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灭(中)〔法〕巴尔扎克-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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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西安再也不去想卡缪索了。 对于最可耻的合伙,他曾经向卢斯托表示深恶痛绝,此刻他也跌进了这个臭沟。 吕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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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受着热情的煽动,听凭自欺欺人的理由勾引,在一片欲海中浮沉。卢斯托回到包厢,说道:“柯拉莉发疯似的爱上了你。 你的相貌比得上希腊最有名的雕塑,弄得后台的人个个神魂颠倒。 朋友,你真够幸运的了。 柯拉莉才十八岁,凭她的姿色不久就能挣到六万法郎的包银。 她还挺安分。 三年以前被母亲卖了六万法郎,一向很痛苦,只想追求幸福。 她进戏院是迫不得已。 她恨死她的第一个主子德。 玛赛了。 不久她被花花太岁丢了,总算脱离苦海,碰上这个忠厚的卡缪索;柯拉莉心里并不喜欢,但是卡缪索像父亲对女儿一般对她,她也就容忍了,接受他的爱。 有人用大笔财产引诱她,她拒绝了,宁可跟着卡缪索,至少不受折磨。 所以她对你还是初恋。 噢!
她一看见你,心上好像中了一颗子弹;她因为你的冷淡,在更衣室里哭起来,佛洛丽纳才劝她来着。 这出戏眼看就要砸了,柯拉莉把台词都忘啦;卡缪索替她谋的竞技剧场的合同没有希望了!……“
吕西安听着这些话,虚荣心满足了,非常得意,说道:“唔?……可怜的姑娘!……真的,朋友,我一生十八年中遇到的事,还没有这一个黄昏遇到的多。”
随后吕西安说出他和德。 巴日东太太的恋爱和对夏特莱男爵的仇恨。“好啊,眼前报纸就缺少一个对头,正好抓住他。 这男爵是帝政时代的美男子,此刻又是政府党,对我们很合式,我在歌剧院常常见到的。对于你那个贵族太太,我也面熟得很,她常在德。 埃斯巴太太包厢出现。 你的旧情人活像一块乌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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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骨,男爵还在追求她。 事情真巧,斐诺才送信来说,报纸连一份抄本都没有;我们的一个记者,小坏蛋埃克托。 曼兰,由于人家扣除了他稿子上的空白,跟斐诺捣乱。斐诺急坏了,正在赶写一篇攻击歌剧院的稿子。 朋友,这里的剧评由你来写,你先听一听,想一想。 我到经理室去准备三栏文章,对付你的冤家和瞧你不起的美人儿,叫他们明天不得安宁!
……“
吕西安道:“原来报纸是在这种地方这样编出来的?”
卢斯托回答说:“事情总是这样。 我在报馆里十个月,总是到晚上八点连一份抄本都没有。”
印刷业的行话把发排的手稿叫作抄本,大概假定作者只交作品的副稿。 也许是拿拉丁文的copia(意义是丰富)译作反话,由于报馆里老是闹稿荒!……
卢斯托又道:“最理想是预先编好几期,但是这计划永远实现不了。 此刻已经十点了,还一个字都没有。 为了把这一期编得精彩,我要去通知韦尔努和拿当,叫他们写一二十条小品,挖苦一下议员、部长、枢密大臣克吕佐,必要的话把朋友也放进去。 遇到这种情形,便是糟蹋自己的老子也顾不得了,比如海盗要活命,连抢来的金洋也不能不当作弹药装进大炮。你的稿子要是写得风趣,就能在斐诺面前站稳脚跟;他给人的情分都是从利害关系出发。 除了收据之外,根据利害关系的情分也是最好最靠得住的东西。”
吕西安道:“新闻记者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呢?
……难道一坐到桌子前面,文思就会源源不绝地来吗?……“
“完全像点灯一般……点到灯尽油干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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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斯托正推开包厢的门,戏院经理和杜。 勃吕埃来了。剧作者对吕西安说:“先生,让我去代你通知柯拉莉,你和她一起吃消夜;要不然我的戏就完啦。 可怜的姑娘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这样下去,应当笑的时候她会哭,应当哭的时候她会笑。 台下已经在喝倒彩了。 你还能挽回局面。 反正让你快活,又不是受罪。”
吕西安道:“我不习惯同人家平分秋色。”
经理望着杜。 勃吕埃说:“这话可别告诉她。柯拉莉这孩子的脾气,会把卡缪索轰走的。 金茧号的老板很厚道,每月给柯拉莉两千法郎,还负担全部衣着和鼓掌队的费用。”
吕西安神气俨然地说:“好在你许的愿约束不了我,你先挽回了戏再说吧。”
杜。 勃吕埃央告道:“这个可爱的姑娘你可千万别冷淡。”
诗人说:“我懂了,我又要为你的戏写评论,又要对你年轻的女主角装笑脸。 行,就这样吧!”
