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宝马-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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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马在默默地看着踉跄而行的赵万鞋。
赵万鞋突然听到什么声音,缓缓回过身去,他看到了墙上的影子马。“谁在墙上……画了马?”他走近墙边,把手摸向墙面。
影子马在他的手指下突然消失了。“扑”地一声,一个布包从瓦面上扔了下来。赵万鞋一惊,将布包拾起,解开,从包里取的竟是一件样式奇怪的布衣!他打开布衣打开看了一会,失声:“马衣?”
这是一件缝纫得异常精致的马衣!赵万鞋抬脸朝殿瓦上看去,一条白色的人影一闪,不见了。
“你是谁?”赵万鞋问着瓦面。
瓦面不再有任何声音。赵万鞋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把马衣塞入怀里,往上驷院快步跑去。
赵细烛用灯笼照着地上的死尸,将死尸翻了过来,很快就认出这是宫里的两个太监,便定了定神,对死尸道:“你们二位,不是古董房的公公么?怎么会死在这儿?”
死尸的额头上嵌着血洞,显然是被枪打死的。赵细烛把手往死尸鼻子上晃了晃:“二位,真的死了?”
“进这间马厩的人,没一人能活。”从马厩角落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赵细烛吓了一跳,问着黑暗:“你是谁?”
苍老的声音在黑暗里传来:“我,当然也是死人!”
“你也是死人?”赵细烛问得战战兢兢,“这么说,这儿有三个死人?两个不会说话,一个还会说话?”
苍老的声音在说:“这个会说话的,也快不会说话了!”赵细烛抬起灯笼,朝着传来声音的角落走了过去。灯笼光里,照出了一个坐在草窝里的披着一头白发的老人,在这人的脸上,戴着一副墨晶眼睛,手里握着一把左轮手枪。
他是索望驿!
赵细烛惊声:“你……你是谁?”
“兵部侍郎索望驿。”
“地上躺着的这两个公公……是索大人打死的?”
“我已经说过,进了这间马厩的人,都不该是活人。”
“那么……我也进了这间马厩,也不该是……活人?”
“你是赵细烛?”
赵细烛一怔:“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索望驿道:“赵公公告诉我的。”
“赵公公?”赵细烛更惊愕了,“这么说,是赵公公让你来这儿……杀我?”
“砰!”枪声猝然响起。
枪声是从深宫传来。不必说,准是进宫的士兵在搜索着各个宫殿,准是又打死了几个背了黄绸大包袱的太监,那包袱散开,准是又撒了满地珠宝。
“坐下!”索望驿道。
赵细烛看着索望驿手里的枪:“你要杀我,得让我站着。我爹说过,坐着死的人,下世投胎,投的是癞蛤蟆。”
索望驿重声:“坐下!”赵细烛狠狠心,在索望驿对面盘腿坐了下来,闭上眼,道:“开枪吧!我爹说过,死在枪下比死在刀下好。”
索望驿道:“知道我是怎么进来的么?”
“不想知道。宫里有规矩,大臣的事,奴才不能知道。”
“大清亡了,还有大臣么?还有奴才么?”
“我爹说过,哪个朝代都有大臣,都有奴才。”
“听着!宫内马上就要戒严了,我的时间不多!”
“开了枪,你马上走,兴许还出得去。”
“赵公公将我领到这儿来,我就没打算再离开!”
“真是赵公公领你来的?他领你这位大臣来马厩干什么?”
“来牵马!”
“牵马?”赵细烛的眼睛睁开了。
索望驿道:“牵走汗血马!”
“牵走汗血马?”赵细烛更吃惊了,急忙爬起身,操起地上的一把叉子,大声吼道,“谁也别想牵走汗血马!”
索望驿道:“这汗血马,正是本大人送给皇上的!如今皇上再也不会骑它了,这马,本大人自然要牵走!”赵细烛嘶声吼道:“要真你牵走汗血马,你就只当我是个瞎子,什么也没看见!可你别忘了,牵马的时候,你要开枪打死我!”
索望驿道:“错了,本大人才是瞎子!”他抬起手,把墨晶眼镜摘来,露出一对没有眼珠的血窟窿!
赵细烛惊声:“你……你的眼珠呢?”
索望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挖了!因为汗血马,我把自己的眼珠挖了!”
赵细烛看着索望驿的瞎眼窝,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好一会,他才将眼睛睁开,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杀了这两个公公?”
