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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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和坚韧。
《时代》照片的说明很有意思。上面一行:SMART SON CHANG,下面一行:His father wassmarter。这里,关键的词是smart,意为:敏捷的、精明的、狡猾的、壮健的……,在张氏父子身上,汉语中用哪一种表述更为准确?用“精明的”,还是“狡猾的”?我倾向于用“狡猾的”较为妥帖。那么,这两句的意思是:“狡猾的儿子张”,“他的父亲更狡猾”。
“狡猾的”张学良在危乱之际走到了历史舞台的中央。他踌躇满志,他被手下人誉为“最完美的战士”,他以这样的姿态,站到了可以与蒋介石、冯玉祥、阎锡山相提并论的位置。从此,巨头的行列中,又多了一位新巨头。而这个比他们年轻的巨头,在未来时间里,将一次又一次地以他的参与而改变中国·现代史的行程:
第一次,1930年,在蒋、冯、阎中原大战胶着之时,张学良出兵关内,力挺蒋介石,导致冯、阎被打败,宣布下野,从此不再有向蒋挑战的实力;
第二次,1931年,在日本关东军策划的“九一八事变”中,张学良的东北军一败涂地,撤进关内,整个东北转眼间陷入日本之手,中国从此开始抗日救亡的时代;
第三次,1936年,张学良囚禁蒋介石,“西安事变”真正彻底改变了中国的历史走向……
不过,此时,1928年7月,张学良只是开始登场的主角之一,他的表演还有待于未来。于是,《时代》选择了另一个比他更为引人注目的人作为封面人物,他就是冯玉祥。
4 “基督将军”——战士或叛徒
他站起来足有六英尺高。他不是纤弱的黄种人,而是个头魁梧,古铜色,和蔼。《圣经》拿在手上或者放在口袋里,一个虔诚的基督徒。神枪手。世界上最大的私人军队——十九万五千人——的主人。在今天,这样的人就是中国的一个最强者:冯玉祥元帅。
1928年7月2日,《时代》关于封面人物冯玉祥的报道,以上面这段描述作为开场白。
封面选用了冯玉祥的一幅特写镜头。他显得很健壮,巨大的头颅微微仰视。帽檐正好遮盖住前额。照片下面的说明很简洁:“中国的基督教战士,……变乌合之众为规矩之军。”这里是用“基督教战士”的称谓,而对更多的外国人来说,更喜欢称冯玉祥为“基督将军”,就像过去谈到吴佩孚时喜欢用“儒将”的称呼一样。
冯玉祥有着传奇般的经历,谈到他,人们总是会津津乐道于他皈依基督教的起因,以及他命令整个部队的士兵都念圣经,唱圣歌,按照牧师们的训导祈祷。在军阀混战的年代,这些做法的确引人注目,也令人好奇。“冯的优点”——以这个小标题,《时代》为我们描述的便是一位在军阀群体中鹤立鸡群的人:
要一一列举出所有指责基督徒冯的污点的说法会显得可笑。这位最强者也会因他的诸多优点而令人难忘。
1880年(有误,应是188.2年——引者注)他出生于安徽省,家境贫穷,因黄河这条“中国的忧患之河”年复一年发生水灾,他从小就频遭饥荒。
十八岁时,冯在当时的清军中当兵,拳乱(1899—1902)之后,他很快升至军官。他患溃疡而受其折磨,两位中医告诉他是“不良生活所致”,想收他的医疗费,此事对他刺激和伤害甚大。这位年轻军官很清楚自己的品行,拒绝了中医的治疗,转而去北京教会医院求医并痊愈。为他治疗的基督教医生说的一番话,令他终生难忘:“你不必付钱。我只要你记住,是上帝爱你,派我来为你治病的。”
1913年,冯少校由一名卫理会牧师主持洗礼,此后,他又让自己的五百名手下全部皈依基督教。1915年,他成为少将,在四川省主持了一次祈雨仪式,背诵《圣经》中以利亚先知为加尔默罗山祈雨而做的祈祷。
