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2-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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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脸上带着泪水,带着狂喜。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万岁声中,皇帝陛下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动容,对第一个站起身来地姚太监轻声说道:“通知山下,开始……动手。”
“通知院长,开始发动。”
“是。”
“秘旨发往燕京,令梅执礼暂摄政事,西大营压往宋境,令大将史飞持先前诏书密至沧州征北营。接受征北军。”
“是。”
“通知薛清,着择能吏若干,赴州……告诉他,朕会在侯咏志的府上等他。”
“是。”
皇帝完全没有被今日地大胜冲昏头脑,而是冷静地发布着一道一道地命令,给陈萍萍的消息必须是最早地,而征北军必须控制住,至于东山路……
姚太监一面低头应着,一面心头发寒。围困大东山这般险恶地事情,如果东山路不知情是绝然说不过去。只怕侯总督早已经与长公主有所勾结。
看来庆国开国以来第一个横死的总督,便要落在侯咏志身上,而整个东山路只怕要被陛下从上到下血洗一遍,难怪陛下要让薛清不远千里,从江南派去良吏。
极其沉稳而有条理地布置下这一切,庆帝终于缓缓松了一口气,自嘲一笑,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了叶流云的身前,极为恭谨地躬身一拜:“辛苦流云世叔。”
不等叶流云回礼,他已经直起了身子,望着场间早已经被洗刷干净的地面发怔,洪四便是死在了那里,却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为了一个崇高的目标,不少人或主动或被动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洪公公当得起庆帝一礼。
场间一片狼狈,然则内廷准备的事物颇多,姚太监领着那些双腿犹在发软的官员,从未倒的厢房内搬出一些物事,开始抄写,开始印玺,陛下行玺已经被小范大人带走了,但陛下的随身印章还在,既然是密旨,随身印章自然更为有效。
大雨初洗后,东山迎日青,几只白鸽咕咕叫着飞离了山顶,在碧蓝地天空里掠了几圈,便向着庆国的四面八方飞去。只是它们带去的并不是洪水退去后的消息,也不是和平的意旨,而强大君王意志的传递。
大东山平平地山顶,一直平静到此刻,却忽然间发出了轰隆一声巨响,没有震起任何沙石,却震起了些许水花。整座山顶中间一片地带,竟赫然往下沉了三尺之地,宛如天神落锤击实一般!
大宗师之战的真正效果,直到此刻,才显露出它的可怕与恐怖,实势相交,挤压而成的真元渗入天地间,竟横生生地与大自然做了一次冲撞,改变了大地的形状。
皇帝没有去看那个大坑,只是抬着头,看着那些白鸽在天上飞舞,渐飞渐远,一脸平静,无比自信。
第六卷 殿前欢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东山上的因果
皇帝依次发布了几道密旨,然后皱了皱眉头,对姚太监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姚太监微怔,脑袋却是低的极下,生怕流露出半分不适当的情绪。
大东山之局是庆帝以自身为诱饵,诱杀两大宗师,理所当然,他对于天下间发生的一切都有所准备,比如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比如京都里即将发生的谋叛。
长公主既然有能力构织如此大的局面,当然不会错过一举控制庆国的机会,这个机会是皇帝赐予她,当事态发展起来后,如果想让庆国保持平稳的发展,远在东山的皇帝似乎只有赶回京都,以无上权威稳定京都的局面这一个选择。
皇帝在江北一路早已伏下州军,没有牵涉到枢密院的调动,全部是与薛清及江北路总督暗中筹划,自然不会惊动秦家的势力。有这样一枝伏军,大东山脚下的五千叛军何足为道?
