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4期-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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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庄。
他在午夜和黎明之间的夜色里抵达——因为在中国,一个“丢脸”的人最好悄悄来去。一个忠实的秘书只是说:“蒋介石将军和家里的人住在这里,开始完全引退的生活。在为国民党的事业付出一年的辛劳之后,他想好好休息休息。”
与此同时,在上海的西方记者,忙于请中国人翻译一份七百字的文件——蒋介石辞去革命军总司令的正式辞呈。
辞职——
在其辞呈中,蒋将军向“中国人民”讲到民族主义运动最初的辉煌胜利,以及目前令人伤心妁分裂状况。“我们的革命面临困难,乃是因为共产主义之故。”蒋介石将军称,他自己毫不手软地反对共产党人的行动,被说成是他为了扩大个人的势力,一直受到回民党人的阻挠,结果,“我的国民党同志几乎在所有事情上失去对我的信任。”
蒋介石继续说,国民党通过他自己的努力在清除共产主义,但最终却导致在国民党内部存在大量对他个人的攻击。“我本应在春天就辞’职。不管怎样,我愿意放弃个人的地位以看到革命的成功。”
这些具有高度原则性的表述,可能是诚恳地发自蒋介石这样一个享有盛誉的人的内心,不过,他,上周的辞职,也是他的部队近来在进攻北京时接连失败而导致的一个紧迫事件。这些败仗上周转为溃败,在考验人的心理的时刻,蒋将军名义上的盟友、古怪的“基督”军阀冯玉祥,突然通电逼蒋下野。意味——
蒋介石的引退,导致他曾领导的南京政权——国民政府的分支失去意义,而使最初的汉口…国民政府在国民党整个事务中再度起到主导作用。被称作“基督”军阀的冯玉祥又在干涉汉口事务,他以出尔反尔著称,因此中国人认为他可能想很快由他本人来控制全部国民党的地盘。(《时代》,1927年8月22日)
蒋介石被迫下野有多种原因,北伐战事受阻被认为是最直接的原因:
到8月份,南京集团几次遭到牢
事挫折。张宗昌7月25日夺回徐州,孙传芳则向长江三角洲老根据地挺进。……在南京集团内部,以李索仁和白崇禧为首的桂系与蒋介石的黄埔学生之间存在冲突。甚至何应钦对蒋的支持也是不可靠的。……在8月。12日军事委员会的一次会议上,蒋谈了他要辞总司令之职和把首都防务交给其他将领的意图,当没有人提出反对时,他认为这是不可容忍的侮辱,于是离开南京前往上海。……蒋的引追声明8月13日发表。(《剑桥中华民国史》,第767页)
蒋介石下野了,但局势并没有向不利于他、或曰有利于冯玉祥的方向发展。蒋介石与宋美龄结婚,使自己的政治资本和影响力进一步加强;蒋介石在国民党内的最大对立面和竞争对手汪精卫,受到多方指责,在1927年年底不得不再次出国;曾经通电逼迫蒋介石下野的冯玉祥,此时也忽然改变了态度,主动联合阎锡山,又一再通电吁请蒋介石出山。
几个月的静观其变,几个月的私下运作,1928年初再度出山的蒋介石,才真正成了国民党党内一时无人可以取代的人物。他的那些对立面,无论军事派别或者政治派别,都暂时不计前嫌,将他推到第一的位置。可以说,蒋介石是在春风得意之中迎来了1928年。
1月4日,刚在莫干山度过蜜月的蒋介石和宋美龄回到南京,5日即宣布复职,担任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主席、军事委员会主席兼国民革命军总司令。2月28日,新成立的中央军事委员会宣布,国民革命军重新组建为四个集团军,蒋介石本人亲自担任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冯玉祥、阎镑山;李宗仁分别担任二、三、四集团军的总司令。
