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定风波-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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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风波
(一)
我踮着脚尖,悄没声息的溜下床,一手捡起落了一地的衣裳,一手勾起鞋子,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那人气息深沉,一床锦被密密盖着,空气中还有些许残留的香气。
迷情香,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做什么用处。不过,不过我没想到……这个用药的后果……
昨夜的风情旖旎,极乐之美还都历历在目,鼻端余香未散,肌肤相亲的触感……
唔,不能再想了。
我揉着鼻子溜出门,胡乱套上衣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个安全隐秘的所在躲起来──
那人醒来发现我的所做所为,怕是会把我的皮都剥下来也不够出气的。
我也不是……也不是存心有意,其实说起来,那个赠给我迷情香的罪魁祸首现在还逍遥的置身事外。
我站定了脚,想了一想,露出一个奸诈的笑容来。
哼哼,最安全最隐秘的藏身之处……
嘿嘿……
我在宫里混的也是如鱼得水,大摇大摆如入无人之境直进到皇后的寝宫去。外头已经朝阳高照,里头却还是帐垂帘坠,静寂无声。
挥手把小陈撵下去。虽然总是小陈小陈的喊,其实他也已经是后宫里地位仅次于裴老头子的第二人,下头的人陈总管陈公公叫的好不亲热,难得这个家伙对明宇对章竟都是忠心之至,倒没有什么擅权弄么的事情,而且每天章竟的起居,他还是亲力亲为,不肯让女官们来接手。估计章竟也不习惯让女官服侍他吃喝拉撒。
我掀开帐子的时候,章竟已经睁开了眼,清澈的眸光一点看不出是刚睡醒的样子。他推被坐起来,笼了一把头发,笑着说:“真没规矩,外头等着去。”
我笑着去拧他鼻子,他抬手打开我的手:“脸皮越来越厚了,苏教主也没好好训戒你。”
三个字就把我的气势戳破了,矮了半截在床边坐下来:“别提了……”
他双目一亮,凑上来说:“难道你真受了训戒了?来来来,说给我听听。”
这人好象是对别人倒霉事情特别有兴趣,上次尤哥被尽欢钉到脚,他就很没同情心的大笑一场,还传信给姚钧叫他一起乐乐,信末公然写:兴灾乐祸,人之本性。观旁人灰头土脸而庆自身太平无事,不亦乐乎。
我不怀好意瞄瞄他犹有点点玫瑰胭痕的肩膀:“请问皇后千岁,您昨儿召哪位美人侍的寝?”
他也算脸皮厚的,居然也一下子闹了个面红耳赤,从被底伸出脚来狠狠踹我一记,一把把被子拉到脖子上,裹个严严实实。
我捧腹狂笑,一下子没有坐稳,从床边滑坐到脚踏上。脚踏上空着,并没有他的鞋子。一眼望到一只鞋在窗下,另一只根本就踪影不见。
他看我眼睛到处乱瞄,终于没忍住,喊道:“来人。”
小陈差不多是从外头跌进来,我估摸着这小子刚才肯定在外头听门缝来着,要不哪来的这么快。
“请孟公子外头坐去,我要起身了!”
等他从屋里出来时,已经穿戴齐整。头发梳的光滑顺服,别着一只玉貅头簪,一件月白锦袍,外面罩着天青的云肩。我一面啧啧赞叹,一面又觉得奇怪……我这算不算是自吹自擂了?要知道这原是我的身体啊……
又想了想,这问题实在复杂之极,与其费神,不如不想的好。
他命人传膳,我笑嘻嘻的问:“看皇后容光焕发,想必昨夜一定鱼水尽欢,甚是和谐……”
他狠狠剜我一眼,装作没听到,也不搭腔。
门外脚步声响,传报的只刚说到:“御卫前左侍郎明……”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
章竟坐在窗下,闻声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极是温柔,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爱意来。
明宇看到我倒是很意外,停下来问:“你怎么来了?”
