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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部分

如果这是宋史-第1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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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个职能重叠的衙门在宋朝的作用就是帮着皇帝制约臣子,其中的潜台词就是制约宰相。本着和平年代鸡毛蒜皮都要敲打一番的原则,这次废皇后简直就是逼着他们发狂。基本上可以肯定,命令颁布之时,就是乱蜂螯头之日。

    但是不怕,吕夷简想出了三条应付之道。第一,抬出了儒家之正理,男人们最大的幸福武器——女子七戒,也就是封建年代的女子七出之律。即“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疾。”在古代,只要哪位已婚女士犯了其中的一条,就可以扫地出门,回娘家单过了。

    而我们的郭皇后,她至少已经犯两条:妒忌,还有无子。她与仁宗结婚10年了,连个女儿都没生出来。更何况她彪悍到了连七出之律都规范不了、也定义不了的程度,她连丈夫都打了;

    第二,就完全是政治上、官场上的工作技巧。吕夷简第一时间以书面文件的方式通报有关部门(先敕有司),不得接受御史台、知谏院的奏章公文,让他们有话没地方说,统统地憋死;

    第三,就比较的另类。他替郭皇后想出了一个“体面”的下岗理由。以仁宗皇帝的身份发出了一道诏书,“废后”的理由变成了皇后引咎辞职的声明书。书上说,皇后发现自己10年都没能生出孩子,真是太惭愧了,于是自动让贤,给能生孩子的女人腾地方。皇帝深受感动,为了以前深厚的夫妻感情,他答应了她。

    封她为净妃、玉京冲妙仙师,另赐名净悟(呵呵,幸亏不叫悟净),搬出东宫,到长宁宫隐居。

    如此这般,一切就绪,只等第二天早朝,看看是皇帝加宰相的顶级组合强大,还是宋朝的言官大老爷们无敌。

    暴风雨如期来临,废后诏书就像一声令枪,所有的台谏官都一哆嗦,但紧跟着就血贯瞳人,火花四射。不必号召,更不必准备,从跪听诏书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行动了起来。

    他们的首领就是御史中丞孔道辅。

    这是公认的首领,无论从哪一点来看,他都是当之无愧的道义领袖,就连人生正处于百无禁忌,遇神杀神阶段的范仲淹都要承认,孔大人既是他的前辈,更是他的楷模。

    先说出身,孔道辅乃是圣人苗裔,孔夫子的第45代孙。出身显赫,更珍惜羽毛,他是正规参加科考,考中了进士才踏入的官场。那一年,他才25岁。当官的前期有两件事留在了史册中。

    第一,他给自己的老祖宗争来了360间房子。那是在真宗赵恒时期全国大兴土木,神庙盖了一座又一座,实在让读书人看不过眼。这时孔道辅出面,请皇帝为孔子扩建庙堂。于是赵恒还留下了个尊孔的好名声;

    第二,公元1022年(宋乾兴元年)真宗驾崩,他升官了,是太常博士、左正言,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即上书,要求皇太后刘娥下台,把权力还给皇帝。想想那是刘娥,而且刚刚垂帘听政,椅子还没坐热,就被人往下赶,那是什么心情?所以结局很经典,孔道辅比范仲淹等人至少早了五六年就被赶出京城,去乡下劳动改造。

    这样的经历让他在刘娥去世之后,回京城就当上了言官之首,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当天在他的率领之下,御史台方面有侍御史蒋堂、郭劝、杨偕、马绛、殿中侍御史段少连、左正言宋郊、右正言刘涣;知谏院方面比较单薄,史料中只记载了主官孙祖德和右司谏范仲淹两人。没办法,职能虽然对等,但知谏院才成立不满两年,实在是没法站到头排。

    言官们群情激愤,但稍微扎了一下堆就又都散开了。程序第一步,回家各自写稿子。身为法律风纪的纠正维护者,做任何事都要依着规矩来。

    于是他们就撞上了第一堵墙。文采飞扬、正气凛然的稿子交上去了好多天,一点回音都没有。要查一下才知道是吕大宰相的命令已经生效,从即日起不许转达台谏的任何奏章。你好毒,但是这半点都不能阻止我们的斗志和愤怒!