就这样,经过几个月的反复之后,蒋介石与冯玉样、阎锡山在1928年2月走到了一起。蒋介石和冯玉祥在郑州再度会面,互换兰谱,结拜兄弟。蒋送给冯的帖子写道:“安危共仗,甘苦共尝,海枯不烂,生死不渝。”冯送给蒋的帖子写道:“结盟真义,是为主义,碎尸万段,在所不计。”传统形式被赋予了新的内容,只是其中真真假假,扑朔迷离,如今看来,历史似乎只是多了一些有趣的点缀。
三人坐在一起,标志着以往恩恩怨怨的结束,更是未来戏剧化场面的开始。
此刻,三巨头坐在一起结为同盟,商讨共同继续北伐,直指盘踞北京的奉系大军阀张作霖。有谁能料到,同样是他们三位,两年之后将成为对垒交战的敌人。1928年张作霖在日本关东军制造的皇姑屯车站事件中被炸死,奉系随即全部撤至关外,不久,张学良宣布东北易帜,归属南京政府,蒋介石实现了暂时的统一。但两年之后,1930年冯、阎联手,与南方桂系军队遥相呼应,开始大范围倒蒋战争——中原大战。
1928—1930,三年硝烟弥漫,三年风云变幻。正是在这三年期间,冯玉祥、阎锡山两人陆续成为了《时代》的封面人物。登场时间分别是:1928年,冯玉祥;1930年,阎锡山。
2 父子均在漩涡中
蒋介石与冯玉祥的第一次见面,是在1927年6月19日的徐州。拥有重兵的冯玉祥,此时正是以汪精卫为首的武汉政府和以蒋介石为首的南京政府竞相拉拢的对象。
6月6日的《时代》,报道了在关键之时出兵中原的冯玉祥:
驻扎蒙古的军阀冯玉祥,上周大举南下,未宣布其进军目的。他的庞大的由俄国装备的军队,欲轻取距北京西南方向约四百英里的郑州,这是位于京汉铁路上的一座重要的战略要地。如果这一不确定的报道属实,冯将军将会在短期之内,在中国事务中再度扮演重要角色,这是他在被张作霖赶进蒙古时曾经失去的……(《时代》,1927年6月6日)
《时代》说得不错,冯玉祥果然在1927年潮起潮落的局势演变中,开始扮演关键角色。在与蒋介石会晤之前,冯玉祥6月10日先在郑州与汪精卫率领的武汉政府代表团举行了会谈,并达成了一致。他被国民党左派认为是挽回败局的最后希望。但几天后,6月14日,冯玉祥又向南京方面的蒋介石表达了希望会谈的意愿。蒋介石欣然同意,并立即于6月16日率大部分要员赶赴徐州,等候冯玉祥的到来。
冯玉祥后来这样回忆他与蒋介石的第一次会面:
我们的车子到了砀山——距徐州还有一站——遇着蒋先生亲自乘着车子前来相迎。(那时蒋先生为革命军总司令兼第一集团军总司令,地位甚高,而犹如此谦下,如此周到,真是从学养中得来。我于此等处往往疏忽,非我存心骄傲怠慢,实是想不周到。)这是我们第一次的会晤。见其丰采及言谈态度,无不使我敬慕,大有相见恨晚之情。(《我的生活》,第561页)敬慕之中,权衡之后,冯玉祥放弃了一周前与武汉政府代表团达成的协议,与蒋走到了一起。据说在会谈中,蒋介石答应每个月向冯玉祥的国民军提供二百五十万元军饷。(参见《二十世纪中国全纪录》)
《时代》报道了蒋介石与冯玉样的徐州会晤:
徐州府,距北京四百英里,初现这一联盟业已形成的景象。国民党总司令蒋介石来了,他的军队原是汉口“共产党派”力量的一部分,现已占领了南方的半个中国。接着,在欢呼声’和标语丛中,冯玉祥大元帅也来了——他魁梧、高大、健壮,动若猛虎,上周他没有刮胡子,脸紧绷着,趾高气扬,为自己拥有新的权威而骄傲。仅仅十四个月之前(见《时代》,1926年4月12日),冯玉祥被满洲大军阀张作霖赶出了北京,张至今仍统治着北京。冯元帅撤退到蒙古,在那里养精蓄锐。接着,他匆匆前往莫斯科,据说,他获得大量经济援助、装备、军火。然而,上周他又让人们有了这样一个印象:冯元帅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但又并非反对或抛弃苏联政府。(《时代》,1927年7月4日)
同期,《时代》以“最后通牒”为小标题摘要报道了冯玉祥向武汉政府发出的通电:
冯玉祥宣布他已向汉口的中国“共产主义者”发出最后通牒,从而让世人知道他支持蒋介石的立场。
“在汉口方面控制的地区,商人、工厂主、地主正受到工农的迫害。中国人民不需要这种暴虐现实。由于共产主义教条在湖南省的传播,甚至在前线的士兵们的家庭也受到迫害,他们的财产正被没收,别的罪行也假民族主义的名义实行。”
“显然,为了实现少数激进分子组织的目的,结果把整个国家拖进了混乱……”