我别过头权当没见他。这个人……这个人……奸滑的厉害,我吃他亏上他当不是一天两天,那个迷情香……
想起来后背上就是一股子凉气。
不知道师傅起来了没有……他痛定思痛,再想昨夜的事情,肯定知道是我动了手脚的……
呜,也不知道章竟这里能不能躲过去这一劫。
早膳很快呈了上来,我现在已经看出,昨天在章竟床上过夜的绝对不是明宇,那么除了他,能爬上章皇后的凤榻的人不做第三人想。看明宇把肉松什么的和在粥里,拿调羹喂皇后千岁进食,真是……
看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必昨天是皇帝大人在这里过的夜,所以一早明宇就来献殷勤。
有时候我老觉得奇怪,明明三个人里,最笨的就是章竟,可以说,勾心斗角以进为退欲擒故纵刚柔并济什么的花招手段他一样不会,不仅不会,别人对他用手段,他根本笨的看不出来。可是说来说起,转到头来,最后得便宜卖乖的人就是他。
这是不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不及大愚若智的笨蛋了呢。
明宇拿丝巾擦擦某只猪仔的嘴角,闲适之极:“粥不合口吗?”
我摇摇头,快快的把大半碗粥倒进嘴里。
“不是。”
忽然章竟哧的笑了一声:“那肯定是晚上累着了。”
我横他一眼,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你这个操守严理有问题的家伙,我还没笑话你,你倒来笑话我。
“我倒没有皇后这么操劳,哪敢说个累。”
他一点不以为忤,笑了笑,非常非常非常无耻的说:“我是光享受不干活人,当然没什么累。”
这句话象根针似的,平时听没感觉,现在却因为心虚,一下子跳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其实我心里明白,昨天的事他肯定也有份。
章竟笑着抿了一口茶:“你换我一次药,我也换你一次。喏,昨天你从明宇那里摸走的药,很好用吧?”
啊啊啊──
这个小鸡肚肠的家伙,我换他的药,可是为了他好。把他的死药换成妙药,他应该谢我才对!
可他给我换了什么药?我,我,我明明只是想和师傅……没想……
可是他那个药……
可是天黑了,吃完了饭,再也没有留下的借口,我也只好起身告辞。
师傅他……这会儿在做什么?
肯定是早就醒了,也一定发觉了我昨天晚上对他做了些什么……
是不是气疯了?还是已经磨好了刀子,等着我回去?
一步一拖,虽然知道伸头一刀缩头还一刀,早晚免不了。可是人总是这样,就算是避不了的事情,还是想尽力的试一试去躲开。
我转了一个圈,月亮升了起来,身体被宫墙的阴影挡住。
哎!有了。
我想起来,还有个地方可去!
文史阁起火后又重建过,现在叫藏书楼,里面的书不能算多,可是皇家藏书,规模也绝不会小。那里安全惬意,是藏身的好去处。况且那里守卫松懈,谁会大晚上去偷书?是以最安全不过!
我打定了主意,脚步轻快,沿着墙根走动。宫里的地形没有我不熟的,很快就摸到了藏书楼底下。隔着窗户就闻到了淡淡的书墨香,久违了……
想当初我也在这里钞过书,校过书的,不过后来……
嗯,过去的事,想来做什么。
拿发簪轻轻拨开窗闩,轻轻向里推开,我悄然无声从窗子翻了进去。
屋里的空气不大流通,是我最喜欢的书香纸气。我闻到这种气息,就象酒鬼闻到陈年美酒香一样,无法抑制心中的快乐。
嘿,真好,躲人又可以自娱,不错不错。
屋角有白蜡灯,为了防止起火,灯是不能够移动的。我先在黑暗中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等在黑夜中也能渐渐看清东西了;先挡上窗户不让光线外泄,再晃火折点着灯,在书架上慢慢找书。
靠桌的小推车里还有许多本书,想来是今天有人借出去过,还没来得及一一按分类放回去。我信手抽出几本。
倒真不错,是坊间新刊的词话,还有本乡闻野记,都是挺合胃口的。
我靠墙坐好,拿了书慢慢翻 。
藏书楼里静的厉害,连风声都只隐隐的听到,翻书页时沙沙的轻响,心头很快宁定下来。
这本子上的词都极经典,读来琅琅上口,意思却是很重的,反复嚼味也不觉得平淡。
……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看题时,作者那里却是佚名不详。
我觉得可惜,继续再向下翻……唔,这一首也极好……
灯光有些暗,没看几页眼睛就开始酸痛发涩。我放下书揉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昨天夜里我把那药丢进香炉……没过一刻钟时傅便面色发红,眼睛水汪汪的,只说了句:“你使……”
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眼光迷离,唇色如嫣,眉宇间极力压抑的春情再也按不住,全副浮了出来,让人心旌摇荡,难以自持。
师傅……师傅……
我不后悔,再重来一百次一千次,我也不会后悔。
他雪白的身体,精致的肩膀,优美的颈项,胸前淡粉的樱红,还有……
还有……
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都看到了些什么,触摸了些什么……
师傅的身体美丽的不象凡人能有……
多年的夙愿,一夕得偿。
颠倒床弟,被翻红浪。
师傅的身体好热……销魂而紧窒。
在那种情形下,谁能忍得住?
