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华族-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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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菲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片刻后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刺探消息。郡王你的野心极大呢。”
李隆基不禁大笑,“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丹菲垂头看着手掌的纹路,过了半晌,才道:“为什么会选中我?”
“景钰选中的你。”李隆基道。
崔景钰走了过来,“我选中的你。从沙鸣逃离一路,你的表现正是我想要的。冷静、坚定、杀伐果断,却又坚持原则。你是最适合的人选。”
丹菲轻哼了一下,“我以为你对我印象极坏,觉得我简直是天下最泼悍的妇人。”
“我也没夸你贤惠温柔。”崔景钰干巴巴道。
李隆基急忙咳了咳,怕两人又吵起来。
丹菲望着落雨的庭院,半晌道:“你们不会这么容易就得到我的忠心。我本可以平安过日子,没必要给你们卖命。”
“那为了令尊呢?”崔景钰道。
“你什么意思?”丹菲蹙眉看他。
崔景钰冷声道:“令尊的罪名是武皇后亲定的,是意图谋害太子,进而扶持他人。虽然罪状上没有写明,可众人都知道,他是想扶持相王的。你或许不知道,这样的罪名,今上不可能为其平反,将来即位的君王,也不会无缘无故为他平反。”
平反这两个字,就像一颗火星落到枯草堆里,霎时点燃了丹菲的心火!
“对,就是平反!”崔景钰敏锐地看到她双目亮了起来,加重了语气。
丹菲迅速找出了重点,道:“可若相王即位,更不可能为家父平反。不然,便是承认了他当年试图谋取太子之位。”
“可若是说令尊不是意图谋害太子,而是想诛杀韦后呢?”李隆基道。
丹菲猛地转头看他,“你是说……”
“韦皇后骄奢毒辣,干涉朝政,**后宫,众人有目共睹。外戚韦氏一族势力张狂,违法乱纪,鱼肉百姓!”李隆基向她迈了一步,“诛韦乃是众望所归。届时,令尊便成了受人敬爱尊崇的忠勇义士。非但可以得到平反,还可加官进爵,立祠受香火供奉!”
丹菲的脸色因为心底的兴奋而微微泛起红晕来。她后退了一步,深吸了几口气,控制着激烈的心跳。
“郡王对此事有几分把握?”
“如今只有三分。”
丹菲扬眉笑了,“我本以为你会夸口一番。”
“你是聪明人,糊弄你没有意思。”李隆基淡淡道。
丹菲靠着柱子站着,脸颊发丝沾着雨丝,像是被撒了霜糖一般。
意味深长的沉默中,她开口:“郡王一诺千金,将来相王得登大宝,不论那时候我是否还在认识,你都要兑现!”
李隆基慎重点头,“我若违背诺言,便遭烈火焚身、万蚁噬骨之罚。”
“好!”丹菲轻喝,朝他跪下,“我也以父母在天之灵发誓,效忠郡王。若有违背誓言,父母便会下无间地狱,不得安宁!”
李隆基兴奋得满脸红光,急忙弯腰将她扶了起来,“你放心,我们在宫中本就安插有人,会同你相互照应,亦会尽力保护你。”
崔景钰沉默良久,也开口道:“若是不幸被抓到,我们也不会让你吃苦。”
“你是说会给我准备自尽的毒药吧?”丹菲白了他一眼,“你也放心,我不会那么容易就被淘汰出局。我赌了命,不仅仅要为家父平反,还为了让自己将来能光明正大、锦绣荣华地过日子的!”
李隆基朗声笑道:“阿曹真是有趣!”
“郡王亦是前途无量。”
丹菲不便久留,再拜过相王后,便告辞离去。
回郭府接刘玉锦的路上,丹菲与崔景钰并驾齐驱。男子俊朗挺拔,女子清秀明媚,惹得路人纷纷打量。
“喂,你想怎么将我送进宫去?”丹菲问,“先同你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给老皇帝做妃子的。”
“我不叫喂。”崔景钰冷冷地纠正,又扫了一眼她不甚有曲线的胸部,“别想太多,大明宫中美人如云,圣人也不会要你这等还没长成的小女孩。”
丹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我有个最合适的方式,就是你会吃一点苦。”崔景钰浅笑里透着一丝狡黠,“我想让你冒名成为段宁江。”
丹菲好生愣了一下,明白了过来。
“段将军是罪臣,按大唐律,女眷当没入掖庭为奴。”她呢喃,“是啊。当年家父就是不忍见我和家母被没入掖庭,才诈死逃走的……这么说来,我就需要从掖庭做起?”