“现在,我考虑必须采取以下纠正措施:
“首先,已被解职的鲍罗廷应该立即回到他自己的国家俄罗斯去。第二,汉口政府执行委员会中的中国人,愿意出国休息的应允许离开。汉口政府中其他一些忠诚信奉国民党原则的成员,应立即加入南京政府。”
“为了尽快取得革命胜利,实现孙逸仙博士的原则,个人的矛盾容易得到解决。”
“我们必须尊重孙逸仙的遗愿。”(《时代》,1927年7月4日) 蒋、冯走到了二起。 有意思的是,当蒋介石和冯玉祥先后采取反共和反苏行动时,他们分别有一个儿子正在莫斯科留学,蒋介石的儿子是蒋经国,冯玉祥的JL子是冯洪国。他们的立场转变无疑把儿子推到了极为尴尬的境地,而儿子的反应,特别是蒋经国的反应,顿时也成了世界媒体关注的新闻焦点
自孙中山1923年确立“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后,前往莫斯科留学吸引了众多渴望革命的中国青年,苏联也相应创办了莫斯科中山大学,专门为中国革命培养学生。在这样的革命高潮中,蒋经国和冯洪国也分别被他们的父亲送到了莫斯科,以表示他们支持革命、与苏联友好的态度。
然而,突变来了。
最先遭遇尴尬的是蒋经国。《时代》以《痛斥父亲》为题报道了蒋经国在莫斯科的反应:
莫斯科一位正在念书的青年学生,是中国国民党独裁者蒋介石的儿子,年轻的蒋上周听到他的父亲如何开始在中国清洗共产主义后,给一家莫斯科报纸投书说:
“蒋介石曾是我的父亲,革命的朋友。现在,他成了我的敌人。几天前,作为革命者的他已经死去,活下来的是一个反革命。他曾用美丽的语言描述革命,但又在最便利的时候背叛之。蒋介石不再会和张作霖作战。打倒蒋介石!打倒叛徒!”(《时代》,1927年4月25日)
与蒋经国伺时在中山大学留学的另一个中国学生盛岳,后来在回忆录中更详尽地记述了蒋经国此时的反应:
蒋经国是登台演讲的学生之一,当时他是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团员。他那雄辩的演说赢得了全体学生雷鸣
般的热烈掌声。1927年4月16日,《消息报》在一篇描述中山大学学生对政变的反应的文章中发表了这次演讲的情况:“蒋介石的儿子鼓动学生们到共产国际大厦前游行示威。不久前,他在一次中国青年的会议上说:‘我在这里不是作为蒋介石的儿子,而是作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儿子来讲话的。”’几天之后;蒋经国发表了一个公开声明,谴责他的父亲蒋介石是他的敌人,这份声明被塔斯社译为多种文字广泛散发。(《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第125页)
从这一回忆看,《时代》的报道想必源自塔斯社。有意思的是,对父亲行径严辞痛斥的举动,为蒋经国赢来了鲜花和掌声:
这个声明发表后,我们无论走到哪儿,都碰到人们以极大的关注问我们:“蒋介石的儿子在哪儿?”一夜之间,他成了一个有名的大红人,而倒霉的是我们没有一个像蒋介石那样的父亲。“四一二”政变后,我们的地位一落千丈了。不仅不再有俄国姑娘们向我们卖弄风情,而且我们都到处受到俄国人的轻蔑。(《莫斯科中山大学和中国革命》,第126页)
两个月后,冯玉祥的儿子冯洪国在莫斯科也遇到了蒋经国同样的尴尬。冯玉祥与蒋介石合作的消息传来,冯洪国立即采取与蒋经国同样的举动——与父亲决裂,痛斥父亲。冯洪国在莫斯科当即发表了一份声明,形式是致父亲的公开信。他谴责父亲叛变革命,其语言和语气与蒋经国也大致相似:
父亲:现在很明白,由于你逃离革命战线,你已经成为一个反革命头子。……你显然不想在国民党领导下进行革命斗争,而是只想利用他的旗帜,打着保卫工农利益的幌子,抢占更多的地盘而已。……作为革命者,我心目中只有革命利益而毫不念及父子关系。从今天起,我把你当成蒋介石、张作霖一伙反革命分子当中的人。
现在你我属于敌对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