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缥缈录5-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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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高的巫师,除了他无人能主持祭祀盘鞑天神的大典,他也可以通过观察星空来获得神的启示。
这一任的大合萨出自没落的厉氏巢德拉及家族,是老大君童年的好友,和历代大合萨相比,他
多少有点古怪,好酒、好肉、懒惰,甚至疯疯癫癫。他对于祭祀这种大事不太上心,却喜欢捉
弄试图讨好他的贵族。但是无人能否认他的智慧,私下里有人猜测当初老大君能够继位,恰恰
是这个大合萨在幕布后为他谋划的结果,他对于星相古本《石鼓卷》的研究,也是历代大合萨
中顶尖的。
但是大合萨很少作出预言,在这个急需他预言战争凶吉的关口,他更是保持了沉默。从朔
北大军出现的那一刻起,大合萨每夜都裹着羊裘坐在风里,对着海镜观看星空,一看就是一宿。
靠下首的位置,莫速尔家的将军巴赫默不作声,缓缓地往自己的刀柄上缠牛皮。他的东陆
名字是铁晋,但并非古老的贵族铁氏积拉多家族,他出身的莫速尔家原本只是个小贵族,没有
多少牛羊人口,依附在巢氏合鲁丁家族下,靠着战功渐渐获得了地位,最后被老大君提拔,脱
离了合鲁丁家族。他和他的弟弟巴夯·莫速尔并称,却和他魁梧雄壮且大大咧咧的弟弟迥然不同,
他看起来瘦削短小,有些丑陋,天生有些结巴,所以不愿意多说话,可是北都城里每个人都知
道只要巴赫说话,巴夯就会闭上嘴,因为巴夯知道哥哥只要说话,他就一定会被说服。
无人怀疑巴赫·莫速尔是未来青阳部最杰出的武士,但是,首先要木犁死去。
木犁活着,“青阳部最杰出的武士”这个称号就属于他,无论任何人做了任何事,都无法挑
战他的地位。
木犁的举动让人不安。这个枯瘦的老人跪坐在羊皮垫子上,平视前方,面无表情,他的拇
指扣住刀镡,把腰刀拔出五寸,再推回去,不断重复。利刃摩擦着刀鞘的声音极其刺耳,尤其
现在,城外朔北部大军围城,城里风声鹤唳。坐在上首的几个大贵族家主都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可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向着木犁那边投去了烦躁而愤怒的目光。木犁以前是个奴隶崽子,却也
是老大君最倚重的将军,在莫速尔家的两兄弟为人所知之前,木犁已经是青阳部无可匹敌的勇
士,他的声威赫赫如日光。现在木犁老了,却仍旧手握重兵。铁由也不敢上去劝阻,和这个老
人说话时,总让他觉得像是面对父亲似的。
斡赤斤家族的主人等得不耐烦了,起身踱步,皱着眉头,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铁由知道比莫干这个新大君还没有真正赢得贵族们的尊敬。贵族们对比莫干不能说不恭顺,
但是仅仅恭顺是不够的,大君需要的是带着畏惧的尊敬。
铁由也知道比莫干想改规矩。比莫干不是父亲,一当上大君就打败了青阳的强敌朔北,靠
着刀剑和勇气折服了那些桀骜的大贵族。在那几个老成精怪的大贵族眼里,比莫干还是个没见
过大阵仗的毛头小子。比莫干想靠自己的心胸气度走出条和父亲不同的路。比莫干最信任的朋
友中有个东陆人洛子鄢,洛子鄢说比莫干可以学学东陆人的政治,让大贵族们都知道,时代不
一样了,靠着刀剑和勇气统治偌大的草原不是最好的办法。比莫干将会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主子,
治理青阳靠的是远比勇气更有用的智慧。比莫干很是赞同这想法。
铁由也觉得智慧和宽仁都是好东西,可靠这个统治草原,太难了。毕竟这里是“蛮”的故乡,
蛮族敬畏和赞美的,不是什么智慧和宽仁,而是力量,足以拯救也足以毁灭的力量!
