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第2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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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成帝也不说话,只是看着说出此言的朝臣冷笑,对方的话自然再说不下去了。
这么大的案子,牵扯的还是位高权重的阁老,谁敢说刑部和大理寺不会徇私。毕竟吴阁老可是以门生遍天下而著称。
早朝罢,群臣的心却并不安稳。
若事情真是属实,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吴墉他可真敢!
而同时薛庭儴也进入群臣的视线中,这十年前的案子,他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难道说陛下这趟派他出去赈灾,就是为了此事?
这一切,注定是个难解之谜。
*
随着刚回京没几日的前浙江按察使叶莒,被一道圣旨派往河南为钦差,拉开了嘉成十八年的混乱序曲。
河南的一众官员纷纷落马,大至一省巡抚,小至地方县官,牵连甚多,显然嘉成帝是打算彻底整顿此地。
而随着项竘、姜志毅及吕延寿等人被押解回京,朝野内外皆是动荡不安。
经过这些日子的缠磨,嘉成帝倒也退了一步,涉案官员还是由北镇抚司亲自审理,但大理寺和刑部可派人陪审。
此次的案子没有主审,由刑部尚书尹年、大理寺卿王崇耀,协同锦衣卫指挥使杜继鹏、太子少傅薛庭儴,共同审理。
薛庭儴回京已近一月,这是第一次踏入北镇抚司,也是第一次见到被收押在此处多时的吴阁老。
北镇抚司的天牢设在地下,乃是前朝旧址,荒弃多年,格外显得阴森恐怖。
一米多宽的窄道,只供两人并肩而行,两侧的墙壁是一种黑得诡异的颜色,像是经久失修,也像是被血浸透。
这条窄道很长,似乎走了很久才到尽头。
到了一处堂中,几人一一落座,不多时就有人带着吴阁老来了。
吴阁老穿一身青灰色的棉袄,花白的发梳成髻,看得出来之前被人收拾过。曾经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员,今日落到阶下囚的位置,难免让人心生感叹。
“站着回话。”狱卒吆喝道,便去了旁边站下。
上面的人看着下面的人心情复杂,下面的看上面这些人,何尝不也是。
“要问什么就问吧,老夫再说一次,此事乃是有人刻意栽赃,与老夫无关。”
说到栽赃时,吴阁老一双老眼仿若淬了毒似的瞪视着薛庭儴,连连冷笑道:“薛大人,老夫知道你记恨老夫良久,你又何必存了心害老夫。”
谁都没想到吴阁老会这么说,可转念一想确实也是,河南的事是薛庭儴带回来的,这二人早有宿怨,清楚当下局势的都知道。
就不提别的,沿海一带受损的朝臣不少,可谁都没有吴阁老的损失大。仅凭浙江一地,他栽了多少门生进去,更不用说还有福建广东两地。
吴阁老想把薛庭儴生吞活剥了,都不稀奇,可谁也没想到,倒是薛庭儴先把吴阁老给洗了下锅。
首位一共摆了四张大椅,两张居正位,另有两张分别放在左右处。
尹年和王崇耀资历最老,也是老臣,自然坐着正位,杜继鹏和薛庭儴则是一左一右。可任谁都知道这次主审以这两人为主,刑部和大理寺不过是个旁观者。
受审者明晃晃地说主审之一是挟怨报复,这案子似乎就审不下去了,薛庭儴该避嫌才是。
谁曾想他却是淡淡一笑道:“吴大人所言差矣,本官与你无冤无仇,又怎么刻意去害你。本官也是机缘巧合之下,才获知当年之事,只怪那项竘行事不够谨慎,竟是派人暗杀堂堂一府知府,不小心被本官的手下撞见了。”
这是表面上的说法,满朝皆知。
“那薛大人可是敢说你不记恨老夫?”
