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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部分

玉楼春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金牌高积分vip13-09-22正文完结)-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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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邦亨一直没回。初念在自己的舱室,整个人几乎都缩在了熏的暖暖的被中,只露出一把乌鸦鸦的蓬松长发。

  她人虽瞧着在睡,实则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外头的动静。怕人上来的时候,会被尺素云屏和余下几个一道同船服侍的年长些的媳妇们觉察,早早便都打发她们去睡了。估摸到了深夜,外头渐渐宁静下来的时候,忽然觉到船身微微一动,人便掀被飞快下了榻,撩起窗帘一角看了出去。

  她的这条船上,灯笼特意灭了的。等她借了前头船上映来的模模糊糊灯光看出去时,只看到一条寻常的漆黑泥蓬小船已经无声无息地从自己船舷的一侧擦靠了过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泛着黝黑水色的河面之上。

  接下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后,便好像再没什么动静了。初念不敢出去查看,心中却雪亮,徐若麟此刻必定已经在周志的掩护之下,携了平王世子登上了自己的这条船。

  再片刻后,前头船上隐隐传来周平安的声音,仿似在问他儿子:“爷今儿晚上不回了吗?”
 
  周志应:“是。说宿在天香楼。”

  周平安仿佛叹了口气。随即又道:“你叫后头船上值夜的,都打起点精神。前头我守吧,到丑时末,你再来替我……”

  那父子俩说话的声渐渐消去,初念回到了榻上慢慢躺下。一阵紧张,又仿佛兴奋,整个人禁不住,打了个微微的寒颤。




☆、第三十一回

    次日早徐邦亨回,丝毫没有觉察任何异样;领了船继续往北而去。

    徐若麟并未一路随船。之所以这样;一是船上有众多国公府的熟人;多有不便。二来;他走岸路,除了方便暗中相随;也另有别事。

    这一晚船停东平镇。

    此地出金陵已有七八天的水路了。早进入山东地界;所以官府查巡已经松泛了不少。但他不但没丝毫放松,心情反更沉甸。

    这种忧虑,起自于多日前他携赵无恙时的那场意外遇袭。到了现在;这丝隐忧渐渐愈发明晰了起来。

    他已经可以肯定了,那日袭击自己与赵无恙的一群官军,必定是旁人假扮的。那群人出手狠辣,一眼便可看出,绝非普通官兵,且被他突围后,并未穷追。这一点便证实了他的感觉。尤其是这些天,自己竟迟迟无法与手下人碰头。心中更起了疑窦,沿着先前在路上所设的接头暗号找过去,才发现那些记号竟然被毁损了。

    燕京的诸多机构中,有一个情报部门。为了联络方便,设一种只有自己人才能看懂的接头暗号,定期更替。他一路留下的记号,倘若被毁损了一个两个,还能看做是外人无意为之。而十有七八皆被破坏,唯一的解释就是有知情人故意为之。

    夜半时分,一个敏捷的身影潜向东平镇的土地庙,到了庙前,机警地停下,发出几声鸣虫的微弱叫声后,有人自他头顶的高高檐角上无声无息地跃下,停在了他的背后。他猛地转头,借了昏暗的月光,看清是徐若麟后,立刻朝他抱拳施礼。徐若麟点头,示意他跟随自己而来,最后一前一后停在庙后的一爿荒地里。四下平坦,视野无碍,是个极好的说话之地。

    “大人,我来迟了,请大人降罪。”

    说话的人是杨誉百户。徐若麟手下的干将之一。

    徐若麟道:“不怪你。是我所留的记号被人消除。”

    杨誉眯眼,眼中泛出一丝如刀芒般的狠厉之色,道:“是自己人?”

    徐若麟不可置否,只问:“你还有多少人?”

    杨誉面现愧色,道:“我和黄裳在路上亦遭多次袭击,带出来的兄弟损了十之七八,如今除了我和他,只剩不到十人。”

    徐若麟沉吟,道:“世子伤已好了不少。再停于船上,我怕被对方晓得了的话,会对船主不利。今夜就接他出来。”略一顿,又续道,“对方精心预谋,人数不但远胜于我们,且个个都是好手。前头除了要提防官府,他们的埋伏想必也更多。南直隶这条近道不能走了。接出世子后,改道走莱州海路至广宁,再转大宁,最后绕回燕京。”

    杨誉立刻道:“是!”

