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上-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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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侯迟疑:“可是姐姐”
甘少泠道:“行了,记得姐姐的话,去吧,切勿任性。”
安宁侯心中有些闷闷不乐,虽并不赞同甘少泠所说,可他向来对长姐言听计从,因此竟也无法反驳,默默地出来外头,见成祥跟猛子已经把一桌的东西吃了大半,正在扫尾。
安宁侯一看成祥,心中那阴云便不翼而飞,笑道:“成大哥,你喜欢吃什么,我叫人再做。”
成祥吃饱喝足,更有劲头找温风至算账,便道:“不用了小兄弟,这一顿麻烦你啦,等以后你到了乐水,我请你吃好吃的。”
猛子道:“是啊小侯爷,我们捕头自个儿也会做饭,你有口福啦。”
安宁侯本要费心打听他们来自何处,没想到成祥自个儿就说出来,安宁侯一愣之下,看着成祥温暖明朗的笑容,心中竟升起几分罪恶感,自觉不怎地光明。
成祥跟猛子又把桌上的残羹剩炙扫荡了一番,便抹抹嘴,问道:“小侯爷,打听了姓温的住哪儿了么?”
安宁侯振作精神:“我已派了三名家仆前去,相信很快就有消息了,成大哥,我看你们两位来龙都这么多天,居无定所横竖现在有空,不如就在这里沐浴更衣,再稍事歇息,如何?”
成祥自打出门,身上就只穿一件儿衣裳,虽然每天都会到江边简单洗漱,衣裳却没换过,猛子也觉身上发痒,便道:“哥哥,咱们不如就听小侯爷的,再说,如果找到嫂子,总不能就这样灰头土脸的。”
成祥别的都算了,一听小庄,便又乐不可支地笑起来:“那当然啦!肯定得洗洗。”
安宁侯大喜,便叫人准备沐浴等物,自个儿就陪着成祥猛子说话,顷刻东西都准备好了,自有下人领了两人去洗浴。
两人穿堂过室,不免又看风景,两个大呼小叫,一路经过,引得府内诸多丫鬟仆人争相观看,暗中议论纷纷。
而之前,安宁侯的姐姐甘少泠自在内堂,想到安宁侯所说,有些坐不住,便信步出了花园,正好儿看到仆人们流水一般把撤席的碗碟等物送回厨房,有人窃笑着说道:“这两人太能吃了这么多东西,竟都吃光了!也不怕撑着!”
甘少泠冷眼旁观,等仆人都经过了,才又往前几步,隐隐听到厅内传来的对话声,其中一个声音十分地中气十足,毫不内敛甘少泠便有些不喜。
正皱眉间,就看到有人走了出来,甘少泠忙定睛一看,见左手那人,身材魁梧,膀大腰圆,面相憨厚,也罢了右手那人,高大挺拔,剑眉朗目样子倒也看得过去,就是有些不修边幅,且一边儿走一边大大咧咧地笑道:“闭上你的鸟嘴,小庄才不会嫌老子!哪里有娘子嫌夫君的道理!”
甘少泠目送两人离开,心道:“这两个人,似也没什么出奇,举止又粗莽无礼怎么少锋对他们这般推崇?”甘少泠左思右想,气闷地回房去了。
安宁侯见成祥跟猛子被仆人领走,想到成祥一身简朴,便叫人准备合适衣物,然而仓促里无法出去买,安宁侯一想,有了主意。
安宁侯的父母早亡,家里倒有些大人的衣物,安宁侯走到父母之前的卧房,柜子里有些昔日的衣物,有的连穿也没有穿过,留下来做个念想。
安宁侯翻箱倒柜,拎出几件来看了看,觉得成祥的身量,似乎仍是小了些,猛子倒好说没奈何,便试试看。
厢房中,成祥跟猛子一人一个浴桶,嘻嘻哈哈地洗了一顿,有仆人敲门而入,道:“这是小侯爷给两位准备的衣物。”
猛子趴在浴桶边上:“还有新衣裳穿?”
成祥却道:“不必麻烦,我们穿旧的就行。”
那仆人却道:“旧的已经拿去洗了。”
成祥吃惊,探头一看,果真见旁边凳子上搭着的衣物不知何时居然给拿走了。
成祥跟猛子换了新衣裳,都觉得对方变了个人似的,两人便去见甘少锋,走到厅门口,便听到里头有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是不想听姐姐的话了么?”