“本官又为何要记恨与你,我二人无冤无仇,吴大人常年驻于京,而本官常年奉命在外,既无交集,又无恩怨,吴大人还是切莫再攀扯,这对审理此案并无任何用处。”
吴阁老语塞。
是啊,他和薛庭儴虽有宿怨,可这宿怨是不能拿在台面上讲的。难道他说因为薛庭儴连番坏了他许多大事,扳倒了他好些门生,吴家损了数不清的银子,致使江南吴家族人日子过得极为窘迫,所以才结了仇怨。
恐怕不会帮了自己,还会害了自己。
看着上首含笑看着自己的年轻男子,吴阁老一阵生恨,恨不得吞他的肉喝他的血。脑子被怒火一冲,他道:“当年我有意招你为婿,可你却拒绝,因此从内阁中书被贬往地方,你心中早已记恨当年我如此对付你。”
此言一出,尹年等人俱是面面相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旧事。
转念一想,当初薛庭儴六元及第,风光至极,吴阁老有一女守寡在家,世人皆知。如此想来倒是一段好姻缘,一个青年才俊,一个有个好爹,双方联姻,吴阁老也能得个佳婿。
可若是没记错,这薛庭儴似乎早已娶亲。当年状元公带着儿子跨马游街的事,至今让人提起,都是啧啧称奇。
这吴阁老因赏识对方,竟生了棒打鸳鸯的心思,还因被拒恼羞成怒对一个晚生后辈下手,可真是为小人一个了。
其实吴阁老是不是个小人,也许旁人不知,同朝为官多年的谁不知道。只是这人善于装腔作势,一副高风亮节之表象,如今自曝其短,也算是穷途末路了。
尹年和王崇耀的眼中,含着淡淡的怜悯之光。
这让吴阁老更是气血翻涌,一口老血喷在心头。可他顾不得这些,与脸相比,自然是性命重要。他心里清楚这次自己完了,嘉成帝既然动这么大干戈,就没想放过他。
可怎么审,谁人审,却是在很大程度上关系自己的性命。
好点自己还能落个罢官告老的下场,不好的抄家灭族都是轻的。以吴阁老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负隅顽抗一番。
“吴大人所言又差矣了,本官又怎可能记恨于你。若不是你的成全,本官这会儿大抵还在翰林院,或是内阁,给人干些淡茶倒水的活儿。又何至于能坐在这里,能穿上这身蟒袍,能坐上从一品之高位,能你在下我在上。认真说来,本官还要多多感谢吴大人的成全才是。”
薛庭儴笑着朝这边拱了拱手,吴阁老一口老血终于喷了出来,委顿在地。
*
这般情况,自然审不下去了,
杜继鹏命人去找大夫来给吴阁老看诊,几位主审官这才步出天牢。
尹年和王崇耀有公务在身,寒暄了几句便匆匆离开,薛庭儴和杜继鹏缓缓往外走着。
“薛大人不该刺激他,他本已是老迈,若是有个好歹,这案子就审不下去了。”
审不下去是小,嘉成帝丢了脸面是真。
嘉成帝大动干戈,就是为了彰显皇帝之威势,也是心存了给锦衣卫一个名正言顺出现的借口。若是从中出了意外,功亏一篑,必然会触怒嘉成帝。
是时,杜继鹏和薛庭儴都会被迁怒。
杜继鹏作为嘉成帝心腹几十年,心知肚明主子的秉性,此言也算是从一旁提点。
薛庭儴自然不会误解其中的意思。
他微微一哂道:“此人屹立朝堂几十载,心机过人,处事老辣,难道杜大人被他一时失言蒙蔽了?他说任何话都是有一定目的,你可以当做我们之中有人倾向于他,也可以当做他借着这些言语往外递话,更可以当做他借机想换掉我这个主审官,换成其他有利于他的人,千万莫当他是穷途末路一时失言。”
“薛大人的意思是——”
薛庭儴停下脚步,侧脸含笑看着杜继鹏:“此人心智非同寻常,只有触怒他激将他,才能寻到他的破绽。且这般人,没这么容易死的,杜大人尽管放心,他可舍不得死。”
说着,薛庭儴正过脸,掩下眼中的异光。
人的求生欲超乎想象。认真说来,在那梦里,他虽是扳倒了吴阁老,却并不是用正大光明的手段。彼时他恨他入骨,又舍不得吴系一派的力量,便在他茶里下药,最终吴阁老瘫痪在床。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即是如此,他也挺了近十载才死。
“其实他闹这一场也好,刚好我们可以借机看看,外面究竟还有谁搅合其中。当然,杜大人可千万别以为这样就能安枕无忧了,这里可以停,其他处却不能。”
杜继鹏诧异地看着他饱有含义的双眼:“薛大人的意思——”
