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饭包 作者:翎风-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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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裡怎麽这麽热啊?
当初真不应该听父母的建议来当这什麽老师的,也不应该自告奋勇跑来这种乡下地方当老师,这是什麽鬼地方?一年到头热得跟什麽似的,他从北部带下来的棉袄一次都没用上。几乎每天都穿着短袖衬衫上班,偶尔才换上长袖挡挡寒风。
这裡的天气跟北部真的差很多……
炎热的天气让怕热的他很不舒服,每天不知道要用几条手帕来擦汗才能让他舒爽些。只是更让他感到不悦的是……
他为什麽要自告奋勇来做这什麽鬼家庭访问啊?
虽然吴若杰是个好学生,虽然他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虽然他是在乡下地方少见的品学兼优的善良好学生……
虽然吴若杰可爱到让他想把他收藏起来,他也不应该鬼迷心窍地对他偏心,故意找个藉口来关照他一下……
他不禁仰天长叹,却又因阳光太刺眼而赶紧低下头。他干麽自找罪受啊?可爱的小男孩果然都是祸水。
随意在心裡下了结论。埋怨着自己也埋怨着诱使他做这件苦差事的男孩,但即使再怎麽埋怨,他心裡还是希望现在能有一盆水帮他赶走这见鬼的燥热,即使是祸水他也愿意啊!
但看了看身旁,除了田以外还是田,做农的农夫们都待在毛柿树下乘凉,只有他呆呆地在大太阳底下走着。
唉……还是认命地赶路比较实在。
在经过不停地迷路、问路之后,他终于到达了吴家门前的……山坡下。
这是什麽世界啊……
又叹了口气,慢慢地爬上小山坡。
他有预感,这次回去他一定会痠痛个整整一个星期。在这种大太阳底下走了这麽远的路,他没虚脱大概就只能算他平时有在走动吧……
敲了敲大开的吴家大门,「请问有人在吗?」
等了许久,屋裡才有回音,一个男子匆忙地自房内走出,整了整衣衫及头髮才出来大厅,随后而来的是同样衣衫不整的吴若杰。
刚刚他们在裡头……做什麽?
看向脸色有些红润的吴若杰,他的心都碎了。他的小杰已经被人染指了吗?
「请问你是……?」
「老师,你来我家干麽?」躲在父亲身后,整理一下身上的制服,他探出头来看,才发现是他的班导师。
「原来是老师啊……那请问有什麽事吗?」一面请老师入屋,一面用眼神要儿子去泡个茶招待客人。
原来他不只被染指了,还在他面前和别的男人眉目传情……
今天果然不应该来这的。
紧握着特地带来的礼品,他还没开口说一句话就已经想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不知道村庄裡的诊所有没有专门治疗心碎的药?
「你是吴若杰的父亲吗?」希望不是……如果不是的话,他还有机会去通报吴先生,拆散他们……
「对,我是。我家的笨儿子在学校做了什麽事吗?需要让老师这样大老远跑一趟。」
「……」竟然、竟然真的是……父子。而且他还叫小杰笨儿子……为甚麽要叫得这麽亲暱?眉目传情刺激他不够,还用言语来打击他。
顿时他的心裡似乎出现了几声敲击声,「咚、咚、咚」。他的心不只是碎了,还被磨成粉末撒入空中一去不复返。
再见了……我的心。再见了……我的爱……
「老师?」
「呃……不,他没在学校做什麽事,只是他之前在学校和同学大打出手,我怕他是不是在学校以外的地方发生了什麽事。」
「这……问他比较快吧?」傻笑着搔了搔后脑,他朝厨房方向呼唤着他的儿子。
原本还想在心裡埋怨眼前这个当人家父亲的不瞭解自家儿子的情况,但一见到那人的笑容,他心裡的不满全消失了。
这人他似乎在哪见过……但究竟在哪看过他呢?
