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是宋史-第1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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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有多少次是他主动领兵出塞,去和党项、契丹等外敌野战争胜,在大漠草原的腹地追逐鏖战,几乎从无败绩!
只是他现在已经年过五十了,而且这次的交锋意义重大无比,必须要沉稳、小心且必胜。为此,他作了周密的布置。
马上挖深战壕,未虑胜先虑败;然后在方圆几十里的范围内密布拒马鹿角,限制辽军骑兵的行动;再把数千辆辎重车卸去一个轮子,重重叠叠围成一个大保护圈,宋军兵马都隐藏在后面,静等辽军出现。
萧挞凛只比他晚到了一步而已,之所以晚,是他纵军大掠,把大名府的子城德清军给屠城了。这样契丹兵的士气终于被重新提升了起来,一路上吃的那么多憋都扔到了脑后。他们精神百倍地冲向澶州,在澶州之北重兵云集,契丹的骑兵在李继隆的大阵之外游弋不定,除了背后的黄河一面,北、东、西三面都被紧紧包围。
然后萧挞凛亲自领兵直犯大阵,从西北角突击宋军。战火终于燃起,开战以来近三个月了,宋、辽两军的主力军团终于短兵相接。
这一天是一个纪念日,对萧挞凛来说,这一百天以来,甚至他从军以来,都没有遇到过准备充分,斗志旺盛,并且将强兵勇的宋军。此前无论是潘美、杨业,还是田敏、魏能、杨延昭,都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或者不在最佳状态,或者限于自身军力,没能施展出真正的战争能力。他没能像耶律休哥那样,直面接受巅峰状态的曹彬的冲击。
可这时不同了,李继隆是个陌生的对手,但足以让他尝到老一辈宋军主将的威风。激战突起,萧挞凛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力不从心。
城池都可以打破,一些辎重车辆算什么?踏破万重山河,地面上的一点拒马鹿角又能怎样?萧挞凛没费怎样的代价就冲进了李继隆的大阵之中,然后开始踌躇满志。他的皇帝、太后都在身后看着他,在南方不远的地方,宋朝的皇帝也在看向这里。
看他怎样耀武扬威,屠杀宋朝的军队!这本就是他们的计划,尽量消灭宋军的有生力量,才能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但他失算了,宋朝的禁军仿佛回到了赵匡胤的时代,此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他们是上过战场的精兵;相反,有太多的史料提及过,他们一天到晚只知道演习一些现代团体操似的“阵法”,以整齐划一的“万岁”呼声来博得皇帝的欢心,获取丰厚的赏赐,纯粹是些圈养的宠物,但是要看这时由谁来率领他们!
李继隆,只短短地接手了几天,他就让这支部队深深地打上了他的烙印。决战决胜,他把辽国的顺国王、统军主帅萧挞凛死死地缠住,在澶州城下杀得难分难解。关键时刻,一路宋军及时赶到增援,那是赵匡胤的女婿石保吉,两人合力,把萧挞凛击败,辽军狼狈地从辎重车圈里逃了出去,李继隆乘胜疾追,一路追杀直到十余里之外。
宋、辽两军的主帅对决,以宋方大胜收场。但是,这只是一个开始。见惯了大阵仗的李继隆收兵之后,马上就开始了戒备,除了远远地派出探马,还把宋军的一种独门武器抬到了前线——床子弩。
这是一种极端不仁道的武器,老实说,它根本就不是用来对付人的。造它,是为了攻城。看看它的构造——顾名思议,它不是随身携带,能随时开弦射击的。它是个相当巨大的装置,由三张或四张强弓联体作为动力,以轴转车(绞车)张弦开弓,弩臂上有七条矢道,居中的一条安放一支巨箭。