    徐若麟微微点头,两人低声又议了细节,各自分头,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

    ~~

    初念知道那个少年赵无恙在自己这艘船的舱底了。周志早晚会趁她支开下人时,下去舱底给他送药和吃食。一开始,她以为徐若麟也随船,但很快就发现他不在。如此七八天很快过去。因也不大有与周志说话的机会,有些记挂那少年的伤势。有一次觑了个空,亲自下去舱底查看,却没发现他的藏身之所。

    这一晚船停在这个叫东平镇的地方。此刻深夜,尺素等都已睡去,她却仍了无睡意。起身裹了件大毛氅后,拉开舷窗的扣锁,推了出去,迎面立刻一阵刺骨的寒风,脖子一缩,脑子却清爽了不少。听见前头隐隐传来周志的咳嗽之声,知道他还在守夜。探头出去看了下,见前头船的灯都还亮着。正要关窗,忽然看见一个黑黝黝的圆东西从窗户下头钻了上来,登时被吓得不轻,正要失声大叫,那圆东西已经嘘了一声,说话了:“别叫,别叫,是我……”

    初念这才看清方才吓了自己一跳的圆东西是个人头。且不是别人,居然是那个赵无恙。

    这个姓赵的小子,连上这一回,统共也就只碰到两次。只他却都要用这种吓死人不赔命的方式出现在她面前!

    初念惊魂未定之时,见他已经如猴子般敏捷地从窗中翻身进了自己的舱室,然后关窗。因炉子里银炭在燃,所以虽未点灯,借了红色的炭火光,也能看清人脸。见他落地之后,忽然捂住胸口,面露痛楚之色,只好压下方才再次被吓到的不快,压低声问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无恙见她不恼,这才松开捂住自己胸膛的手,笑嘻嘻道:“好多了。”说罢四顾,唉了一声,“你这里好舒服!下头又冷又臭,可把我闷死了。”

    初念没理睬他的嬉皮笑脸,只道:“你怎么自己溜上来了?小心被人发现。赶紧给我回去!”

    她其实年纪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只这少年实在无赖,在她面前又随意,所以她也完全没把他当赵姓世子看待,说话时,口气就仿佛自己是大人,而他是个小屁孩。

    赵无恙没理睬她,只是好奇地在舱室里绕了一圈,回头道:“我饿死了。你有吃的吗?”

    初念叹了口气,只好拿出个装了百合酥莲蓉糕的食盒,打开盖子。赵无恙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进去好几块糕点,初念见他似被噎住,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他喝了,终于吞下嘴里的东西,笑嘻嘻道:“多谢美人姐姐!”

    这称呼,实在是失了体统。便是以他称呼徐若麟为师傅来排辈,自己也是他的上辈。但此时却没心思和他计较。怕他逗留久了惊醒尺素等人,压低声道:“你爱吃的话都拿去。赶紧回去。”

    赵无恙这才道:“周志说,我师傅今夜就来接我走。我这才偷溜上来的。也不敢多留,被他晓得就糟了。我这就下去了。我上来是特意向你道声谢的。”

    初念一怔:“今夜就走?”

    赵无恙点头,转身便往窗子去。

    初念想了下,叫他稍等。然后拿了块自己的干净大四方帕子,将食盒里的糕点包了进去,打好结后,递了过去,轻声道:“路上带着吃吧。”

    赵无恙接过,推开窗子,机警地左右看了下,翻身出去了。

    初念这一夜,再次无眠,一直睁着眼睛。等到外头四更鼓也敲打过后,就像那夜来时一样,忽然听到外头船甲板上响起轻微的步点,立刻趴到船舷侧,稍稍推开窗子,从寸许宽的缝隙里看出去。看见仍是那条漆黑的小船,船尾坐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小船去得很快,转眼便在水面滑出去三四丈远了。她的目光怔怔相随的时候,那个背影仿佛觉察到了来自于身后的注视,忽然回过了头。

    初念知道他不可能看到自己,却也立刻如被针刺般地闪避到了一边,心微微地跳。等那阵子不安过去后,再悄悄看出去,河面上已经空空荡荡了,幽暗晃动的水面之上,只余半轮惨淡而破碎的冬夜月影。