悠閒的假日,一点也不轻鬆的晨间散步,一点也不理想的散步伴游,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不满,只有散步经过的地方让他满意些。
清澈见底的小溪,水面上闪烁着太阳的金光,流动的水纹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旷神怡,身心都凉快了起来。
溪裡还站了一个人,拿着畚箕时而弯腰时而站立,不知在溪裡做些什麽。
「那个人在做什麽?」
「他在採砂,怎麽?你也想试试看?」
「没有……」见那人静静地採砂,没发现他们,他索性坐在小丘上看着那人动作。
那人一直都很安静,没说任何话,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嘴角总带着笑,弯下腰,贴近溪水,清丽的水光爬上他的笑颜,那样的光景真的让人感到很舒服,让人忍不住和他一样也扬起笑容。
那人从沙裡挖出鱼虾,再轻轻地将牠们放入水中,见鱼儿们安然地游走,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笑了。
这人大概很温柔吧……
忍不住用手撑着下巴,他想就这麽坐着,看那人做事。只是看着那人动作就能赶走夏季带来的燥热,那他宁愿留在这不走。反正散步很热,在家裡閒待着也很热,在这溪边吹风看美景还比较凉快些。
只是他想留身边那人却不准……真是个霸道的傢伙……
「老师?老师?」
「啊?不好意思,我恍神了。」听见对方的呼唤连忙拉回意识,看见对方回以客气的笑容,他更加确定眼前这男人就是那时在溪裡的温柔男子。
只是啊……人对了,笑容却不一样。
在吴先生看着他的笑容裡,他找不到那时在溪裡的温柔笑容。礼貌性的寒暄就只是寒暄,没有其他的物质存在。笑容也仅是微笑,没有温柔,没有笑意,有的只是微扬的嘴角。
难道他的笑容会因对象的不同而异吗?
他心裡的疑问在下一刻便有了答桉。
「父亲,什麽事?」从门边探出头,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父亲,完全忽略就坐在一旁的某人。
「笨儿子,你过来一下。」用宠溺的眼神和笑容向儿子招招手,在他要走向他的时候,还顺手拉了张椅子让儿子能坐在他身旁。摸了摸儿子的头,他说:「老师特别来关心你,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知道。」向父亲微微一笑,但转而面对老师时,笑容随即歛起。「谢谢老师。」
这家人……是怎麽回事啊?
竟然可以瞬间变脸,笑容还是有差别攻击。而且刚才吴先生的笑容又是怎麽一回事?原本不是很礼貌、很客气的笑容吗?为什麽在小杰出现后就能瞬间变成充满爱意的笑容。
对,充满爱意,他敢肯定那眼神绝对是充满爱意。
忍不住紧抓着自己的左胸,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被刺伤了。
「老师你还好吗?」
「啊?」发现自己又失态了,他只好赶紧拉了拉被他抓皱的上衣。「我、我没事。」
「老师,你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可以早点回去休息没关係。」
「呃……大概是因为太热了吧。哈哈……」揉了揉眼睛,他似乎可以确定他从小杰的眼神裡收到了「快滚别来打扰我们」的讯息。
小杰,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你的班导师啊……
在心裡饮泣,他无奈地在学生的目光下送出礼品,而后落寞地让父子俩送到门外。平时若是在学校,吴若杰一直盯着他看,他会非常开心。但现在……他只觉得心痛。
尤其听见身后两人的对话,他更加难过了。
「笨儿子,晚餐你要吃什麽?」
「只要是父亲做的我都吃。父亲你就煮你爱吃的就好了。」
「这样喔,不然父亲煎两颗蛋,一颗当晚餐,一颗给你带便当。」
「不要啦,父亲,做菜脯蛋啦,这样我们就能一人吃一半了啊!」
「这样也是可以啦……」
一人一半,感情才不会散吗?
