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小首辅-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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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一面哭一面嘴里抱怨着,薛老爷子却不说话,只是一口比一口狠地吸着旱烟。
把一袋子烟叶抽完了,他才恍然醒过来,一把将烟袋扔在炕脚,脱了脚上的鞋,侧身歪在炕上:“睡觉!”
赵氏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却也不敢再吭声了。
*
东篱居,陈老板翻着手里那一叠宣纸,有种如获至宝的感觉。
“很不错,字比之前更精进了。”
薛庭儴谦虚地说:“也是写多了的缘故。”
陈老板吩咐阿才去柜台里取了一两银子给他。
“再过几日便是学馆开馆的日子,你是时可别忘了去。拜师六礼别忘了,至于束脩,若是手头上不宽裕,缓缓也并无不可。”
薛庭儴还没说话,招儿已经在旁边说上了:“陈叔,你就放心吧,这清远学馆又不是那死要钱的清河学馆,咱手里的银子够给束脩。”
陈老板点点头,对薛庭儴道:“至于我这里,还有不少抄书的活计,价钱给你优厚。你带回去抄,或者在店中抄都可,当然若有空闲前来,这里的书也任你看。”
“谢谢陈叔了。”
“谢什么,反正雇谁不是雇,你的字写的好,说起来也是我占了你的便宜。”陈老板是个明白人,清楚读书人都有自己的傲气,才会这么说。
不过薛庭儴却是真把这份恩情给记在了心里。
之后他又在陈老板手里接了个抄书的活儿,才带着招儿踏出东篱居。
两人一路向前行去,快走出南市时,他突然拉着招儿改了道。
“咋了?这是去哪儿?”
薛庭儴也不说话,就是拉着招儿走,直至到了上次两人吃面的面摊,招儿才明白过来。
“老板,来两碗揪片,多要浇头。”
他择了一张干净的空桌坐下,见她还站在,拉她坐下来。
“你还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少年的表情很认真,招儿莫名的眼热了一下,笑嗔道:“你这才挣了多大点钱,就这么胡吃海喝的。”
薛庭儴眼神暗了暗,招儿却还没自觉,嘴里念叨让他有钱了就收着,马上去学馆上学了,免不了有花钱的地方,自己买点啥都方便之类的话。
说了半天,也没见对方有点动静,招儿才抬头去看他,果然见小男人一副生气了的模样。
其实薛庭儴生气并不明显,让外人来看可能就是一种面无表情。只是招儿太熟悉他了,所以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
瞧瞧他,嘴唇微抿着,腮帮子不自觉鼓了一点点,还用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她,不是生气了是甚!
“怎么又生气了?”她口气充满了无奈。
他还是不说话,她只能凑到近前来:“我又说啥话惹你生气了?好好好,我错了还不成。”
他抿着嘴角:“我说了挣了钱带你来吃的。”
就是因为这生气?
招儿还在发愣,他又道:“我是你男人,我带你出来吃饭是应该的。”
这话说的,招儿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半响才结结巴巴道:“狗儿你咋了?怎么说起这了。”
薛庭儴微微眯了下眼,瞅着她:“难道我不是你男人?”
呃
“难道你没把我当成你男人?”
“难道你其实不想给我当媳妇,心里有别的男人了?”
这一连串追问直接让招儿不知该怎么答了,脑子里乱成一片。
“停停停,你胡叨叨啥啊!”她努力地组织了下语言,才道:“不就是吃碗揪片么,怎么就扯出这么多事来。瞧,揪片来了。”
话音刚落下,老板就端了两碗热腾腾又散发着香气的揪片来了。
“别动别动,小心烫着,两位客官慢用。”老板将揪片放下,又说了句桌上有蒜有醋,需要的话自理,就离开了。
“快吃吧,糊了就不好吃了。”招儿一面说,一面将其中一个碗里放了些醋,推到薛庭儴的面前。
薛庭儴吃面喜欢放些醋,不要太多,他怕酸,但也不能太少,会没醋味儿。当年裘氏还在的时候,都拿捏不住儿子的口味,也就招儿能拿捏得准准的。
这个口味跟着薛庭儴很长时间,可自打招儿死了,他就再也不吃醋了。
因为没了那个能帮他放醋的人,他也曾试着自己放过,可每次都是以酸得呛人作为结局收场。
心里想着这些,薛庭儴的心突然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她没有死,其实这样就挺好,他会有很多很多的时间,让她明白他是她男人,而不是她弟弟。
“你也吃吧。”薛庭儴从竹筒里抽出两双筷子,递给招儿了一双。
招儿偷偷自下面瞄了他一眼,终于松了口气。
他终于不生气了,这怪脾气真是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长大了都不改!
