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饭包 作者:翎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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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折不断、痛苦的高中生活,这是他的过去,也是他的梦境。
在母亲的呼唤下回神,匆忙地收拾桌上的稿件后,便走出房门与母亲共进午餐。
经过客厅时,习惯性地望向大门,那裡依稀存在着儿子离去前的笑靥和话语。
想起儿子脸红心跳的可爱模样,他握紧双拳努力忍下心裡一波又一波接连涌上的喜悦,不希望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引起母亲的注意。
他无时无刻都在提醒自己,克制自己的情绪,别让那日益强烈的情感吓到他人,尤其是他的儿子。
这样浓烈的情感他自己品嚐就够了,他不想也不愿让儿子发现他的父亲对他有着异样的情愫在。
想永远拥有儿子的他,努力想粉饰太平,假装一切仍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不想让其他人看出他内心的变化。
但当时的他不曾想过,也许他心底那不再纯粹的亲情,在不久的将来,会成就一场纯粹且幸福的……爱情。
让不再纯粹的纯粹以另一种模样,继续闪耀。
保正
每个星期六都是父亲到工厂交差的日子。
拖了只大箱子去,又带了另一只大箱子回来,而后又日复一日地做着家庭代工。
父亲的生活朴实而规律,而身为学生的他,亦是如此。
週而复始的学习、考试,只有在星期日才得以喘息。
而他也只有在星期六放学后,趁父亲不在时,和祖母交换情报。回忆自有意识以来与父亲相处的所有过往,一段又一段地回味,带着怀念且珍惜地笑容述说他和父亲的故事。
一点一滴地从祖母那了解关于父亲的所有事,明白父亲并不如外表所表现出来的文静,也得到了关于「那个人」的讯息。
保正,川端康成。
突然想起这四个字,原本端坐在椅上认真听祖母说故事的他,立刻跳下椅子,在房裡翻找着某样物品。
一个已快被揉烂的纸团。
常听见祖母唱着不知名的日文歌,这纸上的字祖母应该看得懂吧?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把纸团摊开在祖母面前,竭尽所能地压平弄整。
「阿嬷,妳看得懂这张纸在写些什麽吗?」
「我看看。」拿起纸张,她眯细眼,努力看清楚上头写的字。
「上面写了些什麽?」
「字太小了,我看不太清楚。」见孙子起身想冲回房间拿纸跟笔,试图自己写一张放大版,她拉住他的手,要他坐下、别着急。「大概是写说今年的五月十四日到六月底有个人要来台湾,要你父亲陪他。那个人应该就是最后签名的川端康成吧。」
五月十四日?
他赶紧去翻牆上的月曆。
五月十四日……是前天。
父亲未曾和他说过这件事,一次也没有。
父亲,为什麽你不跟我说呢?
祖母的午睡时间到了,一边哼着未知的曲调边杵着柺杖回到房裡。原本被谈话声围绕的厅裡只剩低头沉思的男孩和失去束缚的月曆被风翻阅着。
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啪啦啪啦地,配合外头骚动的树叶不停地响着。
不想挤进吵杂的机场和拥挤的接机人群裡,他带着稿子坐在机场外,想利用那人到达前的一点时间先看过原文,多看几次之后要翻译也比较容易点。
在一架飞机降落后不久,机场裡欢声雷动,许多人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迎接这位身分尊贵的旅客。
听着周围吵杂的声音,他仅是看了下手錶确定时间差不多了以后,拾起一片落叶充当书弧掌鹗楸驹诨∶趴诘却
就只是站着,没想过进去迎接他。照理说,在他下机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工作就开始了,但他仍是没有动作。
不想主动靠近那个人,而他也无法靠近。接机的人群和机场的警察围在他身旁,他一点也不想进去和那些人瞎搅和。