“如今朝野上下的目光皆是盯在此处,盯着这几条大鱼,可下面的小鱼小虾却无人关注。我们恰恰可以借此机会,需知蚁多也能咬死象。”
“薛大人好计策,本官这就下去办。”
第241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天越来越冷,离年关越来越近。
明明刚下了一场大雪,外面冰天雪地的,京城到处一片喧嚷热闹,连寒冷的天气都无法阻挡快新年的喜气。
大街上行人如织,都忙着置办年事。
这办年事里的讲堂可多了,大到请酒待客,小到家里各种应备的年货。幸亏招儿和薛庭儴这趟从广州回来,也带了不少下人,有下人帮着操办,总不至于自己劳累。
就是宅子小了些。
如今薛家一家人还住着当年初进京时,置办在井儿胡同的小宅子。
当年毛家搬走后,隔壁的宅子就给了招儿他们。招儿让人把两间宅子从中打通,加上对面以前置办给高升他们住的宅子,也就将将够自己住。
之前回京那趟,她就让人在京里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大宅子。
不过这宅子位置不好,在北城三圣庵附近。那里离皇城太远,薛庭儴进一趟宫都不方便,只能还先住在这处,就把多余的下人和车马都放在那处宅子里。
这些日子招儿一直让人留意着买宅子的事,可惜地段好的没人卖,地段不好的还不如三圣庵的宅子。
按招儿想,宅子最好买在宫门附近,这样薛庭儴进出宫也能方便些,不用起得太早。薛庭儴笑她,说这种地方的宅子可没人买,都被一众王公贵族朝廷重臣占了,这种地方也没人敢卖,都是陛下赏的。
招儿这才歇了心思。
不过小宅子有小宅子的好处,那就是热闹、暖和。不用一家人见面,还得九曲十八弯走很久的路,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喊一声就能听见,幸亏招儿和薛庭儴也不是挑剔的性格。
这日,薛庭儴从外面回来。
他身穿深青色丝绒鹤氅,脚踏黑色翻毛皮靴,随着他的进入,一阵寒气跟着卷了进来。
屋里烧着炕和火盆,暖意融融。
招儿穿着玫瑰紫吉祥如意纹样的对襟小袄,底下是一条银灰色鼠皮裙子,正坐在炕上和挺着肚子的招娣说话。
招娣自打和沈平成亲后,一直没怀上身子。她本想莫是年纪大了不好怀,不过这事沈平倒是并不在意,只把葳哥儿当亲生的看待。哪知今年薛庭儴他们出京时怀上了,明年三四月的产期。
招儿就在和招娣说孩子这事,正说着薛庭儴回来了。
她穿了鞋下来服侍他脱掉鹤氅,招娣也从炕上下来了,道:“庭儴回来了,我就不陪你了,回去睡会儿。”
“姐,你走路小心点。”
“就两步路,你还怕我摔着不成。”招娣一面说着,就掀开棉帘子出去。招儿这才转头看薛庭儴,道:“瞧你这身子冰的,去雪地里打滚了?”
薛庭儴倒没去雪地里打滚,不过是在回来的路上被人拦住了。
提起这个人,招儿也认识,不过薛庭儴并不打算跟招儿说。
“路上耽误了会儿。对了,这东西给你。”
“什么?”
招儿接过来看,发现好像是张地契。
至于为何会说好像是,这是因为招儿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与她寻常见多的不大一样。
“这是圣上赏的宅子,之前就说了,只是我一直没空去户部。今天去户部一趟,顺道拿了回来。”
“赏的宅子?”
“你不是说想上宫门口弄套宅子,如今也不用弄了,就在东华门附近。我刚才去看了下,地方不大,也就三进,不过也够住了。”
“也就三进?”招儿眉眼都是笑的,调侃薛庭儴:“现在我们薛大老爷口气越来越大了,是谁之前说这种地方的宅子有钱都买不到,都被一众王公贵族朝廷重臣给占了?现在我们薛大老爷成了朝廷重臣,倒是嫌弃宅子小了。”
“我说话的口气像你这样?你胆子不小,敢笑话你家老爷。”
薛庭儴就去挠招儿的痒,招儿最怕痒了,笑着直躲。两人嬉闹着就上了炕,一阵耳鬓厮磨,薛庭儴半趴在招儿身上,一下一下地啄着她红艳的小口。
“不过这宅子现在最好先别住,风口浪尖,还是等这次的事完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