她心里一面无奈地想着,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两人吃罢面,薛庭儴叫来老板会账。
他将那一两银子递给老板,胖胖的面摊老板一脸为难。原来小面摊上很少收到银子,都是用铜钱来付账的,老板根本没零可找。
薛庭儴愣住了,他竟是忘了这茬。
正当招儿想掏铜板出来付时,他突然说了一句等等,从腰带里掏出几个铜板,不多不少正是八个。
正是那日第一次去东篱居,招儿临走时给他的。本想着用自己挣来的钱请她吃面,谁知道最后还是用了她的钱。
离开面摊后,薛庭儴问道:“你还想吃什么,咱们去买。”
招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还吃什么啊,我这会儿都要撑的不行了。”
他也不说话,就拉着招儿一路去了东市。
这家铺子买点果子,那家店里买些油糕,又买了些花生芸豆啥的,一共六七个纸包绑在一起,全是招儿爱吃的。
有着之前的经验,招儿也不敢说他乱花钱的话了。
就这么一路拎着这些纸包,跟在他背后走着,招儿感觉心情怪怪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半晌,她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真是小孩的脾气!
*
晚饭吃罢,薛老爷子留薛青山兄弟仨说话。
这一看就是要说什么事,孙氏惯例找借口留下了,于是周氏也没走,杨氏一直坐在薛青山身边没挪地儿。
至于小辈们,都让回屋了。
薛老爷子惯例是抽了一锅烟,才将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爹,你说啥?要卖地?”
是薛青柏的声音。
二房屋里,招儿听到这个声音忍不住看了薛庭儴一眼。两人也没说话,就在屋里静静地听着。
正房里,薛青柏激动地说:“爹,做啥就到了要卖地的地步,地可是咱们庄稼人一辈子的生计,是人老几代人的依靠。地卖了,咱吃啥喝啥用啥啊。”
薛老爷子抬手打断他:“老三你先别激动,先听爹说完,我是这么想的。”
说是这么说,他却又开始往烟锅里塞烟丝,点燃了深吸一口后,才道:“我想俊才也不容易,学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却又不学了,总是有些可惜。就想着送他去那学馆读一年,甭管好歹读了一年,老大说以俊才的学问,读一年就能下场。若是俊才真中了,以后咱家的日子就好过了。”
“那狗子呢?”
“狗子自然也去。”从始至终,薛老爷子就没有想不让薛庭儴去的想法。全村的人都看着,他可没脸出尔反尔。“所以我才想卖地,咱家的情况你们兄弟是知道的。送一个去都勉强,送两个去可没有那么多银子。”
顿了顿,他继续说:“也不是都卖了,就卖两亩,凑够狗子和俊才进学这一年的花销。咱家这么多地,卖两亩地不算伤筋动骨。”
“可不管是卖一亩还是两亩,他总归是卖地。爹,到时候村里人该怎么看咱家。”薛青柏说。
“什么怎么看不怎么看的,我卖地供孙子读书,还用着跟谁说不成。”别看薛老爷子嘴硬,他能说出这种话就说明他其实很在意。
在乡下,卖地可是十分丢人的事。
“反正这事跟你们说了,这两天我就去找卖主。”
见薛老爷子如此坚决,薛青柏憋着气问道:“那地咱们都耕了,现在拿去买,那咱们之前的力气不都白费了。”
“就是啊,大哥,你看爹为了送俊才读书,都要卖地了,你就不说句话?”孙氏在后面掐了薛青槐几下,他都不说话,自己忍不住出声了。
薛青山闪烁其辞:“你看这,这不是爹的主意么。”
“大嫂,你也不说话?这地现在卖了,以后再想买回来可买不着。”
余庆村附近的地是有数的,这些年能开的荒都开了,地就这么多,人口却是年年在涨,谁家有地也都是攥紧在手里不愿拿出来。如今薛老爷子说要卖地,放出风声,就有人来买了。
可卖容易,再想买回来可得看运气了。
杨氏眉眼低垂道:“地是死的,人是活的,等俊才中了秀才,再多的地都能买回来。再说了这不是爹的主意,我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也说不上话。”
见大房两口子安坐在一旁,自己等人倒是像乌眼鸡似的计较,孙氏一口气儿堵在心口里就出不来了。
她冷笑道:“大哥说俊才读一年就能下场了,那大哥还说自己一定能中,我看这么多年也没见中。若是读一年不中,后面还读不读了?继续读下去,是不是还要卖地?”