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接这份工作,搞不懂为什麽合约上没有他的签名却得由他来承担那张纸上的责任,也搞不懂明明会议是在六月下旬才举行,为什麽保正却要提前一个月来台,让他的工作也提前开始。
冷冷地拒绝保正「友善」的拥抱,顺水推舟地将他塞进主办单位派来的车,待所有该上车的人事物都在车裡坐定后,他也坐进车裡,便让司机载着他们扬长而去。
车子在柏油路上平稳地行驶,而他和保正之间的故事也重新开始,拉开帷幕,静静地走入最终章。
从机场到台北「亚洲作家会议」的主办地点-中泰宾馆是一段漫长且无趣的路程。
忍受偶有的颠簸,及跟车工作人员对某位文学大师的自我推荐及没来由、八竿子打不着关係的攀亲带故,他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试图避开某人的注视。
摆手停止工作人员的聒噪,他捏着吴若君的下巴硬是将他的头扳向他。
『啧啧,这麽多年不见,可爱的小君仔竟然长这麽大了。』他的手不仅是捏着,也摸着。满是皱纹的大拇指缓缓地往上爬,企图摩娑吴若君紧抿的唇瓣。
『川端先生,我和你不熟,请你的手规矩些。』拍开老人的手,不理会他观察意味浓厚的目光及工作人员暴跳如雷的指责,他一直看着手錶,对照记事本裡的行程。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准时回家,他想和儿子起吃晚餐,也不想荒废每晚的英文课程,而他更想做的事是,和儿子说说话、摸摸他的头,甚至……抱抱他。
处在这样吵闹且令人不适的环境裡,他突然很想见见儿子。
有他在,他会比较快乐一点。
暗暗地叹了口气,他努力在忙碌的行程裡找出空閒的时间,让他可以回家一趟,看儿子几眼,然后记得告诉他自己最近忙于工作。
在记事本上记下以提醒自己。接下这份工作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了,他总是忘了和儿子说一声,就连母亲那也忘了交代。
太晚回去,儿子大概又会想东想西了吧。
打定主意后,他又拿出稿子读了起来,对身旁的人视而不见,专注在阅读裡的他也没发现一旁的川端正以玩味的眼神看着他,一直……注视着。
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了六十多年,无论是现实抑或读不尽、写不完的故事裡,他看尽了太多人性,也经历过许多风风雨雨。他自认他早已洞悉了这个世界,看破每个笑容背后隐藏的真实,懂事后在半真半假、光明亦黑暗的文艺界行走,对人性、对未来的种种臆测也让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及能力。
人说未来是不可知的。但对他而言,未来只是必然的结果。
人,一定都会死去。就像水在锅裡煮久了终究会沸腾的道理一样。
只有必然,没有偶然。
当然,对于他这样的看法,许多人皆嗤之以鼻。甚至更有人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自以为是,以为自己是神可以预知一切。
他不是神,但他相信「人定胜天」。只要有能力、肯努力,未来的情景是可以想见的。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为了验证自己的看法,他花了多年的时间蒐集资料、取材,还找了历届诺贝尔文学奖的资料仔细地研究阅读。以自己惯用的文风落笔,谨慎地拿捏文章的情感及氛围,在完稿后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修稿,一修再修。写出来的作品几乎所有看过的人都说是绝品。
让出版社出版,书本排版、封面设计都严格控管,一再地审核。这样的作品能不完美吗?
所以会得到那个奖项也是可以想见的。
除了麻烦透顶的感情事以外,他从来没有失败过。
那作品后来被翻译成各国语言在外国大卖,自己被邀请至各国演讲,接受众人的表扬,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任由编辑在一旁替他敲定之后的行程,他望着窗外出版社下的车水马龙,想起几天前记者会上那些曾经取笑自己的人们跌破眼镜的模样,他不由得泛起得意的微笑。
谁说未来是不可知的呢?
『川端先生,这本是台湾某出版社寄来的翻译员名单,请你过目一下。』
翻译员名单?这种事不是早说让他们决定了吗?
