷间歌谣,及《阳关》、《捣练》之类,
稍类旧俗。然唐人填曲,多咏其曲名,所以哀乐与声尚相谐会。
今人则不復知有声矣,哀声而歌乐词,乐声而歌怨词。故语虽
切而不能感动人情,由声与意不相谐故也。
古乐有三调声,谓清调、平调、侧调也。王建诗云“侧商
调里唱《伊州 》”是也。今乐部中有三调乐,品皆短小,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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噍杀,唯道调小石法曲用之。虽谓之三调乐,皆不復辨清、平、
侧声,但比他乐特为烦数耳。唐《独异志》云 :“唐承隋乱,
乐簴散亡,独无徵音。李嗣真密求得之。闻弩营中砧声,求得
丧车一铎,入振之于东南隅,果有应者。掘之,得石一段,裁
为四具;以补乐簴之阙。”此妄也。声在短长厚薄之间,故《考
工记》 :“磬氏为磬,已上则磨其旁,已下则磨其端。”磨其
毫末,则声随而变,岂有帛砧裁琢为磬,而尚存故声哉。兼古
乐宫、商无定声,随律命之,迭为宫、徵。嗣真必尝为新磬,
好事者遂附益为之说。既云 :“裁为四具”,则是不独补徵声
也。
《国史纂异》云:“润州曾得王磬十二以献,张率更叩其
一,曰 :‘晋某歳所造也。是歳闰月,造磬者法月数,当有十
三,宜于黄钟东九尺掘,必得焉 。’从之,果如其言。”此妄
也。法月律为磬,当依节气,闰月自在其间,闰月无中气,岂
当月律?此懵然者为之也。扣其一,安知其是晋某年所造?既
沦陷在地中,岂暇復按方隅尺寸埋之?此欺诞之甚也!
《霓裳羽衣曲》。刘禹锡诗云 :“三乡陌上望仙山,归作
《霓裳羽衣曲》。”又王建诗云:“听风听水作《霓裳》。”白
乐天诗注云 :“开元中,西凉府节度使杨敬述造 。”郑嵎《津
阳门诗》注云 :“叶法善尝引上入月宫,闻仙乐。及上归,但
记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府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 》,
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散序,用敬术所进为其腔,而
名《霓裳羽衣曲》 。”诸说各不同。今蒲中逍遥楼楣上有唐人
横书,类梵字,相传是《霓裳谱 》,字训不通,莫知是非。或
谓今燕部有《献仙音曲 》,乃其遗声。然《霓裳》本谓之道调
法曲,今《献仙音》乃小石调耳。未知孰是。
《虞书》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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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球非可以戛击,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至于戛且击;琴
瑟非可以搏拊,和之至,咏之不足,有时而至于搏且拊。所谓
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和之至,则宜祖考
之来格也。和之生于心,其可见者如此。后之为乐者,文备而
实不足。乐师之志,主于中节奏、谐声律而已。古之乐师,皆
能通天下之志,故其哀乐成于心,然后宜于声,则必有形容以
表之。故乐有志,声有容,其所以感人深者,不独出于器而已。
《新五代史》书唐昭宗幸华州,登齐云楼,西北顾望京师,
作《菩萨蛮》辞三章,其卒章曰 :“野烟生碧树,陌上行人去。
安得有英雄,迎归大内中?”今此辞墨本犹在陕州一佛寺中,
纸札甚草草。余顷年过陕,曾一见之,后人题跋多盈巨轴矣。
世称善歌者皆曰“郢人 ”,郢州至今有白雪楼。此乃因宋
玉问曰 :“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次为《阳
阿薤露 》,又为《阳春白雪》,引商刻羽,杂以流徵。”遂谓郢
人善歌,殊不考其义。其曰“客有歌于郢中者 ”,则歌者非郢
人也。其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阳阿薤露》,
和者数百人;《阳春白雪》,和者不过数十人;引商刻羽,杂以
流徵,则和者不过数人而已 。”以楚之故都,人物猥盛,而和
者止于数人,则为不知歌甚矣。故玉以此自况,《阳春白雪》
皆郢人所不能也。以其所不能者明其俗,岂非大误也?《襄阳
耆旧传》虽云 :“楚有善歌者,歌《阳菱白露》、《朝日鱼丽》,
和之者不过数人 。”復无《阳春白雪》之名。又今郢州,本谓
之北郢,亦非古之楚都。或曰 :“楚都在今宜城界中,有故墟
尚在。”亦不然也。此鄢也,非郢也。据《左传》 :“楚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