夔鼓声越来越高亢激昂,催促的意味也越来越明显。鼓槌定在鼓面上,最后一击,声震如
雷,比莫干掀开了金帐的帘子,时间丝毫不差。他向所有人点头致意,坐上了大君的豹皮座椅。
铁由舒了一口气,心里知道这是比莫干刻意安排的,让大贵族们都知道,等待大君是应有的礼
节。
“诸位辛苦。”比莫干举手,示意所有人保持安静。
“今天召大家来的原因大家想必都清楚了。”比莫干环视众人,“朔北部的大军前天开到了北
都城外三十里。三十里,是一匹好马跑上一身汗的距离。那么朔北部的几万匹战马只要跑上一
身汗,就能到达我北都城下。朔北部没送战书来,可我们心里都清楚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人们悄悄递着眼神,都不说话,只有角落里的木犁缓缓拔刀收刀,声音单调刺耳。
比莫干看了一眼木犁,皱了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巴赫,你派了斥候出去,说说外面的情况吧。至少得知道朔北的狼崽子想怎么对付我们,
有多少人,多少口刀,多少匹马。”比莫干看向巴赫。
“斥候凑近看了,领兵的是朔北世子呼都鲁汗,至少有三万骑兵,都是年轻男人,每个人带
三匹马,配铁刀,带弓箭。呼都鲁汗靠金沙赚了钱,有不少上好武器,可甲胄不行,比不上虎
豹骑。他们的营地在北面,离开北都三十里,呼都鲁汗在那里扎了个金顶帐篷,帐篷里有几十
个女人。”巴赫的回答极缓慢,简明扼要。
“我听说蒙勒火儿从北荒回来了,带着白狼团,可你的斥候至今还没有亲眼看见狼主。是不
是?”比莫干又问。
“斥候没看见白狼,也没看见狼主,朔北人的营地里只有骑兵。”巴赫说。
比莫干沉思了一会儿,“差不多十年前,下唐国拓跋山月出使来北都城,父亲带他和我们兄
弟在沙伦堡附近围猎,遇上了狼群,差点丢了命。我当时看见那匹头狼是白色的,心里不安,
跟父亲说是不是朔北人引了狼群来,父亲没理睬我。”
他扫视周围的人,“白狼团的传说在草原上流传了很多年,蒙勒火儿的名字小孩听了夜里都
不敢哭。如今我们也许就要对上这样的敌人,可这金帐里,究竟几个人见过白狼团?”
他首先看旭达汗和贵木,这对兄弟都摇了摇头;他又看向几大家族的主人,这些人也摇了
摇头;他看向九王和巴赫,这两人还是摇头。比莫干抬头去看金帐角落里的大合萨和木犁,大
合萨还是来回踱步,而木犁低着头,自顾自拔刀收刀,他的话这两个人似乎全然没有听见。比
莫干在心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清了清嗓子,“我知道这些天城里都在议论白狼团怎么怎么样,听到白狼团的名字,比看
见恶鬼还要害怕。可我始终有个疑问,北荒那边都是冻土和冰层,只长苔藓和地衣,没有草,
更别说野兽,据说就是骑牦牛都不能活着到那里。白狼团在那里是怎么活下来的呢?几千头驰
狼组成的狼群何等巨大,要多少猎物才养得活?”
众人再一次沉默。比莫干的话有道理,白狼团对于绝大多数人更像是一个传说,有些虚幻。
因为他们总是刻意地隐藏自己的行迹,朔北人很少把这支危险的军队置于人们的眼前,过去的
三十年里几次传出白狼团逼近北都,虎豹骑全体戒备,却没有人看见一匹真正的驰狼出现。而
在北部草原,据说白狼团经过的地方不留活人,很少有人能说明白这支军队的真面目。连朔北
部的世子呼都鲁汗也一度对别人说,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哪里,也许已经死了,狼骑兵所做
的事情和朔北部没有关系,那些人只是野兽。
“大君听说过朱提山么?”九王打破了沉默。
“小时候听过,说朱提山是北荒尽头的一座极大的雪山,看见朱提山,才知道自己的渺小,
和它相比其他雪山不过是侏儒。”比莫干说,“可听起来不过是传说,因为没人能活着到达那里。”
“是,按照传说,要去朱提山,就得穿越万年不化的冻土和冰,走上半年,一路上没有人没
有动物,什么都没有。”九王说,“可是又有一种说法,朱提山是一座极大的火山,时常喷发,
岩浆把朱提山下一片地面烧热了,那里是没有积雪的,是一片方圆千里的繁茂草原。曾经去过
那里又活着回来的人说,那片草原上都是不知道名字的动物,马一样大的鹿,肩高一人的野马,
全身金色的岩羊群,就相安无事地隔着几百步吃草,美得就像天堂一样。有人说这是那些人在
雪地里冻得将死时候的幻觉,也有人猜,白狼团就是藏匿在那一带,那是朔北部几百年来的圣
地,是斡尔寒家最大的秘密。它曾有一个名字,答儿干姆草原,意思是流淌美酒的草原,只有
斡尔寒家的人知道如何穿越北荒到达那里。”
“冰原里的一片绿洲。”比莫干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所以确实有这种可能,朔北部有
一支几千头驰狼骑兵组成的军队,这并非朔北人编造出来威吓我们的。是么?”
