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4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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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昚千叮咛万嘱咐才让卢仲贤上路。
怕什么来什么,卢仲贤渡淮进金营,吓得变成了鹌鹑。女真人说什么是什么,半点讨价还价的胆子都没有。他带回来了金人的四项要求:
宋军退出海、泗、唐、邓等完颜亮南侵失败后所夺得的边地州县;每年如数按期交纳岁贡,并补全完颜雍上台后所积留的;宋帝向金主称臣;遣散叛臣。
这完全是回到了绍兴议和的老版,等于南宋白白承受了完颜亮撕毁议和、南侵失败一系列的苦难。辛辛苦苦干两年,一夜回到解放前,难道只是因为北伐受阻吗?
毕竟此时此刻南宋仍然把疆界推进到了金国境内!
赵昚火了,女真人的上位者意识太强了,这分明是靖康之变开始,一直视宋人如奴仆的主人感发作,把他赵昚也当成了受辱之人!
是可忍孰不可忍。愤怒中赵昚下令撤销卢仲贤的一切职务,扔进大牢听罪,同时恢复了张浚的都督府职务。
将张浚升职的同时,赵昚也做了一系列反省。比如说李显忠,赵昚对他是爱之深恨之切,当初对李显忠有多高的期望,破灭后就转化成多重的怨念。
可现在赵昚知道自己错了,个人情绪夹杂得太多。他把李显忠召回,授以浙东副总管之职,赐银三万两、绢三万匹、绵一万两,发还家产,在绍兴为其建造府第,以示补偿。
随后还把张浚从前线召回了临安。
这一半是迫于主战派的压力。因为符离之败后,南宋前线兵力空前空虚,把张浚放在那里,完全是种邀请,是在引诱金军渡淮杀过来,活捉这个抗金资格最老的汉人。赵昚想了想,那就召回来吧,正好可以面对面地探讨一下形势。
张浚来的路上,正巧赶上卢仲贤辱命,宋廷欲战。这让汤思退等人大为恼火,怎么可以再战呢?怎么可能再战呢?
双方展开廷辩,十天里口吐莲花唇枪舌剑,骂了很多脏话,也没能分出胜负。最后一锤定音的还是太上皇。
赵构说:“要和平,要再派使者,我方一定要表示出足够强大的诚意,让金人无法拒绝。我提议,以个人的身份备一份大礼,送给金军主将。”
赵昚叫停,要是这样的话,还是由他出面吧!老爹继续养老,千万别再掺和进来。于是,第二名使者产生,这回是求和派的主将,汤思退的亲信——王之望。
王之望迅速启程,速度之快让主战派措手不及。他走了快五天了,临安城里才反应过来。之后主战派群情激奋,历数求和派无耻劣迹,警告赵昚这次的使者比卢仲贤还要卑劣,注定了丧使辱国!
赵昚猛醒,派快马去追,在边境线上把王之望叫停,让他原地待命,不准乱走。这一时刻,赵昚仿佛有所预感一样,严格地限制出京人员的行动自由。历史证明这是非常明智的,可仍然不够,赵昚还是把这些人看得太简单了。
南宋另选了一个叫胡昉的小吏去金营探讨议和条款,这会让事情有所转圜。毕竟只是个小吏,哪怕出错也不伤国体。
却不料这回可真是伤了国体啦!金军特别干脆,就是之前开出的四个条款,一条都不能更改,如果不答应,金军会马上渡过淮河,进抵长江。
为了证明强硬,金人把胡昉给扣押了。
这般强硬,让赵昚刚刚熄灭的怒火再次升腾,欺人太甚!不过是进攻受挫,金人便这般猖狂,真是悔不该错失完颜亮大败时的良机溜走。那时进攻,何来今日的窘困?
天子一怒,风云变色。赵昚诏告天下,立即重新启动战争机器,与金国再见输赢。他命令途中的张浚加快速度,马上赶到临安来,他以右相、枢密使身份相待,决心再次北伐。
主战派喜出望外,求和派傻了。他们以及金国都没有料到赵昚的反应会这么激烈,其实在谈判中做个姿态,表现强硬之类都是常见手段,没必要马上见血你死我活啊!