崔景钰道:“你若有你自认为的一半的好,再加上我从旁操控,不出一年,就可从掖庭升到含凉殿。”
丹菲撇嘴,“那你打算如何揭发我?跑出去到处嚷嚷,说表妹偷偷投奔了你家?”
崔景钰额头青筋跳了跳,道:“你曾问我为什么不找卫佳音算账。”
“是。你说你留她有用。”
“我从她那里套过话。她手里有一张那份证据的清单。”崔景钰伸出修长匀称的食指,“那份证据里,我留了一样东西,是一封用突厥语写的信。我略通一点突厥语,却对着书都查不出那信写的什么。”
“密信?”丹菲道。
“应该是。”崔景钰点头,“可见这封信的内容相当重要。我当时留了心,也幸好如此,信才没有被韦家掉包。”
“卫佳音同这事有什么关系?”
“她父亲是舅父的参军,受了韦家贿赂,借职务之便,仿造了舅父笔记,偷用了他的印章,伪造了一系列恐吓勒索的假信。”
丹菲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是说,她会为了讨好韦家,将清单交上去。韦家对照了清单,便知道你还留了一手。而他们为了逼迫你把信交出来,就会……”
她明白了。
崔景钰点头,“我会放出风声,说阿江没死,隐姓埋名来投奔我了。韦家必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将你抓去。我为了救你,再献出信。如此一来,你顺理成章入宫,也无人会怀疑你的身份。”
“你打算献出信?”丹菲不悦。
“当然不。”崔景钰道,“韦温会以假换真,我就不会了么?我正托郡王寻个擅长此活的人。”
丹菲咧嘴笑起来,在他手臂上用力拍了拍,“你可算找对人了!”
崔景钰下意识揉了揉胳膊,嘴角抽搐,“你会?”
“是啊!”丹菲得瑟地抬起秀气的下巴,“等着大开眼界吧。”
联手造假
夜里,春雨下得大了些,落在树叶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书房里挑着明晃晃的油灯。书案上摆放着一封还未拆开的信。
崔景钰撑着伞走了进来,收伞之际,几滴水珠落在脸上。他把伞放在门边,俯身过来看,水珠滴落,险些打湿了信纸。
“当心些!”丹菲急忙把信移开,“这是真迹。”
“你是如何判断?”
“闻得出来。”丹菲把信递到崔景钰鼻端,“你闻到了什么?”
崔景钰微微皱眉,“焦炭和香料。”
“这不是普通的香料。”丹菲道,“刘家常年和塞外各部做生意,我帮着管铺子,所以清楚各族的胡人爱用些什么香料。其中又分男人和女人,贵族和平民。突厥的王公贵族最近几年很喜欢用气息浓烈的合馨香。不过配这个香中的一味原料十分昂贵稀少,商人便用另外一种香料来替代,。换了配料后,这香平时闻着区别不大,但是密封置放一段时间后,却会散发出另外一种气息。我以前检查仓库的时候,对那味道很熟悉。”
“突厥可汗用的香,怎么会是劣等货?”
“当然不会。”丹菲得意道,“这信上的香,是正宗的。香是不能久放的,最迟半年内也要用完。前年出产那一味珍贵原料的地方遭遇大旱,香料几乎绝收,仅有的一点都只供了大明宫。而去年年初,圣上给突厥可汗赐了一些东西,其中就有这种香。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送赏赐的使节来拜访过刘公,谈话间提起的。所以,这封信定是从突厥王庭里流落出来的!”
崔景钰目不转睛地看了她片刻,点头道:“好。我信你是真有几分本事的了。”
“那就再让你见识‘几分’本事。”丹菲丢了一张单子给他,“一,不许提问;二给我把单子上面的东西找来。”
“烟墨,陈茶,熏笼……你还要羊油和鸡毛做什么?”
“说了不许提问的!”