这支箭号称“一枪三剑箭”。也就是说它的外形根本就是一支标枪,长约三尺五寸,尾羽是三片铁翎,就像三把长剑一样。这样的巨箭再加上旁边矢道一起发射的稍短利箭,如果成排强力射出,轰然巨响之后,对方的城楼就已经摇摇欲堕,就算侥幸不塌,它们也成排成行地钉在了城墙上,宋军士兵可以攀登它们,直接爬上敌楼。
就是这样的东西,被李继隆安在澶州城头而尽职尽责的契丹人萧挞凛很快就出现了,他要找回颜面,还要给他的陛下和太后再次带来急需的胜利。所以他要观察地形,仔细研究宋朝军队的兵力分配和强弱点布局。
他也非常地小心,离着宋军防御线的边缘已经足够远了,据说至少在七百步开外。也就是说,至少是现代的五百米远。不过,他很可能不知道,床子弩的射程到底是多少,其中一个特殊的操作手法或许可以给他个事后参照。
那东西强到没法由人去拉弦,更没法用人的手去放箭,得用一只铁锤去用力敲打机簧,然后“一枪三剑箭”才会轰然巨响,撕裂空气,射向它的目标
那一天应该很冷,深冬时节的黄河岸边寒气迫人,潮湿浸骨,萧挞凛一行数十人盔甲鲜明,旗帜飘扬,史称“异其旗帜,躬出督战。”
就是要显得与众不同,成为敌我两军中最闪亮耀眼的焦点。就要这么的嚣张,就要做得这样完美。生气?但历史上早就无数次地证明过了,越是凶残的侵略者,就越要强调自己的威严,仿佛他们有多光荣。
这一切都被澶州城头上的一个阿兵哥看到了,他是宋军的威虎军军头张绬。这位兵哥哥冻得够戗,可还得挺在寒风中的城头上站岗,结果远远地就看到了一群金光闪闪,锦缎包裹的契丹人骑着马转来转去,对着他的方向指指点点。
气得他手心发痒,老子忍饥挨冻,都是你们这群契丹杂种害的,居然还这么神气!
这时他发痒的手里正拎着一只不太大的铁锤,床子弩就安静地躺在他的脚边。还等什么?距离差不多,准头没法说,因为床子弩的射击轨迹也是抛物线,是没法精确瞄准的。不过这时宋军中的“一枪三剑箭”的数量可不像千年之后中日甲午海战中定远舰上主炮那样,只有三发炮弹。就算射不中他们,吓他们一跳也划算,老子得出出气!
何况七百步开外,那是一片好几十个的契丹将星,就像扔块砖头砸向一堆鸡蛋,总能砸碎一两个的!于是张绬手起锤落,床子弩瞬间剧烈震动,四五张强弓同时击发,三尺五寸长的巨型利箭射向了契丹人的将军群落。
转眼之后,就看见契丹人乱成了一团,他们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的那个家伙,已经翻身落马,倒在了地上!澶州城头上张绬有些发呆,他身边的人,还有闻讯而来的人,都开始狂呼大笑,解恨消气,但是都不知道刚才这一箭到底射中了谁的哪里。
七百步开外,眨眼之间,谁能准确判断?于是这就成了宋朝百年间的一大憾事。成功了,可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么这一箭只达到了一半的效果,宋朝并没有因此而得到什么实利。
宋朝不知道那一天的晚上,在辽军营地里,上至辽国的太后、皇帝,下至每一个士兵,都沉浸在浓重的恐惧中。
历史记载,当天萧挞凛中箭的部位是头部,简直是命中注定一样,成抛物线射击的“一枪三剑箭”居然精确打击到了二三十厘米的范围之内。别说是契丹人,就算是漠北草原上最强壮硕大的一头契丹野猪,也受不了这样的创伤。
他在当天夜里就死了。然后萧太后带着皇帝亲自到他的灵前痛哭,为他辍朝五天,全军致哀。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他的功劳大?或者像史书里所说的,因为他“幼敦厚、有才略、通天文”,所以人才难得,才这么难受?
开玩笑,他再怎样,论才高不过耶律斜轸,论强远不及耶律休哥。但这时辽军的悲痛又绝对是真实的,因为他们怕得要命。
孤军深入,后边绝对没有援军,也没了退路,前边有宋朝皇帝的亲征大军,怎样的实力已经见识过了;后边还有宿敌田敏、杨延昭等人,外加十五万之众的定州大阵,能支撑到现在,完全是由于太后、皇帝,尤其是萧挞凛的军中威望。
军中之胆,震慑敌人,同时更安稳本国的部队军心。可是萧挞凛突然战死,连最后一点心理上的安慰都破灭了。想象一下,当时萧燕燕的眼泪,有几分是为了哀悼萧挞凛,又有几分是怕她自己马上就要步他的后尘?