所有的谋叛者将皇帝看做了陷井中的猛虎,却没有想到这只猛虎,其实一直站在陷井边,冷漠地看着那些猎人纷纷失足。
如果庆帝想赶回京都,强行压下内乱,并不难做到。然而皇帝与陈萍萍在御书房前宫柱旁两次对话,定下此次大计之初,他便没有想过,一旦了结大东山之事,便用大军扫荡东山路,再班师回朝,收拾朝政。大东山一事虽发生在滨海之畔,但影响却扩散在整个庆国。对于他来说,这是一个难得地机会。
大东山一事,经过长久的谋划,首要目标当然是除去庆国一统天下最大的两个障碍,这便是所谓外患,然而外患已除。内忧如何?这是皇帝的一个机会,用自己的死,去诱出朝廷里所有不安分的因子,那些平日里看似对自己忠诚无比地大臣,一旦知晓自己死亡,还会不会遵循自己的遗旨?对于朕可还有丝毫敬畏?隐在暗中迷雾里的小人,此时可会跳出来?
正如皇帝陛下一直对范闲和几个儿子强调的那般,他看人首重其心,而眼下的京都局面,无疑是试探人心最好的机会。
皇帝站在盘坐疗伤的叶流云身前。面色平静,眼角微有皱纹,他对姚太监说的事情很简单,再传旨意于陈萍萍。封锁消息。要将范闲和叶重一道封锁住。
这是皇帝如今最信任的两人,皇帝便要看他们最后一次,一旦范闲与叶重通过了这次心理上的考验,便能得到他最绝对地信任,只是此时东山绝顶上的皇帝陛下,真没有想到,京都的局势会危险到那种程度,而宫里的人们,会受到如此大地伤害。他地妹妹会强悍到那种地步。
叶流云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不赶回京都,只怕会出大乱子。”
欲大治必先大乱,以血雨腥风洗出黄沙之中的金子。打造一个上下一心,铁桶一般的大庆朝,才能为两三年后的统一大陆战争打下一个良好的基础,这样的代价,庆帝并不以为意,只是他也没有太过低估自己的妹妹,知晓如此一来,整个庆国只怕都会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这片江山是朕打下来的。”皇帝冷漠说道:“就算云睿在京都坐稳了,朕一样能打回来。”
此言一出,皇帝不复多言,咳了两声之后,便在姚太监的搀扶之下,缓缓向着大东山下那座满是血污山门行去。此时令箭已起,山脚下厮杀之声又作,随同祭天地官员与侍从们满脸惊惶地随同下山,早有数人做好担架,谦卑无比地扶着叶流云躺了上去。
虽然这个时代信息地传递速度异常缓慢,虽然远在京都的陈萍萍早已安排了一切,虽然监察院足够强大到封锁住东山路一应真实消息的外泄,虽然皇帝算准了在谋叛之初,自己那位骄傲疯狂地妹妹,便会将自己的死讯传回京都,将整个事态推到一种无法回复的疯狂局面——是的,弓弦既动,便无再回的道理,长公主既然发动了大东山之事,不论皇帝是生是死,她都必须以皇帝已死的心境,去处置京都内的一切事宜,这便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然而苦荷和四顾剑毕竟活着,山脚下的五千叛军和海上的胶州水师叛军无法全灭,最多再过七日,大东山的真实情况,便会传出去。
以两地的距离以及监察院沿途拼命封锁的能力来看,约摸三十几日后,京都的人们便会知道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
而那时,长公主想必已经发动了十几日,京都也不知道能不能守住。
皇帝一面沉默地向着山下行走,一面想着这一切,他虽然自信,可依然不希望自己的京都,自己的庆国,会出现太大的动荡,然则两相比较,他依然愿意冒一次险,去看看人们藏在最深处的真
看看人们的能力,尤其是范闲的能力,看看范闲究竟能不能体悟君心,替皇帝将自己的家园看守住他没有想到,范闲打了很漂亮的一仗,却被长公主用更漂亮的手段束住,范闲最终猜到了陛下的心思,然而他守住那片京都家园所用的手段,却是皇帝万万没有料到,也不想看到的。
因为皇帝算来算去,仍然算漏了一点——那便是太后的态度,这位以孝顺闻名天下、号称以孝治天下的皇帝,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其实和自己一样,永远将庆国的江山和皇室的存续放在第一位,比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的性命都要重要。
不过下山之前,这位刚刚获得了人生最大一次成功地皇帝陛下。依旧冷静地下达了最后一道旨意——生擒山下叛军领袖——山下那位黑衣人虽不是大宗师,但在庆帝的心目中,却是另一位很重要的人物。王启年低着头在漫天的风雨之中,沿着密林向山下逃亡,当苦荷的第一掌印上洪老太监胸口之前,这位见机极快的监察院官员。便趁着众人不在意,偷偷溜下了山顶。他号称监察院双翼,当年是纵横东夷北齐地江洋大盗,做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动作,着实有几分犀利。