安宁侯的声音道:“姐姐,你听我说!”
成祥道:“这仿佛是在吵架。”成祥不愿偷听别人家事,便伸手在门扇上敲了敲,咳嗽了声。
厅内姐弟两人住嘴,一块儿回过头来,看到门口的成祥之时,不约而同睁大了双眼,甘少泠更是低呼了声,抬手捂住嘴,竟倒退一步。
成祥见安宁侯身旁站着一位身材纤弱的少女情知是安宁侯的姐姐,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甘少泠拔腿往这边跑来。
成祥有些吃惊,见甘少泠跑到他的跟前,瞪眼看了他一会儿,眼中竟隐隐含泪,而后扭头,如燕随风般,飞快地跑开了。
成祥愣神儿:“怎么了这是?”
安宁侯望着他,神情里有几分黯然,道:“成大哥,你勿见怪,家姐并无恶意,只是你身上所穿的是先父的衣物,而你刚才出现我差点儿就以为是”
安宁侯没说完,成祥却明白了:“是见鬼了啊?”
安宁侯听他说的直白粗鄙,哭笑不得,道:“并不是见怪之意,而是家父其实也颇有武将之风,跟成大哥的气质有些类似”安宁侯说着,眼圈儿也有些发红,“想必姐姐也是这么觉得的,所以才”
安宁侯这般一说,成祥倒是有几分明白了:“这个对不住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父亲的衣裳,不然我脱下来吧!”他伸手就要脱衣裳,安宁侯死死握住他的手:“成大哥,你穿着吧,这样其实极好”
成祥望着少年的脸色,叹了声,竟懂得他的心思,便在安宁侯肩头轻轻一拍,安抚道:“别难过啦。”
两人这边儿说着,猛子则回头看着甘少泠离开的长廊,有些发呆。
将近傍晚时候,侯府一名仆人回来,报说查到了温风至的居所,成祥早等得不耐烦,当下迫不及待地便要出门,安宁侯拦不住,便自告奋勇地要同去。
成祥只要能找到温风至便好,当下三人一块儿,骑马奔向温风至的宅子,七拐八拐,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一条巷子里,那仆人引路,到了一间宅邸前,成祥跳下马,便去拍门:“姓温的,有种的别当缩头乌龟,老子找你来啦!”这般一吼,方圆二里的狗子们狂吠一片。
安宁侯见这声势,黑暗中脸红了红,觉得自己或许该听甘少泠的话不要掺杂其中,但不知为何,少年心里却又有点莫名地兴奋。
正当成祥忍不住要踢门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走了出来,垂手恭敬道:“请问是成爷么?大人在内等候多时了。”
成祥挑眉:“啊?他终于不肯当缩头乌龟啦?”
那仆人只当没听见的,道:“成爷请随我来。”便头前领路。
成祥在前,猛子跟安宁侯在后,进了温风至这所新置的宅子,宅子不大,只过了一重院落,就见到前头厅中,有人端坐。
成祥等不及,越过那仆人便冲进厅内:“姓温的,你装神弄鬼的做什么?小庄呢?”
安宁侯在后听见又是一声“小庄”,之前在府内也听过匆忙里问猛子:“你们找温大人讨的是什么?”
猛子嘿嘿低笑:“是我嫂子,哥哥的小庄娘子。”
安宁侯有一刻的恍惚他记得自己隐约听过,这位温大人之所以成为御前红人,仿佛,也跟一个“庄”字有关。
就在成祥前去找温风至之时,丞相解家,解廷毓正去书房见自己父亲。
夜色沉沉似墨,如他心境一般,解廷毓行到书房门口,还未出声,就听解丞相道:“进来吧。”
解廷毓低头:“是。”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内光线有些暗,解丞相坐在书桌后面,幽淡的灯光下,仿佛一尊雕像而已。解廷毓上前见礼:“父亲。”
暗影中,解丞相的双眸如同有冰水流动:“可知我叫你来是何事。”
解廷毓摇头。解丞相道:“你母亲入宫,请懿公主回府来住,给太后婉拒了。”
解廷毓沉默不言,解丞相望着他,道:“那天你去见锦懿,跟她说了什么?”
解廷毓隐隐地觉得这书房里的黑暗像是一片阴云,笼罩在自己头顶:“父亲已经都知道了么?”