崔景钰无奈,只好招来小厮,让他去跑腿,又叮嘱他不许让旁人知道。小厮拿着单子,一头雾水地跑了。
单子上的东西陆陆续续地送来,丹菲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裁剪好的纸张在陈茶里浸过,放在熏炉上烘干,做出陈旧的样子。
崔景钰研墨,丹菲大展身手,照着原件上的字迹,把封面完完整整地誊抄了下来。各种字体她都信手拈来,书写一气呵成。
“你在哪里练得这一手?”崔景钰的意外溢于言表。
“都说了不准提问了。一个问题一贯钱!”
崔景钰嘴角狠狠抽搐,咬紧了牙关。
丹菲斜扫他,“转过身去。”
“我都没出声!”崔景钰怒。
“接下来要做的活是师门绝学,不能给外人看。你要看也可以,这就磕头拜我为师。”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崔景钰黑着脸转过身去。
丹菲在他背后就像耗子偷米似的好一番捣鼓。崔景钰闻到羊油腥臊的气息,木炭烧焦的味道,听到各种古怪的声音。他几次都想偷偷回头瞄一眼,稍微动了动脑袋,丹菲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道:“偷看一眼五贯钱。”
崔景钰简直啼笑皆非,“你确定你不会把房子烧了?要知道,就是卖了你,也不够这屋子一根房梁的钱。”
“哈哈。”丹菲假笑了两声,“原来你还懂算术。生得俊美清秀,脑子又不好使,最容易被人哄得团团转。难怪安乐公主这么喜欢你。可见女人和男人都一样,都喜欢貌美无脑的人,最容易哄骗,利用完了,红颜老了,就能利落地甩开了事。”
“我同她没有私情!”崔景钰怒。
“是,是!”丹菲道,“因为你不行。”
“你!”崔景钰猛回头。
“五贯钱!”丹菲嚷嚷。
崔景钰气急败坏,干脆起身出了屋子。
“好啦,不逗你了。”丹菲乐不可支。
崔景钰站在门口,斜眼看她,又冷又傲。他实在俊美,这生气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心神荡漾。
丹菲却觉得他这样很有趣,像一只被惹恼了的猫。一直横在两人之间的那种隔阂和陌生感,转瞬消失了。她似乎一眼就看穿这个男人的孤傲和自尊。
“过来吧。”丹菲朝崔景钰招手,“你感兴趣,我就露一手给你看。这可是我们曹家看家的功夫之一呢。”
崔景钰慢吞吞地回来坐下,“曹将军怎么会这个?”
“这是我娘教我的。算起来,该是我外家的传家本事。”丹菲丢了卷纸让崔景钰照着裁,自己磨墨,“小时候我娘教我认字,我不爱学。她就教我仿字,拿去让我耶耶猜那份是原迹。我觉得好玩,从小就喜欢模仿别人的笔迹。后来到女学里,就帮同窗们抄书,每月都可赚到不少的零花钱。”
油灯火苗里啪地炸了一个火花。崔景钰拿签子把火拨亮了些。火光照亮他英俊精致的面孔,表情虽然还是僵硬的,但是眼眸里意兴盎然的神采出卖了他的情绪。
丹菲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打量。
信上写的是数行突厥文,十分混乱。字迹倒是十分清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突厥的数字。”丹菲道。
崔景钰点了点头,“这等密信都有一张解密的照本,一卷佛经,或是一卷诗集。每个数字对应照本上的一个字。拿到了照本,才解得出来。”
丹菲思索,“能同突厥和韦家都扯上关系的女子,只有一人了。”
两人异口同声:“宜国公主。”
“这是她的家书?”丹菲道。
“家书何须用密码?”崔景钰不认同。
“她说突厥可汗待她极不好,软禁监视她。也许她是写信求助,只得如此。”
崔景钰讥嘲一笑,“她说什么,你便信什么?你若只有这点脑子,也别进宫了,趁着年轻美貌嫁个汉子算了。”
丹菲狠狠瞪他一眼,按照刚才的手法,把信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连签字和印章,她都一丝不苟地描了出来。
完毕后,丹菲把抄好的信折好,封在信封里,缓缓揉着,制造些旧痕。
崔景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上。少女的手匀称,手指笔直,有些粗糙,活动起来,却显得格外灵巧。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