作者向柯拉莉递了一个暗号,出去了。 柯拉莉从此演戏演得很精彩。 布斐那天扮一个西班牙老法官,第一回显示出他演老头儿的本领;在雷鸣般的掌声中他出场了,说道:“诸位先生,我们演的这出戏是拉乌尔同德。 居尔西两位先生合编的。”
卢斯托说:“呦!
原来拿当也是作者,怪不得他在这里。“
“柯拉莉!柯拉莉!”正厅的观众发狂似地叫喊。两个商人的包厢中发出打雷般的声音,叫道:“佛洛丽纳!”
接着好几个人又喊起来:“佛洛丽纳!柯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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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重新升起,布斐陪两个女演员出来谢幕。 玛蒂法和卡缪索各自向台上丢了一个花圈,柯拉莉捡起她的花圈伸向吕西安。 在戏院里的两个钟点,吕西安相当于做了一场梦。 他一进后台就开始迷迷糊糊,虽然后台那么丑恶。 心地还纯洁的诗人呼吸到一片混乱和肉欲的气息。 肮脏的走道中堆满机关布景,油灯冒着黑烟,似乎有一种腐蚀人心灵的瘟疫。 那儿的生活既不清白,也不现实。 所有的正经事儿都变成了玩笑,所有的荒唐事儿倒像是真的。吕西安好像吃了麻醉品,而后柯拉莉又使他快活得神魂颠倒。 吊灯熄了。 只有女招待在场子里搬开小凳,关上包厢,闹出一片古怪的响声。 几十盏脚灯一下子给吹熄了,臭气扑鼻。 台前的幕高高卷起,屋梁上放下一盏灯笼。 消防队和戏院的工友开始巡查。 台上的神仙世界,在包厢中有许多美女,眩目的灯光,富丽堂皇的布景和新装,完全不见了,只剩下寒冷、丑恶、阴暗和空虚,叫人不堪忍受。吕西安的惊愕和诧异简直无法形容。卢斯托在台上喊道:“喂,你来吗,老弟?——从包厢里跳上来吧。”
吕西安身子一纵,上了舞台。 佛洛丽纳和柯拉莉已卸下戏装,包着大衣,里面穿着普通的棉袍,帽子上罩着黑纱,好比蝴蝶又变了幼虫。 吕西安差不多认不得她们了。“请你搀着我好不好?”柯拉莉打着哆嗦问。“好啊。”吕西安回答。 他扶着柯拉莉的胳膊,感到她的心像小鸟一般地乱跳。柯拉莉偎傍着诗人,好比一只猫又热烈又温柔地靠着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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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腿厮磨,说不出有多么舒服。她对吕西安说:“啊,我们一同去吃消夜了!”
四个人走出去,看见在戏院后门口,两辆街车停在神庙沟街上。 卡缪索和他的老丈人卡陶已经在一辆车上等着;柯拉莉让吕西安上去,也让杜。 勃吕埃占了一个位置。 戏院经理和佛洛丽纳、玛蒂法,还有卢斯托同车。 柯拉莉说:“这些街车真要不得!”
杜。 勃吕埃说:“你为什么不自备一辆呢?”
“为什么?”柯拉莉口气不大高兴,“我不好意思当着卡陶先生的面说出来,他的女婿准是他一手教导的。你想得到吗,卡陶先生人这么矮,年纪这么大,可是他只给弗洛朗蒂纳五百法郎一月,她刚刚好够吃饭,住房子,买木屐。 德。 罗什居德老侯爵一年有六十万进款,两个月来口口声声地说要送我一辆轿车。 我可是演员,不是低三下四的姑娘。”
卡缪索一本正经地说:“小姐,后天你就会有自己的车;只是你从来没向我开口。”
“这也要人家开口吗?