解丞相道:“不错,我都知道了,皇上也都知道了。”
解廷毓心中一沉,就好像飘在水中,不上不下,只是空空荡荡地漂浮着。
解丞相却缓缓又道:“其实你做的很好。”他停了停,道:“最起码,你让锦懿亲口说出了真相从而让皇上知道,这件事其实并非我们家的过错,而是有人意欲行刺。”
解廷毓只是默默地道:“是。”
皇帝的确是有派暗卫,平日在丞相府也就罢了,尤其是出行之时,会格外慎重。
只不过这一次弄巧成拙,那暗卫竟被人替换了,变成了刺客!能够悄无声息把皇帝指派的训练有素的暗卫掉包,这本身就是件值得玩味的事。
解丞相道:“只不过,另一件事,你却做错了。”
解廷毓知道他要说什么,却只能扔答一声:“是。”
解丞相道:“你自知错在哪儿么?你不该激怒锦懿,让她说出要和离的话”
解廷毓听到那两个字,微微地眨了眨眼。
整个世界仿佛都退了声响,窗外连草虫的鸣叫都没有一声,解丞相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在这种幽暗的光线下,却又格外地沉重。
解丞相道:“你极小的时候,十分孤僻,人人都说你性情古怪,但是过了八岁,周遭所闻,便都是关于你的赞扬之声,若说起龙都第一号的贵公子,自然便是解家的长公子,太后把锦懿许配解家,一来是为了示好,二来,也正是因为你是天底下第一号的夫婿。”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解廷毓十五岁的时候,乘船出游,各家的名门淑媛为了一睹解家公子风姿,纷纷靠前,多少游船相撞一起,掷落在船头的花朵没了人的双足,引为风/流笑谈。
他是权势无双的丞相公子,文采风流的翩翩才子,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也是所有淑媛闺秀们心目中的一等夫婿。
解廷毓在外,有着世上最无懈可击的完美假面,时间一长,他自己都分不清是真是假,孰真孰假。
解廷毓不知父亲为何在此刻说起这些话,可他心中连一丝一缕的喜悦都不曾有。
解丞相道:“这两年你同锦懿如何,我又何尝不知,你的心事,我同样明白但是,你错了。”
解廷毓抬头,第一次,目光里有了些东西。
解丞相对上儿子的双眼,慢慢说道:“本欲爱之,反而害之,你已经错了两次,现在该怎么做,你该明白。”
解廷毓道:“为何父亲说我错了?”
解丞相沉默片刻,道:“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所以我比你更了解皇上,我也比你更了解锦懿。”
解廷毓本以为解丞相说他“错了两次”,都是指的秋燕,却没有想到,解丞相所指,是锦懿,起码有一次是。
双手紧紧一握,心居然跳乱了一拍,他想张口,却发现喉咙发干,嘴唇微动,目光所至,是地上的波斯地毯,花纹缭乱,一如此刻他的心。
解丞相道:“其实锦懿对你,也并非全无情谊,不想悔恨莫及,你就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记得,千万不要再任性妄为自以为是地闯祸,不然的话”
解廷毓抬头,灯影里,解丞相的笑有些冷:“廷毓,这府内之事你尽可以瞒天过海,但是绝不要以为,你瞒得过我我的容忍也是有限的,故而,千万别再让为父失望。”
第63章()
这宅子虽是新置买的,却也是官宦之家的旧宅。简朴不失气派,跟安宁侯那宅邸倒是有些气味相似,虽不如彼大。
成祥进厅,见温风至端然坐着,正喝一杯茶,抬眸见了他,面上露出诧异之色。
温风至把成祥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见他此刻穿着的,不是乐水的捕头服,也不是之前的粗陋布衣,而是一袭缎服,暗红色,外罩着一件儿玄色暗团花纹的斜肩锁子甲改良的半袖袍服这本是数年前京内流行的武将便服打扮,越发把成祥修长挺拔的身材显了出来,更多了几分英武俊朗不容侵犯的非凡气质,楞眼一看,哪里还是昔日那个胡行不羁的成捕头,足足是个威严贵气的皇都武将。
温风至给成祥这新的模样震了一下,心中暗自诧异,表面上却波澜不惊,说道:“成兄,多日不见了,白天我有急事,一时半会儿又说不清,便只好不告而别,请恕罪。幸好知道以成兄的毅力,势必会找到温某的,果真成兄便来了,请坐。”
成祥本要质问他白天为何撒腿就逃,没想到温风至说的头头是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