    言官们从家门里走了出来,一个个穿戴整齐,全套朝服,目标金銮宝殿。程序之二,言官有权力要求和皇帝面谈。

    他们又撞上了第二堵墙。只见偌大的紫禁城,金钉朱户的大殿门,居然叫破了嗓子都没人回应。怪事吧,谁能想象全国最神圣不可侵犯的皇宫门前,居然就这样聚了一大堆人大呼小叫,可就是没人制止,绝对的死气活样,躺倒挨锤,只求着你们有火就发,发完走人。

    怎样,这就是吕夷简临时想出来的应对绝招——家里没人。你们总不会破门而入吧!但他想错了,门,神圣无比、显赫无比的金殿之门,在那天真的被人敲了起来!是孔道辅,他抓起殿门上的铜环用力拍击,大叫道:“皇后被废,奈何不听台谏入言?”

    这下子皇宫之中再也不能保持沉默,是做皇帝耶,起码的尊严和制度总得留一点吧?不一会儿,有太监开门传令。皇帝说了,请大家去政事堂,有事找宰相去说。

    画面切换到政事堂,值班的仍然是吕夷简。李迪老夫子还是不知去向。各位言官终于看到一个活人了,火力空前密集,七嘴八舌,一开始就把问题上升到了最高的程度——宰相大人,请问你有爹和妈吗?

    啊?吕夷简瞬间痴呆,搞什么?就算再经验丰富,天赋异禀,他也没料到各位言官老大的开篇词居然是这个

    “人臣之于帝后,犹子事父母也。父母不和,固宜谏止,奈何顺父出母乎!”——这就是当年言官们的原话,意思很明确,你爹和你妈吵架了说离婚,难道你当儿子的拍手赞成?

    尤其是你亲爱的妈妈、受了委屈没处说的妈妈要被扫地出门了,你还欢天喜地地帮你爸找扫帚?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面对人格侮辱一样的质问,吕大宰相表现得非常从容,他只回复了六个字——“废后自有故事。”故事,指的是前例。在宋朝这是个很强的逻辑性字眼,只要有过先例,基本上就都可行。

第175章 史上最隆重……离婚(2)() 
没料想博学多才的言官们瞬间轰笑,别逗了,吕夷简,你有多少料我们都知道,虽然也是考上来的进士,能这么快就爬到这个位子,不都是因为你有个好伯父?还“故事”,用得着你来给我们讲?

    孔道辅和范仲淹马上就复制了他对仁宗皇帝说过的话:“你对陛下所说过的话,不过就是引用东汉光武皇帝曾经废掉自己的皇后这件事,对不对?但那是光武皇帝一生的污点,是他失德的地方,你想让我们的皇帝有样学样,跟他一起错?!尤其是从那儿以后,历代所有废过皇后的皇帝都是昏君(自余废后,皆前世昏君所为)。圣上应该去学习尧、舜的品德,你为什么要误导陛下去效法昏君?”

    牙尖嘴利,而且善于定性。所有曾经废过皇后的皇帝,都是昏君。这事就比较让人昏迷,难道说当了皇帝之后,一个封建时代男人的最基本权力,换老婆就已经失去了?皇后只要当选就一定是终身制,无论做了什么都无责任、无处罚?

    肯定有千言万语的反驳,但吕夷简选择了沉默,甚至是认输。他恭恭敬敬地向众位言官大佬施礼(拱立),说出了超级窝囊的一句话:“请诸君明天早朝时亲自向圣上讲明此事。”他回避了,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这事我办错了,已经没能力再搞,拜托你们明天去皇帝那里善后。

    一时间言官们有点不适应,这就算结束了?不会吧,争论才刚开始,最起码吕夷简还有个杀手锏没用呢,仁宗皇帝脖子上还有伤,那是经过官方验过的,有存档记录的皇后的暴力证据,一旦拿出来谁都不好解释,毕竟皇后打皇帝的例子是那么的珍稀,他怎么就是不用呢?

    对啊,为什么?或许答案只有一个,即吕夷简真的只是个凭着伯父声威才当上宰相的废物,一个典型的衙内。

    当天各位言官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这个,所以他们很满意。胜利了,宰相被搞定,只要明天上朝把少不更事的小皇帝也说服,那么就大功告成。于是他们气势汹汹而来,得意扬扬离去,满足啊,一个奇迹已经创造了——斗倒宰相;另一个奇迹就要产生——教训皇帝,还有比这更充实的人生吗?