怎么,一个人爱一个女人,却让她踩着街上的垃圾,不怕她扭断腿吗?只有卖衣料的老板才喜欢女人衣角上沾上泥浆。“
这些牢骚叫卡缪索听着好不难受。 柯拉莉一边说一边碰到吕西安的腿,趁势把自己的腿靠上去,还抓起他的手握着。她不出声,好象一心一意体味着无穷的快乐。 对于这一类可怜虫,这种快乐等于把一切过去的悲伤和不幸都补偿了,一股诗意在心中燃起,那是别的妇女体会不到的,因为她们运气好,不曾有过这么强烈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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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 勃吕埃对柯拉莉说:“最后你演得和马尔斯小姐一样好。”
卡缪索说:“是啊,小姐开场好象心里有疙瘩;但是从第二幕后半段起,她把人都给迷住了。 你的戏成功一半是靠小姐。”
杜。 勃吕埃说:“小姐的成功一半也靠我。”
“你们都在抢别人的功劳,”
柯拉莉说话的声音并不自然。车子经过一段黑洞洞的街道,柯拉莉把嘴唇对着吕西安的手亲了一下,掉了几滴眼泪在他手上。 吕西安感动得不得了。交际花动了感情会这样谦卑,伟大的精神连天使都不如。杜。 勃吕埃对吕西安说:“先生写剧评时,正好为我们的柯拉莉写一段好文章。”
卡缪索道:“噢!请你帮帮忙,我会感激不尽的。”他的声音完全是在恳求吕西安。气恼的柯拉莉说道:“别干涉先生的自由,他爱怎么写就怎么写。 卡缪索,我要你买车,但不要你买人家的夸奖。”
吕西安客客气气地回答:“我的赞美用不着你破费。我从来没有在报上写过一个字,不知道报界的作风,我为你破例儿第一遭动笔……”
杜。 勃吕埃道:“那才妙呢。”
小老头卡陶说:“邦迪街到了。”他被柯拉莉抢白了几句,狼狈得很。柯拉莉趁着大家下去,车厢里只有她和吕西安两个人的时候,说道:“你为我第一次动笔,我为你第一次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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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小报是怎么编的
柯拉莉到佛洛丽纳房中穿扮,有人早把她的衣衫送来了。商人有了钱要享福,在女戏子或情妇家摆阔的场面,吕西安还没见识过。 尽管玛蒂法的家业比不上他的朋友卡缪索,气派不大,但已经使吕西安看着惊奇。 餐厅的装修很精致,糊壁的绿呢嵌着黄澄澄的帽钉,点着漂亮的灯,花架上供满了鲜花。 客厅糊的是棕色镶边的黄绸,摆着时行的家具,有托米尔出品的吊灯,有波斯图案的地毯。 座钟,烛台,壁炉用具,都很美观大方。 屋内的装修,玛蒂法都托青年建筑师葛兰杜代办;他正在替玛蒂法盖住宅,知道这套房间的用途,也就格外用心。 玛蒂法到底是做买卖的,动用每样东西都小心冀翼,好像账单上的数字摆在眼前,他看待奢华的陈设有如珍贵的首饰拿到了匣子外面,多少有点儿冒险。卡陶老头的眼神表示他心里在想:“看来我也不能不替弗洛朗蒂纳布置这样一所屋子。”
吕西安忽然明白,为什么卢斯托不在乎平时住的破烂房间。 这些宴会和这些漂亮东西,事实上都归艾蒂安享受。 难怪他摆着一副主人翁面孔,站在壁炉架前面和戏院经理交谈,经理正在恭维杜。 勃吕埃。斐诺进来嚷道:“稿子!
一个字在报馆里都不会出现。 我的文章已经在排字工人手里了,马上排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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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蒂安道:“我们才到。 佛洛丽纳的小客厅里有桌子,有火;只要玛蒂法先生给我们纸张墨水,趁佛洛丽纳和柯拉莉穿扮的时候,我们的文章就能赶出来。”
卡陶、卡缪索、玛蒂法,一齐离开客厅去拿笔和小刀,替两位作家张罗文房用具。 当年最漂亮的一个舞女蒂丽娅,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对斐诺说:“亲爱的,你要他们订一百份报,他们同意了;不用经理室开支,全部由歌唱队、乐队、舞蹈队分摊。 你的报真有趣,每个人都爱看。 你要的包厢也给你了;第一季的订报费在这儿,”蒂丽娅递给斐诺两张钞票,“你可别跟我捣蛋啦!”
斐诺嚷道:“糟糕。 我骂歌剧院的稿子不得不抽掉,这一期的头条文章又落空了……”
勃龙代带着克洛德。 维尼翁,后来还有拿当和韦尔努,跟着蒂丽娅进来。 勃龙代说道:“拉伊斯,你的身段美极了!小宝贝,你非得和我们一块儿吃消夜,要不我掐死你这个花蝴蝶。 你是跳舞的,这儿没有人和你竞争。 至于漂亮,他们都非常聪明,不会当众吃醋的。”
斐诺叫道:“喂,朋友们!杜。 勃吕埃,拿当,勃龙代,救救我吧。 我还缺五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