责备地瞪了编辑一眼,看见他满脸为难,他看向那本「翻译员名册」。
俗不可耐,这是那本书给他的第一个印象。
封面和封底裹着大红色绒布,上头的文字还烫金伴以图桉装点。简直就像是特殊酒店裡的花名册。
压根不想碰那本册子,就连看见他都厌恶,但不知怎的,他的手竟接过那本书,翻阅了起来。
见平时刁鑽的大文豪接受了那本册子,找不到其他人抱怨的编辑就在他耳边叨唸了起来,抱怨着这间出版社的行径如何,及这册子的来由。
放任编辑去自言自语,反正听了几年,他也听习惯了。他翻阅远从对岸寄来的花名册,不,是翻译员的名单。真不知道那边的出版社负责人是怎麽想的,竟把底下员工的照片、身家资料编列成册寄到日本让他挑选。
怎麽?连出版业者也做起特种行业来了?还说底下这些翻译让他怎麽差遣都行,真是乱七八糟。
虽然对此出版社的做法颇有疑义,但他仍充满兴味地看下去。偶尔也要看些年轻的小伙子们来慰劳自己的眼睛,说不定裡头还有故事能让他写。
仔细地看着相亲本,细细地读过那些人的成长经历。一字一句地细读速度虽然缓满,但好处便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细节。
所以,他抓到了长大后的小君仔。
抚过照片上的每一处,就像昔日摸着他的脸庞一般。
以前那可爱又彆扭的小君仔竟也长这麽大了,时间过得真快,从那之后过了几年了呢?
回忆往昔与君仔同住的日子,他想起过去的种种。那时可是他和警察回日本后仅存的甜蜜时光呢。也是他个性最差最为坏心的时候……虽然现在也没有好心到哪去。
浏览过去,他的玩心随着记忆复甦。
『青山,台湾的翻译就由这人来负责。』
『您要用这家?确定?』见川端坚定地点头,他完全不敢相信。先前那部得奖的作品他是那样地苛求,只求完美,现在却这样轻率地决定。『我看这家出版社很有问题,你看就连底下的员工他们都这样对待了,还有这本书,从这本册子就能发现编辑方面有很大的问题,他们底下的翻译怎麽可能会好到哪去!还是用另一家出版社吧。』
『这人我认识,他可以的。』就算小君仔不行也无所谓,翻译本的好与坏他一点也不在乎。
『好吧……我去安排。』担任老人的编辑十多年了,他知道老人倔起来有多麻烦。虽然不太信任他的选择,但他仍是着手写信准备合约和联络事宜。若此时他抽空望了老者一眼,他大概会立即冲到窗边看今日的太阳打哪出来,今天下什麽颜色的雨。
因为此时,总是严肃的老人脸上竟扬起越来越深的笑靥,绕着无限的算计。
不知道君仔看见我的作品时会有什麽反应,特别是那部为他量身打造的作品……
拜那本翻译员名单所赐,关于君仔的一切他不必特别请人去打听,上头老早就写明了他的家庭情况,当然也包含吴仔的逝世,以及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少年-君仔的儿子。
君仔竟然有儿子了?那个连自慰都不会的君仔?
怎麽可能。
但册子上的确写了他有个十五岁的儿子,而且那孩子和君仔的感情似乎还很好。
眯眼望向一直跟在他身后陪他参予活动的君仔,给人的感觉仍是冷澹客气的,实在无法想像他和另一人相处融洽的模样。
不过如果册子上写的是真的,事情似乎会很有趣呢……
『小君仔。』亲暱地唤着他,他打断君仔的翻译。
『……』
『今晚我想去你家打扰一会。』
理所当然地,他被拒绝了。
原本就抱着君仔会答应的希望在,对于君仔的回应他也没放在心上,反而对君仔难得强硬的态度感到有趣。
这麽保护儿子啊?
但越是保护就越让他好奇,让他更想见见那个男孩。
照三餐缠着君仔问,君仔的态度越发强硬,只差没直接翻脸走人。这样的忍耐力让他把这当成是个游戏,拿那传说中的儿子当做棉棒逗着小君仔这隻可爱的猫玩。
君仔还是一样可爱呢。
即使长大成人、出了社会、当了别人的父亲,他还是一样心裡没有城府,没有一点心机。和他完全不同。
直来直往的个性,和他九弯十八拐矛盾的性格完全不同。
为什麽你的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