    多、么、的、神、奇、啊——

    但怎么就不想想,如果万一吕夷简不是个衙内废物呢?那么这样的软弱就一定是个陷阱。果然好戏上演,他们前脚才走,吕夷简马上就和皇帝单线沟通,传达了他的一句话:“陛下,台谏官伏阁请对,非太平美事,应予贬逐。”

    哈哈,报应瞬间临头。这时就应该回放一下吕夷简刚才貌似很矬的嘴脸了,看看当时言官们是多么地能言善道并且博学多才,但有什么用呢?以为这是在课堂上,谁说得有理听谁的?开玩笑,那是竹统夫子李迪老先生的风格,想当年机关枪一样把周边所有的高官都突突了一阵,结果自动下野,后悔不及。可这是吕夷简,他从不跟任何人多废话。

    要做就做到狠,让你们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第二天,晨光熹微,言官们在孔道辅和范仲淹的率领之下向皇宫步步逼近,他们坚信,随着每一步的迈出,皇帝、宰相、大臣,以及所有心怀不轨的人,包括后宫里的那些美人,都会心惊肉跳,寝食难安。随着这次胜利,大宋一国的风气节操都会被清洗干净。

    于是大家加倍的表情庄重,气氛神圣,万众瞩目也,扬名立万啊,还有比这更激动人心的吗?答案是有,他们才走到待漏院,也就是官员上朝休息室,惊喜就扑面而来。某位太监哥捧着圣旨已经等了好久了——诏,权御史中丞孔道辅出知泰州,右司谏范仲淹出知睦州,即刻起程,不必入宫告谢。

    瞬间冷冻,被踢出京城了耶,连见皇帝最后一面的权力都被剥夺,这就是此次斗争的“神圣”结局?!

    贬官诏书立即生效,言官们被勒令集体转身,马上出宫,回家听候发落。其中孔道辅、范仲淹的遭遇是最经典的,皇宫、家、城门变成了三点一线,太监们、宫使们如影随行,没有半点的停留,把他们直接赶出京城,变成地方官。

    其余的蒋堂、郭劝、杨偕、马绛等人或降职、或罚款,凡是参与者人人有份,无一幸免。于是效果就出来了,不再是什么杀一儆百,而是真正的全军覆没。并且更加惨痛的是,这件事变成了宋朝言官们椎心刺骨的噩梦,他们的权力瞬间缩水,丢掉了最重要、以及最基本的两种武器。

    第一,诏书里明文规定,从此言官们再想说什么话,只能私下里偷偷写好奏章,再通过非正式渠道转达,才能请皇上过目(密具章疏)。这也就是说,他们连正常上书,让文武百官第一时间知道他们弹劾了什么,都做不到了;

    第二,再不准拉帮结伙,一窝蜂地找皇帝、宰相搞集体辩论(勿得相率请对)。这就是说,他们从此丢了要求和皇帝面谈的特权。

    那么综上所述,还能再找出什么言官的权力吗?不能说、也不能写,能做的似乎只有沉默。理解到了这一点,就应该明白吕大宰相所渴望的理想办公环境是怎样的了——不仅要为所欲为,而且对反对的声音都零忍耐。

    要荣耀且清静地生活!

    多么强悍的人生,但是副作用也跟着出现。

    你能压倒言官,但真能压制声音吗?

    前者只要有权力就可以做到,后者就纯粹是做梦,要知道就连残暴凶狠到秦始皇、汉武帝的程度,当时都有记载君王暴行的史书留存了下来,一个宋朝和平时期的浅资历宰相,再加上一个刚亲政的24岁小皇帝,就想让天下人都闭嘴?

    尤其是只用了贬官、罚俸这样的小招数。

    当天的开封南城外,出现了集会抗议的场面,那是为范仲淹第二次贬官送行的队伍。时间往前翻,上次是5年前的天圣六年,那时他因为要刘娥退位,被赶出了京城。那一次也是百官送行,大家举酒致敬——“范君此行,极为光耀。”这一次,他被当天遣送,时间太急迫了,可是仍然有官员紧急赶到了南城。

    再次举酒——“范君此行,愈觉光耀!”

    范仲淹有点苦笑,做了点分内的事,有那么大不了吗?他随口作了首诗回赠给这些不畏强权的朋友,同时也给这个事件定了性:“重父必重母,正邦先正家。一心回主意,十口向天涯。”话里话外,他仍然在强调废皇后是要不得的,并且他们言官这一次绝对没有错。

    那么错的是谁?前因后果细细思量,他把目标精确地锁定到了一个人的身上——吕夷简。从头到尾,只有这个人是错的,除了吕夷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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