汤思退组织人手全力向赵昚进谏,请千万不要冲动,要和平、要稳定、要发展
赵昚的回答是,他已经答应了张浚的提议,将立即启程去建康,亲临长江前线鼓舞士气。与金一战,在所难免。
汤思退苦闷,这是头犟驴嘛。看来劝是没用,得找根鞭子。他使出了之前百试百灵的那个办法,要赵昚向太上皇报告一下再作决定。
这是必杀技,赵昚必将妥协。
不料这一次赵昚勃然大怒,以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斥责之:“金人如此无礼,卿尚欲议和。今日敌势已非秦桧专权时可比,而你等却日夕言和,真比秦桧都不如!”
汤思退大惊,再一次没料到赵昚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马上低头认罪,从心灵深处挖掘自己的卑劣意识,做出了深刻的检讨。总之,他面对赵昚这个曾经的乖儿子,表现得非常乖孙子。
可是转身出宫之后,他的脸色立即变得阴沉。“毛嫩的瓜娃子,这是你逼我出狠招!”
一辈子以阴人搞事为工作特长的政治高官汤思退迅速抓住了赵昚的软肋,那就是张浚。无可否认,张浚真的成了一面旗帜。
在他的感召下,主战派才能抱成团,赵昚才有北伐的底气。那很好,除掉他。
此后的一段时间里,求和派来了个造谣大动员,轮番上阵,各种各样的捏造铺天盖地地把赵昚给埋了。这些职业政客一会儿说江淮前线守备混乱,兵民不分,将帅无能;一会儿说海、泗等州孤悬在外,无法防守,代价过于高昂;一会儿举出无数例子证明张浚专横跋扈、目空一切、眼高手低更用超长篇幅介绍金军如何强大、无可抵御。
第486章 男儿到死心如铁(2)()
赵昚刚刚激奋的心渐渐从高高的云层上降落下来,返回到符离大败之后的纯军事对比上。他知道张浚自从符离战败后一直没有放松战备,现在已经召募了山东、淮北流民,精选一万二千人,充实建康、镇江等要塞;召集淮南、江西等地强壮兵力万余人驻守泗州;两淮关键地点都筑城、设寨,严加守备,又大造战船,加强水军。
近七十高龄的张浚日夜操劳不息,可以说殚精竭虑了。
可事实是无情的。以上这些都是临时抱佛脚的应急手段,哪一样都不是正规军队的规模,真要是顶用的话,国家军事建制就都可以作废了。
恰在此时,金国方面松口了,那边放回来胡昉,带来了金国皇帝完颜雍的口信,说和谈可以继续,条件可以商量。
两相叠加,赵昚顿时轻松,不用硬撑着冒险啦!这样好,这样好。他派出使者确认消息,对外宣布不再亲征建康,下令江淮前线的部队陆续撤退归营。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下来,金国那边知道了和谈重来,张浚知道了北伐无望。
精疲力竭加上天性高傲,让张浚选择了再一次辞职。而赵昚同意了,并派钱端礼、王之望分任淮东、淮西宣谕使,去前线接管军事。
钱端礼、王之望,这是两个多么好的名字。单从字面上看,礼仪人望正是中华儒家推崇的精义所在,而他们本人也是当时的高官,在儒林里也享有盛名。
下面看一下他们的作为。
这两个求和派干将快马加鞭赶向前线,效率超过以往的所有文官。到任之后先是遣散了所有召募来的义勇“效用”军士,禁止前线接纳收留北方的叛臣,把张浚拼手抵脚修筑起来的各种防守设施全部拆毁,下令各地不许再建,解散万弩营,停造战船,削减水师,缩小骑兵规模。
如果有爱国主战的将领拒不执行,那真是正中他们下怀,“抗命不遵,贻害国家”这八个字足以让这些将军撤职查办,甚至逮捕入狱。
就连名重一时的虞允文也不能幸免。虞允文这时驻守唐、邓两州,命令传来,令他立即弃守,回临安述职。虞允文大怒,拒不执行,结果被撤职查办。
这是刚刚才挽救国家将覆大难的英雄,居然被这样对待!