冯将军信奉上帝后采取的进一步行动,是在他被任命为一个省的统治者后,数年之间他满怀热情地反对鸦片、嫖娼、酗酒、吸烟。与此同时,他开始学习写作,还自己编写军歌,题为《士兵之精神》。有几个日本小偷被卫队抓住后,冯将军命令当地一名日本领事道歉,他对日本领事咆哮道:“我没见过一个好的日本人!难道你们都是坏人?日本人难道没有一点儿羞耻?”这位将军则以相当温柔亲切的感情这样写下他的敬佩:“伟大的林肯总统,解放了美国奴隶。”
中华民国此时变得越来越戏剧性。总统由诸如吴佩孚,之类的军阀提名,不断更换。在此期间,这位基督将军则一直在建立—支自己的军队,如今,这支军队的实力强大无比,它不靠抢劫生存,这本是其他中国军队普遍存在的现象,但冯元帅会处以死刑。军队不再是强盗,为何不能成为能工巧匠?基督将军的答案是,教会每一个士兵一些有用的技能。学纺织、木匠、鞋匠,且价格“合理”。结果,在中国连年内战的长时间里,冯玉祥的士兵一直最忙碌,也最受欢迎。整洁,军纪严明,乌合之众变成了纪律严明、整洁的军队。(《时代》,1928年7月2日)
在上海主编《密勒氏评论报》的鲍威尔,曾和美国《纽约时报》记者一起去采访过冯玉祥,他讲述过这样一个颇有意思的细节:
飞纽约时报》的一位记者自我介绍一番后,说:“冯将军,你长得真高大!”身高六英尺,肩阔腰圆的冯玉祥答道:“是的。你要是砍下我的失,顶在你的头上,那么我俩就一样高了。”这位记者听了这话后,吓得几天睡不着觉(《鲍威尔对华回、忆录》,第90页)
安娜·路易斯·斯特朗是另外一位在二十年代多次采访过冯玉祥的外国记者。她第一次见到冯五祥是在1925年冬天。在大雪纷飞的冬日,斯特朗乘坐火车,在寒冷中往北京西北方向走了两天,抵达位于内蒙古沙漠中的冯玉祥的军营。她说她是慕名而来,见到的是一个表情冷漠、高大健壮的人。两年后,斯特朗1927年4月再次来到中,国,并随武汉政府代表团前往郑州,她又见到了冯玉祥:
冯玉祥本人在我们到达之后才来郑州,这也许是偶然的,也许是他出于对自己应有的威望的考虑。这后一种做法外国人难以理解。这样,他在车站受到了赴会的所有显赫人物的欢迎,而他们自己则只受到冯玉祥部下的欢迎。他故作俭朴地从一节货车上下来,他的发言人告诉我,他坐货车是“因为我的士兵兄弟也坐货车……”很久以后我才听说,冯玉祥在郑州的前一站才上了那节货车,在这以前他一直坐在同一列火车的一节舒适的私人包厢里。冯玉祥的俭朴,是故作的姿态,但比单纯的姿态更具深意;这是个有用的军事策略。他在郑州执行这样一条纪律:禁止举行任何每盘菜价值一元以上的宴会。这样就防止了中国官员通常在宴会上浪费时间和钱财的现象。用俭朴的名声来节省开支总比说成吝啬要好听些。(《千千万万中国人》,第72页)冯玉祥也回忆过自己抵达郑州的情景:
车到郑州,站上人山人海,有许多军队与人民团体,汪精卫……等先生亦都亲来欢迎。这情形出乎我的意外,觉得实在愧不敢当。我背着把雨伞,穿着一身棉布褂裤,束一根腰带,下车一一握手。(《我的生活》,第557页)
或真,或假,“基督将军”就是以这样的姿态吸引着世人目光。
斯特朗说,冯玉祥离开最后一次会议时,由他的外事代表把他对斯特朗书面问题的答复转给了她。他宣称对武汉政府和武汉的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绝对忠诚,还宣布他的部队将要改组成为国民党军队的一个组成部分。斯特朗写道:“带着客客气气得来的胜利,火车向南驶去。我们这些旁观者以为联合成功了。”然而,几天之后,冯玉祥赶到了徐州,与那里的蒋介石也举行了会谈。最终,他选择了与蒋介石的合作。
冯玉祥转瞬之间的突变,令人诧异。1924年第二次直奉战争中,他有过一次突变。身为直系主将之一的冯玉祥,反戈一击,转而与奉系联手,出奇兵攻占北京。先把曹锟软禁,复从背后进攻直系主帅吴佩孚,这被看作是冯玉祥一生中最大的一次突变。而现在,1927年,一周之内,在武汉政府与南京政府之间,冯玉祥的态度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再次令世人瞠目结舌。