况且我根本……也不想忍。
我想和师傅亲近,怎么都觉得不够。再多些,再多一些……
深深的把自己埋进他的身体里,那一刻两个人的血脉似乎都连通了一起来,心房跳动的频率都一样的……有力而急促……
师傅,我爱你。
至死不悔。
可是,我……我在下那个药之前,并不知道,事情和我想的,基本一样,只是掉了个儿。
我不知道我会……我还以为,还以为……
我会向你献上我的情衷和热情。
可是,却被人反过来摆了一道。
章竟换了药,令我冲动勃发,却令你……
软如春水。
呜,师傅现在一定把我碎尸万断的想法都有……
师傅啊,呜~你徒儿我也是误中圈套,并非有意冒渎侵犯你的啊……
可是,可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师傅他也不会相信的吧……
又拿起一本书来翻,可是翻了一大半去,却半个字都没看进脑子。
师傅他……
昨天我的动作未免太急切,师傅他那里,好象,受伤了吧?
恨自己太胆小,早起就落跑,多看一眼不就知道了么?
万一,万一师傅他自己不当一回事,连药都不上……
那,那可怎么好?
这么一想,我再也坐不住,合起书来,在书架行间来来回回走来走去。
师傅他脸皮这么薄,又那样自爱自持,他肯定不会让人看到他的窘状。他自己会不会,懂不懂,又肯不肯上药呢?
肯定是不会的吧?
那可……怎么办?
怎么可以不上药?
我心里象好几只老鼠爪子在不停的抓挠,焦燥不堪。
怎么办?
师傅他不肯上药怎么办?那伤怎么会好?那,那,万一发炎了……
我忽然站住了脚。
不行,我要回去!师傅要打要杀要罚我,都随他!可是,就算他要杀我打我罚我,我也得先给他上了药再说!
下定了主意,我熄了灯,悄悄翻出窗,然后出宫。
月色下层层屋脊温柔起伏,一点看不出白天的巍峨和严肃。我和师傅现在住在城西明宇的别庄里,深院闩门,静静的没有声音。
我翻墙跳进庄里,隔着错落有致的花木,看到师傅的窗子上还是亮着的。
我深深吸了一大口气,似乎这样做可以让自己的心虚退去,勇气倍增。不知道这说法灵不灵,我趁着这口气的劲头还没消,举起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师傅仿如天籁的声音说:“进来吧。”
定风波(三)
师傅坐在灯下,眼波盈盈扫了我一眼,并没有愠怒气恼的神色。
可是我心里一点儿也没有松懈。师傅他从来都不把七情摆在脸上,有句话叫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种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我师傅当然是一个,明宇是一个,龙成天只怕不但面不改色,还会谈笑自若呢,要没有那股气势,他的帝位也没有那么稳,立一个男后,做了许多奇事。言官们谏折如山,他还不是依然故我。
师傅指指一边的椅子:“过来。”
我乖乖的挨过去,半个身子斜坐下来,眼睛偷着递着打量师傅。他并没有形容憔悴,我先放下一半心事。再看他坐的稳稳的,气势如静雪深潭,又下了另一小半心。
师傅只管看他的书,好象旁边根本没有坐着一个大活人一样。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要是师傅一见我就劈头照脸揍我一顿,或是痛骂一场,我心里倒踏实了。可是现在他的表现好象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半点火气也没有,倒让我心里没有底。
我咽口口水,试探着说:“这么晚了……师傅还没睡?”
虽然无数次在张口之前都想唤他名字……可是远生这两个字,比实心的铁陀还要沉重,怎么也喊不出来。
心底苦笑,大概是我太尊师重道了……或者说,是师傅太有威严了吧。从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时,就总在他面前不敢大喘气儿,那时候他只是文弱书生,可是那种不怒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