可是哭过之后,燕燕的心灵再次变得强硬。她严密封锁己方主帅阵亡的消息,不让宋朝知道,一方面命令王继忠再给宋朝皇帝写信,问赵恒你的使者为什么还不从大名府里出来?要是实在怕死,就换个人好了。
这就是赵恒从韦城再次起程后,所接到的两个消息之一。一个是李继隆向御营报捷,只提到了在澶州城击败辽军,他的资历和荣誉感不允许他为床子弩的偶然事件夸大其辞;关于第二个,萧太后催促使者,赵恒下令,命王钦若放曹利用出城,这回是向南方返回了,到澶州城下去见辽国的君主。
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可还是要主动派遣使者,追求和谈。
辽国人积极响应赵恒的诚意。他们的契丹脑子变得异常的清晰仔细,居然想到了要张皓(送王继忠的第一封信时被抓的小校)去大名府,证明辽国人没有恶意。
可王钦若仍然不信,但紧接着赵恒的命令也到了,他就只有放曹利用出城。于是,宋朝的使者终于开始了工作。而澶州城,也就成了所有势力的会聚点,在公元一零零五年的一月八日时,会聚的力量达到了顶峰。
赵恒终于到了,宋朝的亲征大军终于进抵澶州的南城。那一天铁甲铿锵,战旗如云,庞大的亲征阵容就算只凭借数十万只震动大地的脚步声,都足以惊动数里之外的契丹人。但奇怪的是,队伍竟然就此停滞不动了。
真是很奇妙,在一河之隔的北城,也就是前线,宋军要集中全部实力,由李继隆、石保吉协同作战,才能把辽国人击退。而现在终于来了生力军,却只隔着河向他们亲切微笑,同志们辛苦了,但是请继续辛苦。
稍微有点人心的,都能感到一种出奇的愤怒,这完全就是挑了一担清水进沙漠,要救的人马上就要渴死了,可我就是离你二十米,让你可望而不可即,就是不给你喝!
至于理由,非常简单,打尖住店的时辰到了。皇帝一路劳累,现在要把南城的驿馆升格为行宫,马上就地休息。消息传出去,全军都在大喘气,其中有的人是觉得突然得救了,简直死里逃生。比如说副枢密使冯拯;有的人却两眼发黑,末日到了,如果不过河,还不如不来!
这是寇准和高琼。
两人马上来见皇帝,问赵恒这是为什么。结果回答得振振有词,说这是军队的意思,而且是北城的前线军队。李继隆说了,北城实在太小,根本容不下大队人马,皇帝过去了连禁卫军都住不下,拿什么保证陛下的安全?
言外之意,皇帝过了河,完全是添乱,根本就没有实际意义。
第133章 澶渊……澶渊(5)()
但寇准不这么想,李继隆这次错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独立战斗精神,士兵们需要心灵的支撑,尤其是面对辽国的皇帝、太后时。平心而论,作为辽国而言,无论从立国的时间,还是国力的强盛,或者现在实力的对比,以往的战绩,都远在宋朝之上,你不能以纯粹的精神力量去感召,去命令你的士兵们勇敢到底。
他们也需要自己的皇帝,没有人能为一个孬种工作时还精力百倍!
可是寇准怎样也不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不要命了,也得珍惜一下忠臣的名声。结果他只能这样的劝:“陛下,如果您不过河,敌人就不会害怕,我们的军队就没士气,那样就没法打胜仗。您别犹豫了,抛开这些亲征的禁军,全国各地的勤王大军也在征召中,不过一两天就都会到达,情况会越来越好!”
但是他的话再次失效,历史证明,当一个人昏迷的时候,只有电击才能让他清醒。在澶州城下,宋朝当时的第一军人高琼说出来的话,才是那把电击枪。
这个大老粗的第一句话是:“陛下,您要不到北城去,老百姓就像死了爹妈一样(百姓如丧考妣)!”
这句话太出格了,而且这时的第一军人再也不是赵匡胤、慕容延钊时期的身价了,他旁边有位大佬立即就接住了话把,对他一通乱吼,骂他君前失礼,罪该万死。
这人就是副枢密使冯拯。
冯拯寇准气得有些头晕,看来还是皮痒啊,当初虐待得不够狠,现在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乱他的事!但这时没用他发飙,高琼在第一时间反击道:“冯大人,你以文章升任两府长官,现在敌人就在眼前,你说我君前无礼,你干吗不赋诗一首把辽国人吓跑呢?!”在宋朝三百一十八年里,这几乎是武官对文官仅此一例的“粗野”。
说完再不和他的顶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