薛青槐拉了她一把:“你说啥呢?”
“我说啥,我说话!凭啥一家子就得啥都紧着大房,地是三哥和咱家种着,你每天还要出去卖货,合则大房一家子啥都不用干,要花钱的时候嘴巴一张钱就来了,没钱就卖地,这薛家可不止大房一家人!。”
“老四媳妇!”薛老爷子拍了拍炕桌。
孙氏一把挥开薛青槐拉着自己的手,尖声道:“我算是受够了,想卖地可以,爹咱们今儿把明白话说说。狗子就不提了,我这人虽小心眼喜欢和人计较,可也听毛蛋他爹说了,当年二哥靠着木匠手艺没少给家里挣钱,家里有几亩地都是靠那会儿二哥挣得银子添置的,二哥二嫂走后,狗子也没咋花家里的钱。
“狗子若是进学我没意见,这是家里该给的。可就说大房吧,大哥读书花了多少钱咱不提,那是老黄历。现在就说俊才,是不是俊才今天读书没钱,家里可以卖地去供,那等毛蛋以后上学若是也没钱,家里是不是也卖地给供!”
她没等薛老爷子说话,又道:“对了,不光咱毛蛋,还有三哥家的栓子。都是孙子,一碗水要端平,只要爹你今儿说了以后毛蛋上学没钱家里也给卖地供,我二话不说什么意见都没有。”
薛老爷子诧异得到旱烟都掉了,烟锅儿里藏着暗火的烟丝滚了出来,烫得他连连去拍裤腿。
他气得手直发抖,瞪着薛青槐:“老四,你管不管你媳妇,管不管?!”
薛青槐去拉孙氏,要将她拽回房,孙氏硬拼着就是不走。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就不起来了:“我今儿就等着爹一句话,爹你就给句明话吧。”
“你闹什么,快跟我回去!”薛青槐吼道,又去拽她。
孙氏一把拍开他的手:“你孬我可不孬,薛青槐你到底还是不是个男人?你当老黄牛为家里卖命,好的没有你一口,钱你也花不着一分。你看看大嫂穿啥我穿啥,我咋就摊上你这样的男人了!”
她一面骂,一面就哭了起来,又对周氏喊:“三嫂,你说句话,难道你愿意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我承认我平时挤兑你让你多干活不对,那是我气不过。凭啥有的人坐在那里当少奶奶,我们就是老奴才的命,她不干我也不干。可今儿这事关系咱两家,你说句话!”
周氏紧抿着嘴角,薛青柏下意识拉了她一把,可还是没拉住。
她往前走了两步,抿了抿鬓角边的碎发,一贯低垂着眼帘:“大哥说俺家栓子天资愚钝,认得几个字也就算了,我也没指望栓子以后能有多大出息。就一个,四弟妹说的一碗水端平,若真是为了送俊才进学卖地,爹你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你要什么说法,这地这家都是老子的!”薛老爷子脸涨得通红。
“这地确实都是爹的,可这地平时却都是栓子他爹种的多。栓子他爹没本事,不像大哥会读书,不像四弟会卖货,浑身的力气就往地里使,跟侍候孩子似的天天侍候着。爹说要送俊才去上学,说卖地就要卖地,爹你就不考虑栓子他爹的心情?”
薛青柏蹲了下来,偌大一个男人,委屈得像个孩子:“爹,那地不能卖!”
“老三!”
“当然,您老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