索望驿道:“宫里的什么东西他们都能盗,就是不能盗汗血马!”
“他们要盗汗血马,所以你就杀了他们?”
“赵细烛,本大人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你,可就凭你刚才让我打死你这句话,本大人就知道,你是个好人。”
“不对,在宫里这么多年,除了赵公公,谁也没有说我是好人,我做的事,件件都是背运的事。”
“你见过主子给奴才下跪的事么?”
“没有!”赵细烛摇头,“自古以来,都是奴才给主子下跪。”
“那你现在就见着了!”索望驿身子往前一挪,对着赵细烛双膝着地,跪倒了。“你?你?”赵细烛大惊,“索大人你这是……”他急忙也对着索望驿跪倒。
索望驿道:“赵细烛,本大人此生只朝三个人下过跪,一是老母亲,二是孔夫子,三是小皇上。此时,是本大人对着第四个人下跪,这人就是你!”
赵细烛惊问:“索大人为什么要对一个奴才下跪?”
“你在本大人眼里,已经不是奴才了。”
“不是奴才了?那该是什么?”
“是主子!”
“主子?”赵细烛更惊了,“我……我……我是谁的主子?”
“马的主子!”
“马的主子?”
“对!你已是汗血马的主子了!”
“不不!”赵细烛从地上爬了起来,“索大人也一定是疯了!您莫吓我!汗血马是御马,是皇上骑的马,我一个奴才,怎么敢是汗血马的主子?”
索望驿道:“汗血马已经不是御马了!它是天马!它本来就是天马!”
赵细烛道:“那我更不敢当它的主子了!”
索望驿对着赵细烛跪行了两步,两行血水从泪窝里涌出:“赵细烛,你听好,本大人这么跪着,是为了求你一件事!”
“索大人要让奴才办事,奴才舍了命也会去办!你快起来吧,再这么跪着,天雷要劈我!”
“轰!”一声大雷炸响!赵细烛大声道:“索大人你听!真的打天雷了!”
雷声又一次震响。索望驿眼窝里的血水更汹涌了,也大声道:“天雷是在劈我索望驿!当年,若是我天良发现,将汗血马留在天山,我就不会有如今的下场了!赵细烛,你听好,汗血马是从天山夺来,如今该让它回天山了!本大人求你的事,就是替本大人把汗血马送回天山草原去!”
巨雷炸响,天摇地动!赵细烛骇得面无人色,身子紧紧靠在墙上:“你……你是说,要我把汗血马……送回天……天山草原去?”
索望驿道:“对!你带着马,一直往天边走,那地方就是天山大草原了!”他从怀里摸出一张四方的羊皮图,双手托着,道:“这是当年乾隆爷在的时候,将香妃的灵柩送归伊犁的行路图,你按着这张图走,就能走到天山草原!听明白了么?按着这张图走,你一定能走到天山草原!走到天山草原!”
赵细烛道:“为什么要找我办这么大的事?大清国,不不,大民国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偏要找我赵细烛?”
“这是天意!”索望驿厉声道,用手掌重重地拍打着地面,一字一顿:“天意不可违也!”
巨雷振聋发聩!马厩外,御马房的大门猛地推开了,已是大雨倾盆!赵万鞋牵着雪白的汗血马站在门前,身后大雨如泼!
“咴咴咴咴……”汗血马对着马厩长嘶一声!
赵细烛失声道:“赵公公?汗血马?!”他向厩外疯了似的奔去!
赵细烛刚奔向大门,突然,他的脚步停住了。
“赵细烛!索望驿拜托了啊——!”索望驿的声音在雷声里传来,紧接便响起了一声沉闷的枪声!
赵细烛惊骇地缓缓回过身去。他看见,在单间马厩里,索望驿跪着身子对着他像鞠躬似的重重地栽倒了!
“索大人——!”赵细烛狂声大喊。
大雨横扫着皇宫。
雨中,赵细烛和赵万鞋牵着汗血马,匆匆向宫门方向走去。
高高的殿瓦上,白袍人鬼手站在雨中,在俯视着宫道。
赵细烛和赵万鞋慌慌张张地牵着马走着,突然,廊下亮起火把的红光,一列士兵在搜寻而来。赵万鞋示意赵细烛往另条宫廊走,赵细烛牵着马,慌不择路地向着一条漆黑的宫廊摸去。
不远处的宫门紧紧关闭着。雨越下越大,十几个守门的士兵穿着雨衣,端着枪,在宫门两侧走动着。赵细烛牵着马,贴着墙快步走来。赵万鞋让赵细烛停下,低声:“这么走,谁也出不去〃奇…_…書…网…QISuu。cOm〃!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看看。”
“赵公公,千万当心!”赵细烛道。
赵万鞋道:“我去试试,你等着!”