    从今往后,各走各道,再无交集。愿君,循了旧路,终能得展霸业宏图,而自己,却盼拥有一个不同的崭新人生。

    初念的目光终于从河面收回,纤细的指搭上冰凉的木窗,将它轻轻扣了回去。

    ~~

    徐若麟立于岸上,看了眼不远处停在昏暗中等待自己的人影,对着周志道:“快年底了,路上要小心。沂州府福王那一爿地,再过些时候,可能会有异动。你们回来时,务必不要贪图快捷取道那个方向。来时走靠西的这条水路,回去时,也走此路。”

    周志恭声应下。徐若麟想了下,终于又道:“往后,我可能会有一段时候不能回去了。我不在的时候,你要护住她的周全,有事传信给我……”顿了下,加重语气,又补一句,“倘遇到性命攸关时刻,若是我,我无需你用命来替。但若是她,你则必须要用自己的命去护。懂我的意思吗?”

    那一次,他并未告知周志自己与她的事,临行前也只是吩咐他暗中留意有事传讯。正是因为如此,向来谨小慎微的周志不清楚他到底对她心意如何,所以事发后,也只是给他传信,而不敢有进一步的行动,唯恐会错了意办错事。毕竟,他和她在这个家族里的关系,非同一般。

    上一世的大意错,这一世,他绝不会再犯一次。

    周志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何人。先前,他虽也看出来了,自己暗中效忠的主人对她似乎有些出格关注,但因了他二人的关系,也不敢妄加揣测。直到此刻,听到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这才彻底信了。压下心中的骇异,立刻道:“明白了。”

    徐若麟微微点头,伸手轻拍了下他的肩,这才转身大步而去。

    月夜下,一行十数人在茫茫荒野地里往东纵马奔驰往青州,数日之后,他们将按计划,从那里去往莱州。

    ~~

    大半个月后,离年底没多少天了,徐若麟一行人终于取道广宁,到了大宁。

    大宁距离燕京,八百里的路,四面是茫茫的林海雪原。从前正是萧荣之父萧继业的镇守之地。从前萧继业亡后,便由顺宗信任的肃王赵晋接手了这一片广袤的边境之地。到了这里,官军此时早对他们构不成任何威胁了,但那群神秘的追袭者,却在数日之前,因了雪地里留下的痕迹,再一次咬上了他们的尾。面对人数远远多于自己的敌手,徐若麟一行人浴血突围。就在片刻之前,他们刚刚从一场遭遇后的厮杀中逃脱出来,但代价是惨重的。杨誉断了两根手指,黄裳也受了伤,死了一个人,另外伤了数人。

    徐若麟也受了点轻伤,但这点皮肉伤,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见一行人都伤痕累累疲惫不堪了,确定后头的追兵已经被甩开后,下令就地休息,等养好精神再继续上路。

    徐若麟将石块上堆积的雪扫掉,坐了上去。嚼完一块冰冷、滋味寡淡的野兔肉,吃了几口雪后,下意识地,又从怀中摸出了那块帕子。

    原本雪白的一块帕子,现在颜色已经有些脏了。他粗粝的指腹轻轻擦过丝柔的帕面,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那晚临走前,自己的最后一次回首。

    他并没看到什么,但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她就仿佛在身后目送自己一样。隔了两天,赵无恙有次献宝一般地请他吃块软糕时,他才知道这个顽皮的少年竟在那晚进去过她的舱室,还得到了她临别赠送的一包糕点。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

    后来,糕点吃完了,但这块包过糕点的帕子,却被他给没收了。为此这少年还不满地嘀咕了几声,瞧着一脸后悔的样子。他只当没看见。

    那一晚,他不是没想过再见她一面。但最后还是打消了这念头。见了又如何?他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而很明显,她是绝对不会容许他这样的。

    这一次,在自己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之前,他并不打算逼迫她,更不愿让她加深对自己的厌恶。就像此刻这样,能在难得的片刻闲暇空隙里,能摸一下来自于她的这块帕子,闻一下还带了点糕点甜香的气味,他便觉得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他听到身后传来咯吱踏雪的声音,辨出是杨誉的脚步声,立刻将帕子收回怀中,转头看了过去。

    杨誉到了他身前,断了指的左手已经包扎了起来,身上仍血迹斑斑,脸色略微苍白,神情却十分狰狞,道:“那两个家伙,倒是视死如归,怎么也不说。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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