这些事可以说是钱端礼、王之望干的,可赵昚一定知道,他默许了这些事的发生,并且推波助澜。他命令撤销江淮一线的守备,退出海、泗两州,任命汤思退为江淮东西路、建康、镇江府、江阴军及江、池等州各路军马都督。
长江中下游的军事大权完全掌握在汤思退之手。奈何这人一点军事都不懂,也不怕,派老牌保皇求和派干将杨存中为副都督。
如此这般,南宋一方尽一切努力促成议和,金国方面也十分重视。史料证明,这一切的变化都是金国处心积虑搞出来的。完颜雍就是要以战迫和,他的金国比之前辈差太多了,根本就没有南侵的可能,他所有的愿望就是尽力压制南宋。
必须要让南宋主动示弱,从此服软。这是很高明的策略,越是虚弱越不能示弱。就像当年三国蜀汉最弱,可绝不能坐待魏国来攻,一定要主动出击,才能保持安稳。
完颜雍的算盘打得叮当响,他还有众多的后续手段来确保计划成功。却没料到根本用不上,因为钱端礼、王之望给他送了份大礼。
汤思退暗中下令,为了确保议和必成,现在要做的是与女真人联手压迫赵昚,要赵昚不得不和,不想和也得和!
具体做法是派人去联络金兵,要金人迅速南下,只要敢于进攻,那么必将势如破竹。接受过各种各样汉奸帮助的女真人第一时间信了。他们立即起兵渡过淮河,所到之处一马平川,根本没有堡垒路障,那些全都拆了;也没有军队阻拦,能打仗敢作战的都被关进监狱了。
金军前锋迅速抵近长江北岸。
什么叫通敌卖国?什么叫大逆不道、丧心病狂?
这就是求和派的真面目。当年绍兴议和时,秦桧敢让人冒充百官上朝请求赵构议和,这时汤思退更上一层楼,直接和敌国联手来暗算自己的皇帝。
消息传来,赵昚大悔大怒,他想起了张浚关于金人议和的总结:“金强则来,弱则止,不在和与不和。”一语中的,那根本就不是个讲信义的国家,完颜亮毁约南侵就是证明。他怎么会一时昏头听信了汤思退等人的花言巧语呢?
面对进攻,赵昚发誓:“朕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哪怕亡国灭种,都别想威胁我服从金国。他下令各路军马立即开赴前线,使者所带的礼物金帛全部赏给士卒。
可是命令发出去,前线根本不执行。
都能通敌出卖你了,还会听命令毁了之前的安排吗?这是多脑残的奢望啊!有证据表明,这一时刻赵昚并不清楚真正叛变他的人是谁,甚至不知道前方已经里通外和出卖了他,他只是强烈地、剧烈地反抗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反击。
反击需要人才。他火速召回了前首相陈康伯,又召回了救火队长虞允文,任命这位奇迹先生为副相兼同知枢密院使。要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兵力上前线,而他自己也将御驾亲征到江边。
唯独没提张浚。
因为张浚已经死了。
严格地说,张浚在符离战败之后,完全是凭着一口带有浓重的个人英雄主义,同时也包含着深深的爱国之心的气息挺着,才勉强支撑着操劳做事。
他不仅要与金国争,更要与后方的求和派战,这已经让他心力交瘁了。当听到赵昚决定与金议和,并破坏他在前线的所有举措后,他连最后一点生存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的死是悲凉壮烈的。
他在去职临行前表示,哪怕再受迫害,也绝不会随波逐流坐视奸臣当道。他说:“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吾荷两朝厚恩,久尸重任,今虽去国,犹日望上心感悟,苟有所见,安忍弗言。上如欲复用浚,浚当即日就道,不敢以老病为辞。”
可见其壮心不已。
可惜走到半路时就体衰无药,耗尽了生机。弥留之际,他写了最后一封信给赵昚,然后向次子——未来的理学大家张栻说:“吾尝相国,不能恢复中原,雪祖宗之耻,即死,不当葬我先人墓左,葬我衡山下足矣。”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可见人之将死,其心自平。张浚,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张浚的一生污点多于亮点,他以一介儒生在乱世中迅速上位,最初的几步实在是让人厌恶鄙薄到了极点。李纲抗金,力保开封城不倒,他弹劾李纲;韩世忠威勇无敌,是当时宋军的军魂旗帜,他弹劾韩世忠。而他自己,则在抗金之初毫无作为,开封城死难无数、节烈无数,不知这人藏在了哪里,才留下了一条命。
之后苗、刘哗变,张浚得以一步登天。仅仅以所谓的救驾之功,就得到了整个西南西北的军政大权。之后就是富平大败,毁了西军百年的威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