于是,在讲述冯玉祥的“优点”的同时,《时代》还以“叛徒的过去”’这样一个小标题,用更多的笔墨报道冯玉祥“叛变”的故事,以及不同人的种种议论:
尽管几乎所有当代中国的记者、历史记载都把冯描述为“叛徒”,但直到上周,基督元帅的朋友一直对这一说法感到气愤。传教士们有充分理由得出与记者们完全相反的结论,在这一点上,山东齐鲁大学的迈纳(M1net)小姐的说法最有代表性。她上周写道:“人们指责冯元帅‘抛弃’或‘背叛’高官、盟友等与之相关的事件,我对之却有着完全不同的看法。冯因他的‘背叛’不得人心,但与那些没有远见和勇气这样做的人相比,他并不丢脸。”
如此富有逻辑和奥妙哲理的看法无人能反驳。具有眼光背叛上司并将之打败,令其脸面尽失,这样的人不会获得普遍敬重,冯玉祥自然难逃此命。
具体来说,1924年10月,冯玉祥是坐镇北京的“儒将”吴佩孚元帅手下的一位将军。大军阀张作霖从满洲前来与吴交战。基督将军受到其上司吴佩孚的绝对信任,吴开赴前线与张交战,冯则指挥吴的另外三分之一的部队。接着发生的事情,由华盛顿大学的高恩{Herbert H。Gowan)教授如实地记录下来:“(当冯率军)离开北京时,请他的荚国牧师、时任北京青年会干事长的盖利(RobertGailey)为之祈祷,希望尽快打败张……10月盟日,发生了吴的‘基督将军’的背叛事件,他放弃他驻守的热河要道,回到北京,强迫曹总统解除吴佩孚的职务……并从后面攻打吴。”(《时代》,1928年7月2日)
冯玉祥与苏联时而密切、时而疏远的关系,也是一个重要话题,《时代》报道认为他并不是真正依靠苏联的人:
指责冯玉祥是“赤色分子”或者是一个“布尔什维克”,明显很可笑。私人财产、上帝和三位一体的神圣性是他的牢固基石,他如一个古铜色的大人物挺立其上。不过,苏联政府发现,资助冯玉祥是有必要的。他在1926年访问莫斯科。1927年;在得到驻华使团的允许下,苏联驻北京的使馆被冲击,从中发现了一批文件,证明他从莫斯科那里得到了27350545发子弹、27970支步枪、10000颗手榴弹、11436发炮弹、640颗化学弹、3架飞机——冯的朋友说这些文件是伪造的。国民党政府也曾得到过苏维埃俄国的财政援助,但该政权目前的现任领导人,已与莫斯科决裂;有迹象表明,他们以及这位最强者,一起开始与列强建立一种似乎很纯粹的友好关系——因为在中国,没有比他们更合适的人选。(《时代》,1928年7月2日)
所有这些,都是过去的故事。新的历史在国民革命军占领北京、张作霖去世、张学良主政东北之后掀开了。人们自然对拥有重兵的冯玉祥有了新的观察和新的期待。只是,期待的同时,仍有人根据他以往的举动而怀疑他的真诚,甚至认为他还会改变支持蒋介石的立场。下面这段话,的确耐人寻味:
“但是,”冯的敌人特别强调地说——他的敌人有很多,白人、黄种人都有——“但是,大家都知道,冯过去早就以各种不同的名义占领过这些城市……冯是个叛徒,一个犹大!不错,传教士们喜欢他。他是他们唯一相信的中国军阀。但是,还是注意盯住他吧!他从莫斯科得到军火,有两千七百万发子弹。他也会抛弃国民党,把北京变成自己的。”
上周,这位最强者似乎高兴地去掉了自己身上背着的“叛徒”这一烙印。有报道称,他完全与新政权融为一体了。并称,他和国民党的总司令蒋介石有可能短期访问北京,在那里参加庆典活动,庆祝整个中国在民族主义口号下得到了统一。(《时代》,1928年7月2日)
某些人的质疑和担忧,不到一年果然成了现实。1929年5月冯玉祥宣布反蒋,“叛变”了与之曾有“金兰之交”的蒋介石;10月10日蒋、冯战争爆发;1930年4月,冯玉祥在失败后再度与阎锡山联手,中原大战由此开始。过去的传言,再次成了现实的故事。
5 盟友间,起承转合
昔日盟友,转眼间剑拔弩张。硝烟弥漫中,阎锡山成了1930年中国历史舞台上的另一位主角。
1930年5月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