树叶锋利的边缘在他的身上划过,虽然无法划破监察院特制的官服,可依然令他心惊,他不知道山顶上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这样的场面,不是自己这种层级的人物应该窥探。应该好奇。
在他看来,皇帝陛下死定了,没有人能够在三大宗师的合攻下生存,所以他第一时间决定出逃。他的想法很简单。要在第一时间内,将这个惊天消息,传到京都,虽然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此时也在逃亡途中的范闲,可至少要通知陈院长。
跳过一个山坳,他机警地借着风雨和树林地遮蔽,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山腰,然而此时,他听到了山顶上的一记闷雷般的响声。然后是袅袅钟声传来。
正是庆帝轰出的王道杀拳。以及四顾剑重伤身体撞上古庙铜钟地那刹那。
王启年愣了愣,继续低头下潜,然而没有走多久。他感到了身后出现了一些动静,下意识里将自己地身体藏在了一堆杂草中,远远地望着那道斜斜石径。
石径上走下来了两个血人,那个年轻人王启年很熟悉,是在江南相处甚久的王十三郎,那他背上是谁?
王启年瞪大了眼睛,听着那两个血人之间有气无力却十分滑稽的对话,终于知道了十三郎背着的人物是谁。
那位断臂的血人是十三郎的师
王启年是范闲心腹之中的心腹,连箱子的事情都知道,自然也知道王十三郎的真正身份。王十三郎是东夷城四顾剑地关门弟子,那他是地师傅是……四顾剑!
王启年惊骇的眼瞳猛缩,大气都不敢吐一声,只敢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对奇妙而悲哀的师徒,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山下走去。半晌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却依然有些失神,心想山顶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世界上有谁能够将四顾剑伤成如此模样?
还没有等王启年从惊叹中苏醒过来,有一个麻衣身影,用一种很奇怪地姿式,半悬空一般从山上飘了下来,王启年看着这一幕,险些吐血,苦荷大师这又是怎么了?法术?可看这老秃驴的脸,怎么就像是个僵尸一样?
接连两位大宗师就这样从王启年前的眼前走过,而且走的如此颓然,或许他们已经发现了王启年如田鼠一般的潜伏,可是此时此刻,命不久矣的二位大宗师,怎么会有余心去理会他。
但是王启年却受到了无穷的震惊,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先前像天神一般杀至东山顶上的两大宗师,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久之后,他颤着腿站直了身体,回首向着高耸入云的东山绝顶上望去,心想难道陛下胜了?他此时或许应该回山顶看看发生了什么情况,然而他心中的震惊和一些隐隐约约的悸意,催动着他的双腿继续向山下迈进。
过午,入夜,山下杀声四起,四处逃难,隐在暗处像蝙蝠一样躲藏的王启年,终于趁机突出了战场,也终于明确了那个事实——陛下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叛变已经失败了,大宗师们惨了。
在这一刻,他自作主张下了一个决定,不再跟随祭天的队伍,而是用最快的速度向着京都的方向奔去,他必须告诉范闲这个事情的真相,提供小范大人可供参考的背景资料,才能避免范闲在京都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王启年是监察院官员,是皇帝陛下的臣子,但他最肯定的身份只有一个——他是范闲地亲信。他知道范闲太多事情,太多心思,他很害怕范闲会因为陛下的死亡,而做出了一些错误的决定。
就像胶州水师大将许茂才,在船上劝说范闲所做的决定。
不知为何,王启年猜到了皇帝陛下的心思。他十分惶恐,十分替范闲担心,十分替京都内的所有人担心——所以他用最快地速度,经历了无数的波折赶回了京都,抢在监察院之前,抢在长公主的眼线之前,怀揣着这个注定震惊天下的消息,来到了陈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