一道白色人影在两人身边一闪而过。很快,就在宽大的门洞里,影子马浮现了出来。一个守宫门的士兵突然发现了墙上的马影,叫起来:“快来看哪!墙上怎么有马了?”
一群士兵闻声朝门洞跑来。墙上的影子马在缓缓走动着。“不会是在放影子戏吧?”一个老年士兵笑道。突然,这士兵被点了一穴,身子一软,倒下了。没等士兵们明白是怎么回事,也都一个接一个倒下。
白色人影一闪,又不见了。
这一切,都被赵万鞋看在眼里,他站在雨里,看得傻了。“咣啷”一声,他的脚下响了一下,远远扔来了一串大钥匙!赵万鞋拾起钥匙,惊声:“这不是开宫门的钥匙么?”他抹去脸上的雨水,对着不远处的赵细烛招手,低声喊:“快过来!快过来!”
很快,铜钥匙插进了大锁,锁落地,漆成朱红色的大门杠被抬了下来,宫门打开了,赵细烛牵上马,匆匆走出宫门。
“宝儿!快走!”赵细烛牵着汗血马,脚步匆匆。突然,他感觉到什么,回过了身,赵万鞋站在宫门口没动。“赵公公!快走!”赵细烛喊。
赵万鞋道:“细烛,你先走一步,公公回头再找你去。”
赵细烛不安起来:“赵公公,你是怎么了?”
“我把笑人忘在房里了。”
“不就是一个木头人么?”
“木头人也是人,我不能把它独个人留在宫里。细烛,你知道马神庙在哪么?”
“不知道。”
“一打听就知道了,在那儿等着我,啊?”
赵细烛为难:“赵公公……你回了宫……还能出来么?”
赵万鞋道:“只要马出了宫,还愁人么?对了,见着个剃头铺子,先把你的辫子剪了,要不,你的脑袋保不住!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还不快走?”
“赵公公,我等着你!”赵细烛说着,牵着马快步朝宫外的巷子走去。
当赵细烛牵着汗血宝离开紫禁城的时候,一场大雨正在冲洗着千百年来潴积在皇宫禁苑的一切污垢。此时,走在大雨中的赵细烛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承担下了将汗血宝马送回天山草原的重任!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汗血宝马安然送回广袤的草原,更不知道自己将会遇到什么样的生生死死……
赵细烛渐渐消失在夜雨中。
赵万鞋在宫门口久久地目送着。
来到胡同石街的时候,赵细烛牵着汗血马站停了,回脸看看皇宫已远,各种滋味涌上心头,突然对着汗血马百感交集地喊道:“宝儿!你出宫了!出宫了!”
他抱住马脖子,激动得又蹦又跳!汗血马用脸亲昵地蹭着赵细烛的脸,迈着舞步,在雨丝中欢乐地一路颠走起来。
它的走姿竟是如此美丽!
赵细烛笑了。
他的笑声和汗血马的蹄声响在京城空无一人的胡同里。
太阳照在木偶戏棚上,冒着薄薄的一层水气。
鬼手躺在棚里的一块木板上,睡得死沉。跳跳爷在一旁调着琴弦,见鬼手冻得缩着肩,便取过一块毯子盖在鬼手身上,鬼手翻了个身,没有醒来。
跳跳爷的目光落在鬼手的靴子上,靴底全是泥浆。
一脸疑惑的跳跳爷放下琴,推了推鬼手,见她没醒来,便把那口朱红色的木箱轻轻搬了出来。
他把箱盖打开,眼皮顿时跳了起来。
箱里,放着一套白袍和一双马蹄袖!
跳跳爷深屏住气,把白袍摊在地上,又把马蹄袖放在袍袖下,再取出那只马脸面具,摆在了白袍的领子上。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扁平的“白袍人”!
跳跳爷的脸色变了!
马牙镇外的一座山崖旁,马蹄声响起,滚滚尘土中,四五个骑马人驰来,在崖口勒住了马,马嘶声声。
山崖间,金袋子骑着他的黄毛老马,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在这伙来人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