“我倒是希望所谓朱提山、答儿干姆草原只是些传说。”九王说,“但白狼团的传闻如此之多,
不像是编造出来的。”
比莫干微微点头,“若只是对付呼都鲁汗的骑兵,这仗就好打很多。”
脱克勒家族的主人近前几步,“大君,现在不是对比兵力的时候。无论蒙勒火儿是不是还活
着,朔北有没有狼骑兵,我们都应该试着坐下来谈谈条件。如今老大君新死,人心还不稳,库
里格大会还没有召开,此刻和朔北开战,即便是小小的战败,也会影响我们青阳的威名,到时
候我们怎么劝说那些部落的主君来参加库里格大会,正式承认大君是草原的主人?朔北人性格
凶悍,我们兵力就算有优势,未必能轻易取胜。抛开蒙勒火儿不谈,呼都鲁汗这个人是可以跟
他谈条件的,反正他最多不过要求些领地,总不能还想当大君吧?”
“能够和谈当然是最好的。如果蒙勒火儿还活着,我们去跟朔北部打一场硬仗,损失不会小。
不如直接折成牛羊给他们,让他们退去。” 斡赤斤家族的主人也站了出来。
“说得很好啊,如果去跟朔北部打一场硬仗,损失会很大。今天的青阳部里谁能跟蒙勒火儿
那匹老狼为敌呢?站到蒙勒火儿面前也不过是给他侮辱的。”一个沙哑的声音跳了出来,冷冷地
笑,“大君,别存侥幸的心,几千匹驰狼组成的白狼团真的有过,三十年前大君还在襁褓里,我
用这双眼睛看着白狼团攻进北都,在这金帐前的地面上吃人!”
木犁拔刀收刀的声音忽地中断,这个老人抬起头,一双焦黄的眼睛盯着比莫干。
比莫干吸了一口凉气,脱口而出,“白狼团?在这里?吃人?”
“木犁!你要用这种没根据的话吓唬谁?”忙哥撒尔家的主人走了出来,他是个腰缠肥膘的
老人,口气不容置疑,“大君年轻,我可很老了,是活过那场恶战的人,我从没听说驰狼攻到过
金帐前来。”
“尊贵的忙哥撒尔家主人,您那时候在哪里?”木犁吊起眼角,冷冷地看着那位老贵族,“您
那时候带着家人在南边的腾诃阿草原避难,你亲眼看过北都的战场么?”
“胡说!我也没有听过白狼团在金帐前吃人什么的,我也活了六十岁了!” 合鲁丁家族的主
人忍不住了,站出来要呵斥这个曾经的奴隶崽子。
“合鲁丁家主人,那时候你在澜马部达德里大汗王的庇护之下,距离北都城有八百多里!”
木犁冷冷的看着他。
合鲁丁家的主人心里一哆嗦,只觉得那双眼睛里尽是鄙夷和嘲讽。一股怒气攻心,同时胸
膛里一股寒气上涌,最后寒气压过了怒气。他挪开视线不再说话。其余几个家主刚要发作,迎
面都撞上了木犁的目光。
“脱克勒家族主人,那时候您也在真颜部。”木犁在这位尊贵的大贵族面前缓缓走过。
“还有斡赤斤家族主人,一样。”
他环视众人,目光在每个贵族的脸上略略停留,带着孤狼般的桀骜和凶狠,“诸位都没有资
格说什么,因为那时候诸位要么在腾诃阿草原,接受狮子王伯鲁哈·枯萨尔的保护,要么在澜马
部避难,要么还只是些孩子。”
所有人都只得沉默,因为木犁说的是事实。过了几十年,他们回头审视上一场青阳和朔北
的战争时,不得不承认这场战争属于郭勒尔·帕苏尔和蒙勒火儿·斡尔寒,而不属于他们。他们居
然没有一个在北都城亲历了战事。那时候郭勒尔刚刚继位,蒙勒火儿知道北都城里已经没有了
钦达翰王,立刻挥兵南下。没有人相信年轻的郭勒尔可以对抗朔北狼主,贵族们都选择了逃亡,
在朔北大军还未逼近的时候,北都城里几乎已经撤空了,上万辆大车和数十万匹马带着贵族们
的人口撤向安全的南方,他们带走的还有数以百万计的牛羊。而北都城里驻守的,只剩下郭勒
尔和忠于他的少部分武士。这恰恰是蒙勒火儿的期望,他勒兵缓缓而行,当他到达北都的时候,
应该面对一个敞开大门的空城,迎接他这位新的草原霸主。
在远方避难的贵族们不知道后来的事了,直