你们的感情已经够浓了,不用怕它会散开,也不用再加深了啦。
哀怨地叹了口气,他提起脚步想赶紧离开这伤心地。
父亲很温柔,儿子很可爱,两个都很对他的味,让他很想收藏。但他们两个早已互相收藏,就算他想抢也抢不过来了。
家庭访问这差事果然是自讨苦吃……
不停地埋怨着,他决定在回家的途中绕道去村裡的诊所一趟,虽然那医生很霸道,虽然他很会按摩,虽然每次按摩时他都会睡着,虽然每次按摩完不是腰痠就是腿疼,甚至是嘴唇肿起来……
但无论如何,那裡绝对是比这裡要好上太多了。
他宁愿被医生欺压也不愿被那对父子伤到心痛……
带着无奈、落寞、伤感及无助的心碎,他在夕阳下走着,准备前往另一个逃难所寻求安慰,却没意识到那逃难所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礼物
父亲一直很宝贝某样东西,而那东西就放在他的房裡,每年的八月他总会仔细地保养,一层又一层地抹上柠檬油。
那是个书架。一个用上好木材製成,工艺却奇差,外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手工书架。
那是他送给父亲的第一份父亲节礼物。
到了台北、上了高中,他才知道原来还有父亲节这种节日在。打从听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他要准备个父亲节礼物送给父亲。
如果说母亲节是为了感谢母亲生下他,那父亲节应该也是为了感谢父亲生下他、养育他吧。
是父亲节呢。那是父亲的节日。
一想到父亲,心裡的想法更坚定了,绞尽脑汁地思考他该送父亲什麽礼物,只要父亲不在,他就缠着祖母询问父亲喜欢什麽、讨厌什麽。
因为是送给自己最喜欢的父亲,他希望他送的礼物父亲会喜欢,想见他笑着收起礼物,然后摸摸他的头。一心一意地想准备一个最好的父亲节礼物,想让父亲惊喜,更想看他开心的样子。
见孙子如此有心,她努力转动脑子回想着儿子以前喜欢什麽。
喜欢欺负隔壁家的小孩、喜欢说些恐怖的故事吓人,总而言之就是爱调皮捣蛋。讨厌不公平的对待、讨厌……还有讨厌什麽呢?
看着孙子努力躲过儿子试探的目光,在一张小小的纸上列出许多物品,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小小的儿子,才两岁多一点就爱乱跑乱跳,总是吵着要人陪他玩。她身体孱弱,陪他玩也玩不久。而他那总说自己的脾气比天还大的老爹被他烦不过,将他扔出家门了事。
过没多久儿子捧了张小小的纸,硬挤上老爹坐的那张长凳,沟不上桌子的他只能在椅上动作。
小小的手在纸上折啊折、捏啊捏,嘴裡还不时发出声音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旁边的某人总是不为所动,但偶尔仍会往儿子那投下好奇的目光。
她按耐不住,便蹲在一旁。「君那,你在做什麽,让妈看看好不好?」
「摺纸。」
小小的他,还不太会说话,奶声奶气地说着不太标准的台语,瞪着一双大眼专注地摺着比他的手还要小的纸,完成后还用手抹去额上莫须有的汗水。
「爸爸,这个给你。」
「这什麽?」
放下早已空无一物、用以伪装的茶杯,他从儿子小小的掌心裡接过那张纸。
应该说,一隻纸鹤,不太完美、满是摺痕的纸鹤。
「小鸟啊!」开心地晃晃小脚丫,让母亲抱下长凳。
安全落地后他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过几分钟又捧了另一张纸回来,折了别种东西。
来来回回几次后,桌上摆了许多东西,有最先摺好的纸鹤、后来摺的纸飞机、百合花等等,一个个被人拾起研究而后又被人排列在桌上。
最后,那些小东西全让某人装进小铁盒裡,收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轻轻地笑了笑,她拍拍孙子的手,出了个主意。「送书吧。你爸爸喜欢看书吧?就送他书吧。」
听见她的建议,孙子的脸整个亮了起来,看来她这狗头军师是出了个好主意。
缓缓地踱回房间,一针又一针地勾着毛衣。她动作慢,要替那两个孩子准备冬衣,现在就得开始了。
该给那可爱的孙子织什麽颜色呢?
六月初的午后,藉射入的豔阳,她看着老伴的照片,在心裡这麽问着。
在决定送书以后,他又想起如果他买的书父亲的房裡有,那书不就可惜了吗?
于是,他便趁着星期六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摸进他房裡,拿着纸跟笔记下房裡的所有书目。
但当他一进父亲的房间时,他却愣住了。
父亲房裡的书,真不是普通得多。
不仅书桌、书架上摆满排列整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